農家雜事
伍青山見到熱鬧已過,也就趕著回家去了。他的村莊是離派出所不是很遠的塘尾村,走了三四分鐘就已到村轉彎角處的社君,社君是供捧村裡土地公的地方,而土地公就是保一方風調雨順,保民眾平平安安的地方神靈。舊的社君早已在□□清四舊運動毀掉了,因為那叫迷信。現在的社君則是近這兩年由村裡長者出面集資籌款在原址上重建的,現在是經濟與思想都改革開放的年代,這種信仰是民間民俗問題而非迷信,國家政策都支持的。
社君側邊有棵高大的甘欖樹,伍青山看了下四周無人就脫下外套,趕快攀著那水桶般大小的樹榦三幾下便爬了上去,農家的孩子自小上山爬樹下河玩水那只是很尋常之事。他爬上樹頂找到幾天前就已看過的那個鳥窩,見到窩裡已有六個鳥蛋,就不動聲色悄然又爬下樹來,在接近樹底的地方發現有兩個拇指般大小的枯枝便順手摺了下來。那小鳥蛋他就計劃待孵化出小鳥后再掏回去煲粥給母親吃,他母親的身體太虛弱了,可得想法保充下營養才行。
他下到地上拍了拍身上的苔蘚塵土,肩搭外套手提著枯枝經過堂四姆家地邊的芭蕉樹旁時,腦子裡就突然間有了個想法。今天看了矮子的氣功表演,又看了抓扒手的那場打架,現在一時心癢也想找個地方練練。他把外套放在枯枝上便翻過地坎,找到一棵大過缽頭已掛著果實的芭蕉樹,學矮子那樣站了一個高馬步樁,雙手握拳輪流擊打在蕉樹上。打了好幾下感到拳頭有點吃痛,就換了旁邊那棵碗口般粗細還未結果的作目標,又拳打腳踢忙了開來。
自改革開放以來,尤其是電影《少林寺》、電視劇《霍元甲》等風靡神州大地后,鎮上的年輕人都迷上了習武,他堂哥伍德勝就曾拜過師父練過功夫,據說當時還用了不少的穀米與錢物。伍青山的家境當然無條件拜什麼師父,就纏著堂哥倒也學了幾招雙風貫耳、黑虎掏心什麼的,加上當時看電影電視也模仿學會了不少的招式,現在對著蕉樹一古腦就打了出來。打了一陣覺得拳腳有點吃不消了,就跳下地坎把那枯枝折斷揀了截粗的又翻上來,拿著那截枯枝朝蕉樹劈打了過去。今天見到那個中年人用一根短棍就輕易打掉了那扒手鋒利的匕首,覺得真了不起的,所以他也要好好學習學習,日後就不怕別人的小刀了。
那棵小蕉樹那裡經得住他輪番的折騰,不久便突然從中折斷倒了下來。伍青山這才覺得事情有些不妙,這堂四姆可是村裡吵架的一把好手,誰招惹了她都差不多是吃不了兜著走的,只怪自己剛才一時頭腦發熱,沒有考慮到這是她的東西。他迅速向四周瞥了一眼,似乎沒有見到有什麼人,這才略為鬆了一口氣,趕緊跳下來拿起外套抱著那些枯枝飛也似的溜了。
一陣風回到家,見到母親李三妹拖著那條治不好的傷腿在豬圈餵豬,他看著母親那瘦弱的身子就連忙放下那些乾柴沖了過去幫忙。他家裡養了一頭母豬和兩頭小豬,小豬是上一窩豬苗賣剩下來的,價錢低都沒人願意要就只好留著自己養了。喂完豬收拾好後母子倆圍著那張破舊的八仙桌,坐在線凳(即是長木凳)盛了白粥就著蘿蔔乾吃起午飯來。
伍青山的父親三年前就已不幸過世了。當時是一個暴雨天,為了救家中的那頭母黃牛,他父親從很高很陡的山腰翻滾下來,被發現時就已經不行了。他母親悲痛欲絕下在回來的路上被石頭絆倒狠狠地摔了一交,忍著傷痛待辦完他父親的後事才治療,因得不到根治就落下了瘸拐的後遺症。有個大姐已出嫁到本鎮的大陳村,有一個哥,在他父親去世前的那一年剛娶了嫂嫂。聽母親說他上頭本來還有個哥的,只是在三歲多的時候得了急病在鎮的衛生院救治不了,又無錢送上縣城去搶救,無奈下只好抱回家在母親的懷中整整哭喊了一個晚上才斷氣。每次說起此事,母親都還是忍不住有點低泣的。吃飯時母親說他哥早已吃過去耙田了,他嫂子也已吃過出去了,好像聽到鄰家的阿芳過來找她,多半是趕集去了。自從父親過世后,一家人就很少會聚在一起吃頓飯的了。
今天是星期六,下午不用再去上學的,伍青山吃飽就背起竹籮到自家祖屋那去割番薯苗煮豬食。祖屋在很早就被拆得只剩下地基了,其後他父母就在那裡種上番薯,這樣如果沒下霜的話一年四季都會長苗,家裡的豬食也便有了。他一直以來的零用錢也靠在番薯地里捉東風螺去賣換來的。
他用彎刀很快就割好一竹籮的番薯苗,同時也捉到了五六隻東風螺用帶來的罐子裝好。東風螺是一種害蟲,專門吃植物的葉子,尤其喜歡吃番薯的葉子,農村人對這種搞破壞的東西相當討厭,但又無法趕盡殺絕就好像老鼠與蚊子一樣。這種螺白天睡覺晚上才出來活動,所以伍青山就打算明天早點起床再來捉一些,清晨時分這些傢伙還會在活動,到時捉起來就特方便。明天來捉一些,加上現在這幾隻弄個六七斤應該是問題不大的,每斤五分錢也可以賣個三四角,夠作下一個星期的零用錢了。鎮上有人專門收購這種螺的,據說收去做罐頭賣給外國人吃的,這些傳聞也不知是真是假,不過本地就沒人敢吃這些討厭的傢伙。當然伍青山靠這些東西換錢用,巴不得越多越好,根本就不會討厭的。
他把番薯苗背回家,母子合作用刀砍碎放大鐵鍋架火煮了起來,這已夠三天的豬食了。每個星期伍青山都去幫母親打兩次豬食,自從父親過世后他就基本是風雨不改的。處理好這些事後,估計哥也差不多耙完田要放牛了,他就連忙趕去村邊的河灘,讓母親一個人在家煮豬食。果然他剛去河邊還不到兩分鐘,他哥伍德明就扛著鐵耙趕著牛從田垌那邊回來了。
伍青山從小就怕他的哥,因他哥脾氣相當暴躁,不僅會罵自己還經常與父親吵架,罵父親做人太過糯弱害得他也跟著被人欺負。每次他哥與父親吵起來時,母親就在一旁唉聲嘆氣的有時甚至會流淚,而他就總想找個安靜的地方好好躲起來。這次他哥把牛交給他沒說什麼,在河裡洗乾淨鐵耙提著那個竹筒就回去了。伍青山知道竹筒里肯定裝有耙狗子,不過就不敢過問。每年春耕耙水田時都會有這種爬行小動物,此也是一種害蟲,生活在泥土裡專吃農作物的根,尤其是剛栽種完番薯的田裡最多。當田地里放水浸沒后,經鐵耙一耙這些傢伙就無所遁形露出水面來,因此每個耙田的人都會準備一隻長竹筒,把捉到的耙狗子裝好。這些耙狗子幾乎每隻都胖乎乎的,只用一丁點油就可煎得金黃色香噴噴的,是一道絕佳的下酒菜。鄉下人家本來就缺衣少食,只要是能吃的東西都不會浪費,何況是這樣的美味。
伍青山見到他哥回去了,就鬆了一口氣把老黃牽到河裡開始洗它身上的泥巴,黃牛去年底產下了一頭小黃牛,都做媽了的因此叫它做老黃。洗乾淨老黃的泥巴后,見它平日後面的那個跟屁蟲小黃還站在岸邊不敢下水,他就微笑著上去半拖半抱的把小黃拉下水好不容易也洗了個乾淨。
此時已是下午時分,老黃耙了整整一個中午也夠累的了,所以就在河灘上放牧而不趕到山上去。河灘兩旁草地的草長得也還算可以,只是兩岸的莊稼多要時時盯著牛才行,否則吃了別人的莊稼將是件頭痛的事。不看他現在才十四五歲,看牛的經驗就己有□□年之多,還在生產隊的時候就早已開始幫家裡看牛掙工分的了,從小也算是小半個勞動力。
小黃牛才幾個月大還未斷奶,嘣嘣跳跳跟在老黃後面老和母親捉著迷藏。伍青山蠻喜歡逗著小黃玩,一會兒拖著它兩隻後腿,一會兒又把它抱起來,玩得也不亦樂乎。玩了好一會後,當見到老黃去到一段開闊的河灘安分守紀地專心吃草時,他就抽空到河兩岸的草叢中尋找有沒有鴨蛋,不過最終都還是失望白忙活了一場。接著又脫下衣服跳到還挺冰涼的河裡去摸魚,在河灣的石頭逢里搜索了好一會,終於被他摸到兩隻拇指大小的河蝦,總算是有所收穫了。
當夕陽西下黃昏來臨時,他就跟著同村的夥伴們一起趕牛回家。
快回到家門時,就聽到堂四姆那把破鑼般的聲音從家門口傳了過來∶「李三,李三,你給我出來!」伍青山被嚇了一跳,難道打斷蕉樹被這母夜叉發現了?當時明明是瞧過沒什麼人的,以這母夜叉的性格如果當時看到了,絕不可能拖到現在才找上門來的,或者是有其他事也說不定呢。他雖是這麼想,不過腳步就還是暫時停了下來,萬一猜得不對,那母夜叉真的是前來找自己晦氣,那自己豈不是送到她槍口上,一想到母夜叉那潑辣的模樣,他的頭皮就感到有些發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