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75章

突然一陣天旋地轉令姜艾驚慌地睜開了眼,緊接著柔軟的肚子被某種堅硬的東西狠狠撞擊了一下,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氣,即將出口的尖叫霎時沒了聲音。

身體隨著對方的動作被顛來顛去,眼睛只能看到那人的背部,黑色布料下身形硬朗,偶爾現出石頭一般堅硬的肌肉線條。姜艾再次聞到了一種男人身上帶有極強侵略性的陽剛氣息,這感覺似乎有些熟悉,電光火石之間,她記起了上元節那晚……

是他!

那日救她一命,卻趁機吃她豆腐,今日又來搶劫……難道並非偶然?

這個念頭令姜艾背後一涼,危急之中顧不得許多,本能地用手中的蘋果狠狠向他的後腦砸去。

嘭——一聲悶響,蘋果爛成幾瓣。

黑熊皺了下眉。

正在此時,已經上了馬的石頭一回頭,便見自家老大肩上扛著大紅嫁衣的新娘,十足一副惡霸強搶民女的派頭,立刻怔住:「老大,你、你抗人家新娘子做什麼?」他們的計劃里沒有這一出啊!

三當家聞聲回頭,瞧見這一幕,立刻大笑起來,粗獷的笑聲中滿是揶揄:「你小子終於開竅了!聽說這姜家姑娘美得很哪。」說話時,視線從新娘纖細的腰肢,和因為這個姿勢被迫撅起的臀上掃過,嘖嘖兩聲,「瞧這小身段……這一趟走的值了!」

黑熊沒吭聲,邁步向一匹黑色駿馬走去。他身上姜艾奮力掙扎,大腿被一隻鐵臂箍著,竟然動彈不得,只能不停地拿手去打他,然而她那點力氣對黑熊來說與撓痒痒無差。

石頭良心不安,欲言又止地湊上來。「老大,咱們還是放了人家姑娘吧……今兒個可是人大喜的日子,被我們搞砸就算了,把新娘子抓走算怎麼回事啊。」

他們本意並非抓她?姜艾心中燃起一絲希望,立刻懇求道:「求你放了我!你想要什麼都可以,良田商鋪金銀珠寶,我姜家定會滿足你!只要你放過我,今日之事我絕不會透露半分。」

他既被稱為老大,定然是這群土匪的頭子,姜艾只能祈禱他並非真的奸惡之徒,畢竟曾救她一命。

黑熊將她橫放到馬上,只是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對她允諾的好處全無興趣。

「她沒暈?」三叔聽到這邊的動靜,訝然。

「她看到了我們。」黑熊上馬,一手按著姜艾,一手拉起韁繩。

三叔臉色凝了一凝。

若是未曾看過他們的樣子,倒可以饒過她一命,但既然看到了不該看的,絕不可能放過她了。一旦他們的畫像出現在官府,狗皇帝的人馬怕是很快便會殺到夷陵。他們躲藏二十年,行蹤是萬萬不能泄露的。

「那殺了她便是。」三叔道。

陰沉的語調和話語中的殺意霎時令姜艾脊背生寒。將她扛來的土匪頭子卻並未說什麼,兀自催馬前行。

三叔掃了黑熊一眼,轉而又道:「罷了,給你帶回去玩也是一樣。」

一旁石頭也默默閉了嘴,不敢再勸。他是被大當家撿上山的,並不知道他們之間的秘密,但行蹤暴露對寨子帶來的危險他還是知曉的。

姜艾如墜冰窖,剛燃起的一點希望在這短短几句對話中破滅。她不曉得這些究竟是什麼人,朝廷欽犯亦或是其他見不得人的身份,但顯然是不可能放過她了。

甚至來不及再去思考,整個人便被忽然顛起來的馬背撞得頭暈眼花,身體的不適愈發強烈,胸腔里翻江倒海似的,十分難受。姜艾臉色煞白,眉頭緊緊揪著。

眼前是劇烈晃動的山路和交錯的馬蹄,鼻子貼著緊實的馬肚,那種來自牲畜的臭味鑽入鼻子,像一個引子,使得她從坐上花轎開始積攢的噁心之感瞬間像決堤的洪水一般,由下而上衝出。姜艾再也壓抑不住,哇地嘔吐起來,但從凌晨到此刻一口東西都沒吃過,只嘔出幾口酸水來。

難聞的味道被黑熊靈敏的鼻子捕捉到,立刻低頭看去,見他的馬肚子上也沾上了少許穢物,登時攏起眉,停下馬,抬手便將身前的人提拎到路邊。

三叔已經帶著眾人趕回寨子,石頭和黑熊一起走在隊伍最後,這會兒見老大將姑娘從馬上丟了下來,張口正欲說什麼,黑熊不耐地揮手,他只好老老實實閉了嘴,先行回去。

姜艾慢慢緩過那陣難受勁兒,發現其他人都已走遠,偷偷回頭瞟了一眼,那土匪就站在她身後不遠,正一下一下撫摸著馬頭,並未留意她。

渾身的酸痛和不適彷彿一下子消失了,姜艾忽然爆發出巨大的能量,想也沒想便爬起來,向右側跑去。

遍地枯草樹枝,姜艾只顧拚命往前跑,未曾注意周遭的景色。只知道這座山她從未來過,此刻下山的路被那土匪頭子堵著,只能先跑進山裡,先找個地方藏起來,也許能僥倖躲過此劫。

姜艾慌得要命,也怕得要命。從小養尊處優被嬌養著長大,哪裡見過這等兇惡之徒,即便上一世也從未有過如此倉皇無措的時候。

一次次被石頭和不起眼的雜草絆倒,一次次忍著疼痛爬起來。鳳冠掉了,手心蹭破了皮,腿上也受了傷,身上處處都疼。前方是未知的山林,身後是兇惡土匪,姜艾終於忍不住無助地哭了起來。

她想回家。沒人能知道她此刻有多麼思念爹娘。

她擔心嘉宥和采芙,不知他們是死是活。

視線漸漸模糊,姜艾用袖子拭去眼淚,突然間腳下踩空,一塊看起來與其他地方並無不同的草地轟然下陷——姜艾驚呼一聲,身體驟然失去平衡,掉進足有一人高的陷阱,頭磕在地上,昏了過去。

……

喜事變災禍。

姜寅夫婦得到消息匆匆趕到郡王府,賓客已經悉數遣散,只見幾隊車馬正源源不斷地將昏迷的人搬進王府,安置在院中,數名大夫穿梭其間為其診治。沈氏甚至在其中看到了極其熟悉的面孔。

「采芙!」沈氏大驚,心臟忽然像被什麼緊緊攥住,喘不過氣來,一向冷靜的她也失了分寸,焦急大喊,「艾艾……艾艾呢?」

姜寅亦是滿面凝重,連忙扶住幾乎站不穩的妻子:「蕙蘭,你先冷靜一點,我們進去看看,艾艾也許在裡面。」

正堂內一片肅穆氣氛,東瀾郡王和郡王妃正在聽下人彙報,瞧見姜寅夫婦連忙迎上來。

沈氏焦急問道:「找到他們了嗎?」

「嘉宥受了些傷,大夫已經看過,所幸並無大礙,等藥效過去便會蘇醒。」

「無事便好,無事便好。」誰能料到大喜的日子竟會遇上這種意外,婚禮毀了事小,只要人還好好的,其他都不重要了。沈氏不安的心稍稍穩定了一些,又問,「那艾艾呢?」

郡王妃愧疚道:「蕙蘭,我真是無顏見你……」

沈氏一震:「這話什麼意思?艾艾怎麼了?她人呢?」

郡王妃眼眶也是紅的,哽咽不已,一句話說得極為艱難:「沒有找到艾艾……」見沈氏張了張口,卻沒發出聲音,眼淚滾滾落下,連忙又道,「你先別急,也許她是自己躲起來了。已經派出人手在西山搜尋,一有消息立刻就會來報。」

然而他們都心知肚明,那樣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遇上那樣一幫土匪,她一個柔弱姑娘怎麼可能逃得了。

「艾艾……我可憐的艾艾……」沈氏悲痛大哭。

另一邊,大腹便便的東瀾郡王將一塊黑布遞給姜寅,「這是在出事的地方撿到的,應是那些土匪留下的,你看看可能找到什麼線索。」他吃喝玩樂在行,遇上這種事卻是個沒主意的。

姜寅擰眉接過,拿在手裡仔細查看,只是常見的黑色麻布,並無特別。然而展開后,赫然露出一個龍飛鳳舞的白色「虎」字。

姜寅面色驟變:「白虎幫?!」

「白虎幫?」東瀾郡王詫異。

「事發地點在何處?」姜寅問。

「離蒼山不遠。」

姜寅神色愈發沉重。

蒼山、白虎幫。這兩個詞他並不陌生。蒼山上有一白虎幫,欺鄉霸野為惡多年,他任知州后多次圍剿,近幾年已經銷聲匿跡,沒想到如今竟又捲土重來。

難道此番是為復仇?

……

頭痛欲裂。姜艾昏昏沉沉醒來,眼前一片黑暗,周圍全是陌生的氣息。她霍然坐起來,眼睛漸漸適應了昏暗的光線,依稀能辨認出四周的桌椅擺設。

這不是姜府,這是哪裡?

昏迷之前的種種驚險再次浮現腦海,姜艾心提了起來,下床奔向緊閉的屋門。正欲拉開門,忽然聽到外頭陌生的人聲,動作一頓。

「石頭石頭!」幾個年輕小夥子湊到石頭跟前,好奇打聽,「聽說大當家的搶了個姑娘回來?在哪兒呢?長什麼樣啊?」

「別打聽了,小心老大削你!」石頭是大當家的心腹小跟班,在眾人當中頗有地位,此刻翹著二郎腿坐在屋檐下,手裡甩著一枚成色上佳的虎頭紋玉佩。

「我們這不是好奇嗎,三當家的說長得嬌嬌嫩嫩,腰細屁股翹,也不知道睡起來什麼滋味,嘖。」被石頭瞪了一眼,對方立刻收起迷醉的神色,嘻嘻哈哈道,「石頭,今兒晚上你去我們那睡吧,大當家洞房花燭,你在隔壁聽著多上火……」

姜艾倉皇後退幾步。

她被土匪抓回來了!

那些污言穢語令姜艾身體不停地發抖,緊咬著嘴唇讓自己冷靜下來,四處張望一圈。這間屋子不小,擺設卻極簡單,除了一方床榻、角落一台斗櫃、一張擺滿了雜物的寬大木桌,再無其他。

木桌旁邊便是一扇窗子,姜艾立刻跑了過去,伸手一推。

竟然開了!

姜艾大喜,扒著窗檯正想爬上去,身後「呼啦」一聲,有人打開了房門。她猛地轉過身。

已是黃昏,日頭昏沉暗淡,一個硬朗高大的身影背著光走進來,步伐穩健有力,像一步步邁向獵物的猛獸。姜艾下意識想後退,背後卻已是牆壁。

手碰到了什麼東西,她想起剛剛匆匆掃過的一眼,這張桌子放著匕首和□□。

姜艾本能伸出手,將一把匕首握在手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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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清穆菱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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