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借屍還魂
「嘶——」
安靜的病房裡突然響起一聲痛呼。
蘇乾抱著腦袋艱難地從床上坐起來,頭疼欲裂,他下意識的反應就是拉開床頭櫃找止痛藥。
等等!他猛然驚醒,然後環顧眼前,再看看自己手上打的吊針,連忙掀開被子幾乎是從床上滾了下來。「whatfu/ck?!」他驚叫。
腦袋裡混亂一片,他扶著牆來到衛生間,一眼就看到鏡子里那個滿頭紗布,一臉病容的男人——這傻逼是誰?!
傻逼也作出一副驚恐樣,蘇乾一口氣哽在嗓子眼,我靠!難道是我?!
看著鏡子里那個能做出和自己一模一樣表情的男人,蘇乾心塞得不行,如果以前的自己是「酷炫狂霸拽」、「邪魅一笑吊炸天」的代名詞,那麼現在換上這副尊容,就是一個大寫加粗的「懵逼」以及掛著「喪」表情的普通男人。
大約1米76左右的身高,瘦得像個竹竿,圓臉,板寸頭,三角眼耷拉著,嘴唇乾裂,膚色偏黃,一副營養不良、發育不全的樣子,和他從前的身材、顏值根本沒法比。尤其是在做出某些嫌棄的表情后,更顯得娘兮兮的,簡直是糟透了。
「咦?人呢?」門外傳來一個女聲。
「王警官?王警官?您在裡面嗎?王警官?王警官……」
「篤!篤!篤!」一連串敲擊聲隔著衛生間的門板傳進來,攪得蘇乾愈發心煩意亂,他也顧不上多想,深吸了一口氣就擰開門把,對外面那個明顯被嚇一跳的小護士說道:「別喊了,我腦子好像出毛病了!」
一周之後,蘇乾出院,醫生給他的診斷書上劃上了重度腦震蕩的標籤。沒錯!為了掩蓋借屍還魂的真相他索性把解離性失憶症演到底。單位看他這種情況,又給他加了一周的假,讓他回家好好休養。曾經的蘇乾,現在的王濤,看著眼前的磚房土牆、豬圈雞棚,抬頭望著碧空如洗的藍天,悠悠嘆道:「還是活著舒服啊!」
他叫蘇乾,1998年1月17日,洛杉磯夜晚,乘坐一輛黑色捷豹,在保鏢的護送途中,被人擊中頭部,死於槍殺,卒年28歲。而他附身的小警察叫王濤,25歲,是個輔警,出事那天,他因為春節期間要值班的關係被提前調休,和幾個同事去KTV通宵,喝了很多酒,出去上衛生間的時候,和當地的混混們發生了口角廝打了起來,頭部被人揍了好幾拳,差點沒給打死。
憑著零碎的記憶片段,他生前應是背景顯赫,經常出入一些高檔場所,狐朋狗友眾多。至於他的父母朋友他只能憶起一個模糊的輪廓,但有一個人的臉他記得非常清楚——臨死前他看到那個殺手年輕而驚慌的臉以及顫抖的槍口冒出的白煙……哦!對了!還有一枚戒指,他一直戴在左手上的銀質寶石戒指!那個殺手從他的手裡搶走了它!
令他疑惑的是,自己明明死在了美國,為什麼會在這個小縣城做了20年的孤魂野鬼?沒錯,現在已經是2018年,距他死亡日期過去了整整20年,他的家人是誰?他的身份又是什麼?是誰要害他?他又為什麼會莫名其妙地在別人身上還魂?當時他醉得不輕,只記得保鏢跟他講要換條路,之後就是車禍,被槍殺——
等等!保鏢?!
「濤濤——吃飯了!」
思路被猛然打斷,已經無法繼續,蘇乾抹了一把臉,乾脆什麼都不想,天大地大吃飯最大!
很簡陋的農舍,從熏得發黃的牆壁來看,已經很久沒有翻新過了。蘇乾和兩位老人圍坐在小方桌前,面前放著一盆豬肉酸菜燉粉條,碗里是土豆糝飯。
連著三天都吃的這個,王濤簡直要吐了。他雖然不知道自己生前到底是哪路神仙,可腦子裡的一些常識和生活習慣卻是一點都沒變。如今的條件,對他來說算得上艱苦,而他能堅持到現在令他自己都感到驚訝。
「那們都說我娃腦子壞了,像變了個人,胡說八道滴。」
蘇乾一聽這話,皮肉立馬緊繃了起來,心說知子莫若母,若是叫這家人知道他兒子已經魂歸西天,還不把他吊起來燒了?!於是再不磨嘰,趕緊扒拉起飯來。
老頭子瞪了老婆子一眼,「娃娃跟前莫胡說。」
老婆子回瞪,慈愛地望著低頭扒飯的兒子,笑說:「咋就和以前不像了。你看,他吃糝飯喜歡先吃焦的,吃豬肉不吃豬皮,這不是和以前一樣么。」
王濤猛地停住,他最不愛吃焦糊的東西了,況且他也是吃豬皮的。難道,附身到這個人身上,也順便接收了他的一些習慣?不過幸好,他原來的記憶還在,不然他可能真就渾渾噩噩一輩子過去了。
「濤濤你咋不吃了?是不是還哪裡不舒服?你現在比以前話更少了,那些狗日的咋就把你打成腦震蕩了你說?!」說著,似乎又有要哭的架勢。他趕緊安慰道:「現在不是好了嗎?」他為什麼不愛說話?還不是一張口那過於標準的普通話,真的太突兀了。
他老爹吃完,放下碗筷,用紙卷了一支煙點上。劣質的焦油味四散開來,嗆得他忍不住皺眉。他爹說道:「娃兒,那些人咱惹不起,上頭的人和那們聯繫地緊呢,你以後再遇著就忍一哈子,莫衝上去了。」
蘇乾點點頭,起身取了爐子上溫著的湯給三人倒上。「我以後會注意的。」一口氣喝完,他道:「下周我就上班了,我先去收拾收拾東西。」
走出堂屋,他整個人都鬆了一口氣,兩位老人的關懷讓他有些無措但也不是沒有動容,可是他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卻是危險萬分,20年做鬼的冷硬心腸,絕不可能就這麼輕易地被軟化。對著堂屋的二老,他只能說聲對不起。
雖然過了春節,西北的天氣依然寒冷。蘇乾搓了搓手,站在門口望著牆上掛的標語出了一陣子神,才獨子走了進去。
回歸后的第一天,預想中的熱烈歡迎並沒有,大家都只是對他點頭報以微笑,有的還兩兩貼在一起對他指指點點,他能看出來有的人冷漠,有的人同情,還有的人只是想看個熱鬧。回到座位上,旁邊的哥們就趕緊貼了上來。蘇乾靜靜聽他說個沒完,心想,這兩人的關係應該不錯,而且那晚事兒發的時候,他也在場——
「我說哥們,這事兒你可別再追究了,那人來頭大著呢,像咱這種小老百姓,沒後台沒背景的就認慫吧!我聽說——」他用手指指著上面,「派了巡查組各地方反腐呢,到時候有他們好看,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哥們想開點!不是不報,這不是時候未到嘛!下了班到我家去,我讓我媳婦兒給咱做紅燒肉!」
「好。」他對著這個叫劉志剛的好友感激一笑,翻開眼前的卷宗,開始認真地工作。是啊,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可他都等了二十年了,如今一朝成人,想來是時機到了!
從劉志剛家出來,喝了些小酒,晚上九點半,還不算太晚,大街上遊盪的人不少,公園裡廣場舞的音樂震天響,他閑庭踱步根本不在乎刮在臉上的寒風,在冰冷的長椅上坐下,看著大叔大媽們圍成一個圈起勁兒地跳鍋莊,腦子裡梳理著接下來要行動的計劃。
20年過去了,他也不敢打包票當年那個保鏢和殺手是死是活,是在國外還是在國內,再想想自己的仇家,估計也是多得沒邊。只恨他只記得死前那一個小時所發生的事情,不然或許能找到一些蛛絲馬跡,或者想起一個可以幫助他的人。對於那枚戒指,他白天在局裡的電腦上查了很多失竊或者拍賣的信息,可惜都不是他想找的那一個。他死前眼睜睜地看著戒指被那雙顫抖的手從他的中指上硬生生掰下,而他卻無能為力,當時的憤怒如今還時時縈繞在心頭,若是那人沒有拿去拍賣,那他又交給了誰呢?又或者佔為己有?
坐下還不到十分鐘,旁邊人們的交談內容就足以腦補出很多畫面。有人又說起幾日前震驚全省的命案,蘇乾可真佩服這些人的想象力,都可以去寫書了。
「最孽障的就是那個娃娃,聽說有人看到他當時往那個地方去了。」
「就說的撒啥,隔三差五就被警察叫去問話,回到家還挨他爹的打。」
「所以說這沒媽的娃就是可憐吶。」
「也不能這麼說,我們豐源的一個親戚……」
蘇乾聽得入神,他對幾個人口中的那個小孩兒特別感興趣。當時那小孩的表情很是怪異,他後來越想越覺得不對,不是似乎而是真的能看見他!想想,也覺得沒什麼大驚小怪的,這世間連鬼都有了,陰陽眼什麼的也不是沒可能。這倒是有意思了,要調查的事兒暫時還沒有頭緒,這靈異的陰陽眼倒是可以先探查一番。
「兩位大姐您好,剛才聽您說起那個小孩,看樣子是個可憐的,不知道他家住哪裡?我想過去看看,」蘇乾看那兩個大姐猶豫的樣子,馬上反應過來,「哦!我是縣公安局的小王,這是我的工作證。」
「哦——原來是警察同志啊,我還當是人販子呢,你這孩子也是心腸好,他們家就住在西郊那條環城路邊上,你過去問問人就知道了。」
「謝謝大姐。」蘇乾勾起嘴角,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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