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林

君臨以南，黑水灣以北，是一大片茂密森林，幾千年佇立在維斯特洛大陸從未被大規模砍伐過。韋賽里斯驚喜地看著要數十人才能合抱的一株巨木，而這種巨木只不過是森林中的尋常之景，他不由得驚嘆冰火世界林業資源之豐沛。

這裡的季節與植物都帶有奇幻色彩。有的樹在夏初即開花結果，累累掛在綠葉枝頭。有的果實已經落下，為馬蹄行人踏碎，飄散出發酵的果香。御林作為坦格利安歷代國王領地中的狩獵之地，在立國初期即開伐鋪設出了主脈絡般的林中道路，可供幾排騎兵馳騁，也供貴族的馬車來此消遣。

剿匪的隊伍並未將目的大肆宣揚，只是像要取道過路一般從北而來，這年頭貴族領主率領麾下騎士來來往往王都執行各項任務去參加比武大會是一件尋常的事，五十多人馬一出君臨就被視他們為目標的人盯上了並尾隨：別誤會，不是綠林好漢，而是做皮肉生意的姑娘們。

她們沒有跟太近，只打算等騎士露營時再出手。

韋賽里斯好奇，扭過頭去張望，結果立即被哥哥的手摁住腦袋，強迫他轉回來，正襟危坐。這趟出門他理所當然處在雷加的胸前位置，與哥哥同乘一騎，王太子臂膀牢牢把他環住護在馬上。

韋賽里斯關於營妓有問題，但目前也不敢問，他怕哥哥沉下臉真揍他，還是專心看前方吧。

馬蹄穩當地踏在路面，金色的陽光自葉隙間透下，有受驚的麋鹿跳開，鳥雀鳴唱。眼前的森林彷彿一塊凝蜜的金色琥珀，韋賽里斯偎依在世上最親密的人身前，聽他呼吸均勻，覺得這樣的時光無比幸福。

「我以後打獵都帶著你。」雷加看出弟弟喜愛森林，承諾道。

「太棒了！」韋賽里斯後仰想要靠住哥哥----不過他馬上發現自己的頭髮被勾住了：為了防襲保護弟弟，雷加穿上了黑甲。這件精工打造的防護甲為了凸顯王子的尊貴，裝飾著紅寶石黃金嵌成的三條巨龍。他纖細的銀髮髮絲就被卡在其中。

「別動。」雷加安撫著他，修長的指頭摸上了他的頭，細細嘗試解開----動作之細膩，力度之完美，兼呼出的氣息羽毛般輕掃，讓韋賽里斯感到後頸一陣酥麻。王太子會彈琴，還長於握劍持矛，手指其實有薄繭，那些微粗糙的觸感更令他咽了口唾沫，離題萬里地想，哥哥的體力又好，萊安娜可真是個幸福的女人呀！不，就算是伊利亞公主，與他同床共枕也是血賺。

解開了纏繞的頭髮，雷加又拔下頭上的龍牙骨夾，三兩下給弟弟梳好插穩，全程在馬上卻平穩得像身處梅葛樓的套房中。

哥哥對他真好。一根頭髮都沒被扯掉的韋賽里斯再次暗自發誓，他就算赴湯蹈火下地獄，也不會讓這件盔甲上的紅寶石，灑落三叉戟河灘。

他們的騎兵隊列行進至森林深處，雷加看到天色漸暗，下令準備露營修整。近衛騎士們可以在篝火旁搭起帳篷席地而睡，營妓也會過來做生意。雷加本人對此風俗並沒有異議，但為了年幼的弟弟，他想找到附近的農家小屋，讓韋賽里斯有床可以睡，並隔絕他不該有的好奇心，看到不該看的。

是的，御林之中，仍然有平民居住。他們的木頭屋子就在一些向陽處，毗鄰水源。

很快，一座綠油油覆滿爬藤的林中小屋出現在視野中。鐵衛之一巴利斯坦上前巡查：他發現屋內空無一人，但碼著整齊的柴火，有基本的生活用品，屋檐下掛著小半隻新鮮鹿……但森林裡的一草一木所有動物，都是國王的私產，平民此種行為等同偷竊，會被處死。

他回來告知了兩位殿下。主人估計看到一大隊騎兵前來，以為是要抓捕自己，嚇得逃跑躲進了密林中。

雷加拿出兩枚金龍幣，表示放在顯眼位置充當給這家可憐人的安撫。他要帶著弟弟進屋住宿。

韋賽里斯興緻勃勃。哥哥牽著他進了虛掩著的門，他左右張望，看到木屋牆上原本掛著個東西，但現在已經被取走。他看了看下面的空圓筒，裡面有羽毛殘片，正和自己射箭所用差不多，於是他告訴哥哥，原住在這的人拿走了弓箭，準備防身嗎？

雷加讚許地摸了摸他的頭，告訴弟弟，從掛在外面半隻鹿身上的貫穿傷判斷，這確實是個用箭者，還是好手。

居住在此，不交賦稅，不服從原屬地貴族封臣的命令，頑強地活下來，對這樣的人，雷加不打算抓捕並傷害。只是……真是獨居嗎？他已經從掛著的鹿上，看出了點端倪。

王太子依舊選擇這小屋作為今晚的行轅。「騎士們守在四周，有人去溪邊取水，即使是今天，你也能洗熱水澡。」他細心地為弟弟安排瑣事道。

「哥哥你要卸甲嗎？我可以給你擦！」韋賽里斯眼睛發亮。

王太子笑了。

最沉重的胸甲背甲是可以在騎士們休息時取下。韋賽里斯最終如願抱住有紅寶石三頭龍的那塊金屬，貼著臉蹭了蹭。

「這是什麼打造的呢？瓦雷利亞鋼嗎？」

雷加正在用亞麻布巾蘸水擦臉，他耐心為弟弟解惑：瓦雷利亞鋼以龍焰鍛造，還傳說加入了魔法，所以金屬輕便從不生鏽，也不會折斷。它打造的劍鋒利無比，自己現持這把就是王室收藏。鋼劍在大陸並不是頂級稀有，但大約要把所有家族珍藏的瓦雷利亞鋼武器收攏起來，才可能鑄造出一副鎧甲。

「要是哥哥能有這樣一套就好了。」韋賽里斯依舊憧憬道：「輕便又堅硬，哥哥穿著會舒適很多。」

雷加眸中溫柔滿滿，拿起一條新亞麻布要親自給弟弟洗頭。他把溫度適宜的水小心澆在銀髮小腦袋上，還聽到韋賽里斯在咕噥：「我將來要去找瓦雷利亞鋼。無論去哪裡。」

他微微皺眉，想象最心愛的弟弟離開君臨離開親人——也離開自己這個兄長的保護在外闖蕩，心裡有些黯淡不是滋味。但這一天遲早到來，騎士的成長必備。雷加一言不發，只細心地幫助弟弟梳洗。

剿匪的一行人攜帶了充足的糧食，包括肉類與麵包，還在韋賽里斯的要求下搭配了洋蔥等食材。其實森林作為一個獵物資源充沛的地方，騎士們並不會斷糧，

篝火升起，簡易帳篷搭建完畢，大鍋子里翻騰著加了香料的肉塊和蔬菜，香氣四溢。巴利斯坦大口灌下一碗，笑著說，這也是一種褐湯。他看向身邊同伴亞瑟，對方正望著坐在火堆前的兄弟倆。

披頭散髮還未乾的韋賽里斯吃得帶勁，雷加正將小刀割下的烤兔腿肉，一塊一塊填到他嘴裡。王子甚至顧不上自己，看起來完全沉溺於投喂弟弟。他小心翼翼，切下后鋒刃尖銳對著自己，而韋賽里斯齒舌靈活，小白牙咬住一扯，那吃相令巴利斯坦想起了傳說中的幼龍，他覺得手中的烤肉更香了。

「真棒！」很快吃飽的韋賽里斯揉揉肚子，嬉笑著拉住哥哥的手，「換我練習切肉啦哥哥！」

雷加謹慎地把自己的匕首遞給他。小王子表現出了良好的用刀手感，他順著腿骨大致方向，剔下肉塊，同樣往哥哥的唇邊遞去。

一模一樣，他也把鋒刃朝向自己。圓溜溜的紫色眼睛瞧著哥哥，見他點頭讚許，歡喜得宛如自己吃了蜜。

「看見了嗎？他們真是一對感情好的兄弟。」亞瑟低聲說，「小王子愛他的兄長。王太子也愛他的弟弟。」

頓了頓，他說道，「可惜，不是位公主。」

「無論如何他們對於王室是好事。」巴利斯坦感慨道，「黑火叛亂還是血龍狂舞黑綠兩營，希望再也不要出現。」

是的，如果王國擁有兩位英明睿智的王子，這將是多麼好的未來！不過兩位御林鐵衛都知道，現實比理想總要殘酷，有時候聚集在兩位王子身邊的人，會狡詐地暗暗推動波瀾，掀起風波。未來還長，但這個晚上兩位王子的情形，後來被巴利斯坦口述，記載在鐵衛的白典中，引得後世研究。

木屋床上，有哥哥守護的韋賽里斯睡得昏天黑地。他在夢裡，都看到哥哥的加冕：大聖堂前，眾神都比不過新王風采。擯棄伊里斯那頂誇張的金龍冠，雷加選擇一頂低調的七寶石額冕，端端正正戴在眉宇之間，他多俊美啊！

他披著紫金色的斗篷，融銀般的長發逶迤，銀王子從此成為傳說中的銀國王。他目視前方，君臨歡呼沸騰成了海洋。愛戴他的民眾海嘯般向他致敬，國王還禮，一切完美，只是為什麼，哥哥的眼睛里依舊憂鬱浮起，思念潛藏？

小王子向哥哥伸出手——抓了個空。

他醒了。回味著雷加成為國王這美夢的餘韻，韋賽里斯揉揉眼睛，「哥哥？」

屋外有嘈雜喧囂聲，哥哥不在身邊。他打了個哈欠，走到屋外一看。

雷加背影俊挺，站在篝火前。韋賽里斯自然而然地走過去，拉住哥哥略涼的手，親昵貼在面頰上。

雷加又熨貼地撫了撫他的頭髮。小王子精神了,看向一群侍從。

原來，夜間帶隊巡查的詹姆，在這附近抓住了一個鬼鬼祟祟的人。他制住那人，帶到王子面前審訊。

韋賽里斯在火把的光下一看，哎呀！金色的長發，是個女人！而且，還是個瑟曦同款，非常漂亮的白皮膚大美人！

營妓？還是——

反正不管什麼身份，眼裡只有姐姐的詹姆對此不屑一顧，他條理清晰地說著為什麼她不像普通做生意的女人，倒讓韋賽里斯有點欣賞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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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加還以為弟弟很純潔呢。其實人家都瞎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