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擇

兩個不長不短的夏天與冬天過後，君臨跳蚤窩的最後一條爛泥路消失，鵝卵鋪就的石路覆蓋了蛛網般的街巷，一叢叢紫雀花自免費褐湯店的牆角頑強冒出頭，貧民之間流傳著說法：這是坦格利安王子紫色的眼睛在凝視著他們，知曉他們的疾苦。

然而，鐵王座上的伊里斯，這兩年越來越神經質，寵信火術士沉迷用烈焰來處決任何惹到他的人。政治上，御前會議的七人中，國王之手泰溫與深受國王寵愛的財政大臣科爾頓形成了兩派，後者因為國王的撐腰而在君臨肆意譏諷泰溫——凱岩城公爵還留在這個地方，都是為了自己的一雙兒女。

瑟曦渴望成為王太子妃，在這個位置沒有水落石出前不願離開君臨。她的弟弟詹姆身為宮廷近衛，也不願離開人才濟濟的紅堡回西境，他宣稱回去就再也遇不到巴利斯坦，亞瑟戴恩這樣的劍術高手和他切磋，他不想浪費人生。

至於提利昂，泰溫從沒考慮過他的去留。雖然他一直跟在小王子韋賽里斯身邊作伴，但泰溫冷冷告誡過他，一旦韋賽里斯成為騎士侍童，他口裡所謂的友誼也就完結了，屆時快滾回凱岩城主持一下維修下水道工作。

是，小王子已經八歲。如果要成為騎士，他即將開始給某人當侍童的生涯。

雷加王太子認為弟弟會跟隨自己。因為韋賽里斯顯然在計劃，不久前就在國王面前言辭鑿鑿，說他是真龍血脈，只願意跟隨侍奉真龍血脈。這種說法無疑契合了伊里斯的傲慢狂躁——弟弟在父王面前，很受寵。

雷加並不介意，他甚至想告訴那些提醒自己這點，用意各異的人，他也認為怎麼寵愛弟弟都不為過。哪怕弟弟要搜集君臨城裡發霉的東西，他也願意去廚房尋找，把長滿了綠霉的爛橘子和土豆都親手放到他面前。

一顆滾落至道路中央的紅覆盆子，被馬蹄踏碎。這是一支王家侍衛馬隊，中間騎著一匹高頭白馬的黑甲胄騎士，正是王太子。他摘了頭盔，滿頭銀髮以漆黑的龍骨髮夾束好，垂在一側肩頭。

和平常一樣，雷加帶隊策馬趕往訓練場。在那，亞瑟戴恩負責教習韋賽里斯用劍騎馬已經有一段時間，雷加非常關切弟弟的進度。

抵達的王太子看到細沙鋪就的圓形跑道內，一個銀髮的身影騎著棗紅小馬，輕捷地跳過障礙，保持高速衝上山坡----雷加緊盯著騎士，好，他壓低身體，握緊韁繩而穩穩夾住馬鞍，動作無誤！

棗紅馬馬蹄得得，又帶著人折返，下坡，在道路上狂奔，馬背上的人平衡始終維持得極好。雷加勒住坐騎，微笑繼續觀望----那騎士和他一樣，銀髮上插著一枚黑色龍骨髮夾。

韋賽里斯從背著的箭袋抽出一支箭，在馬上開弓！雷加讚賞地想，這需要精湛的騎術，穩當駕馭坐騎。

白羽箭嗖地射出，靶子----只是前方一套人形樹立的盔甲，韋賽里斯瞄準的是頭盔的眼睛處，很遺憾，箭尖扎在面甲上，掉落。

「已經相當不錯了。」鐵衛亞瑟告訴雷加，「只不過小王子非常固執，不肯學習騎馬長矛戰，一心練騎射，他非要一箭射中目標最脆弱的地方。」

「韋賽里斯一定會成功。」雷加望著那方向，堅定說道。「他的手很穩，只需要在發力時注意風向的影響。」

「他畢竟是您的弟弟，殿下。七神在拋硬幣時毫無疑問將你們兄弟倆都拋出了正面，即卓越的那一面。而且我在教習他劍術時，感到他有一種要變強大的強烈渴望，正是這點驅使韋賽里斯咬牙和我對抗而不怯懦。」

怯懦這個詞不屬於弟弟。雷加心想，他會成為最英勇的騎士。

「哥哥！！」

看見了雷加的韋賽里斯調轉馬頭，向他們衝來。逼近時，他鬆開韁繩，飛身一撲！一把穩穩抓住哥哥伸來的手！

雷加將弟弟拽上馬。他立即扎進了他的懷抱，兄弟倆又共騎一匹。但比起御林剿匪時，現在的韋賽里斯雙腿已經差不多可以夠到馬鐙，更不費吹灰之力，腦袋就自然抵著雷加的下巴。

雷加從身後給他理了理銀髮，重新插好龍骨髮夾。

「哥哥！我餓了，和我一起吃午餐吧？」

雷加笑著接受邀請，更問他，「怎麼樣？現在還需要長霉的麵包嗎？」

韋賽里斯摸了摸頭，「已經發現，腐爛的水果蔬菜上提取的黴菌最有效，哥哥！我很快就能有寶貝送給你！」

雷加不知道會是什麼東西從弟弟瘋狂搜集的發霉食物中誕生，曾經一度，韋賽里斯活像國王痴迷於火術士一樣，每天花費大量時間，關在房間里「煉金」。

他不知道從哪裡得來一套清澈透亮的玻璃器皿，要求廚房提供半凝固的洋芋湯，碳粉，麥芽發酵的酸酢等，埋頭搗鼓。

沒錯，這就是韋賽里斯在又一年生日得到的東西，他醒后立即提貨，真得到了一套自帶恆溫無菌微環境的提煉工具，但菌落培養液啦全都要他自己準備。忙活了一段時間后，韋賽里斯終於能成功提煉出，口服外用的青霉素啦！

青霉素在冰與火的中世紀背景世界里代表什麼？從梅毒到灰鱗病，到感染髮燒，傷口發炎，全都能攻克。現在的局限在於，產量受限，恆溫無菌環境只有金手指提供這麼一套，他花了兩個月，才做出夠十個人使用的實驗分量。雖然說神奇科技幫助降低了青霉素的過敏性，但這是要給哥哥備用的東西，他不敢輕率。

溫坦的旅店擴建，打算在君臨開第二家分店。韋賽里斯撥款，還命令他們去找一些嚴重的外傷發燒病患收容住下，供他做最後一道程序的實驗。而許多年後，這家分店成為了維斯特洛大陸第一家醫院的紀念地。

亞瑟戴恩在這天中午與兩位王子一齊用餐。韋賽里斯早就下令廚房按照他的主意來辦：比如說騎射活動后應該補充水份等，所以桌子上有蘋果，檸檬，橙子，葡萄榨的汁，盛放在剔透的水晶杯子里怪好看的。

侍從捧上水盆，韋賽里斯一絲不苟地洗手，先倒了一杯，遞給哥哥，再一杯遞給劍神，最後全歸自己。

雷加頗有滋味地慢慢喝光。亞瑟則是一飲而盡，滿足地呼出一口氣。

夏日的菜譜，韋賽里斯剔除了蜜汁燒雞肉汁燉洋蔥之類的主菜，讓酒和鹽檸檬腌制烤白鮭魚，掏出螃蟹的蟹黃與橙子一道放在瓦罐里，下面隔水，美其名曰「蒸」，蟹肉與蚌肉加上葡萄酒與丁香燉煮做湯，每位用餐的主人面前都有這麼一份，此外還有葡萄乾莓干核桃杏仁，脆皮熱麵包，豌豆甜菜南瓜洋蔥白松露組成的「沙拉」----亞瑟戴恩每次都可以把所有東西吃得乾乾淨淨。

……我應該讓亞夏拉學會像韋賽里斯王子一樣指揮廚房，將來她的丈夫孩子會更幸福。亞瑟心想，他捧著餐后甜點檸檬蛋糕咬，忽然意識到雷加的胃口變化之大----他記得王太子十六七歲在訓練場練習完后，習慣只吃一份鰻魚派，而現在食量是從前的三倍，幾乎和自己一樣多。

這是好事。亞瑟認為，對於持劍的騎士來說，體力將更充沛，在決鬥中這至關重要。當然，雷加之前憑藉劍術騎射已經是比武大會數一數二的高手了，現在自己也未必能打得過他。

「王太子，聽說您將在長夏之時前往鷲巢堡一趟？」

雷加看了看眼巴巴望著自己的弟弟，笑了，摸了摸他的頭，「是的，我將和瓊恩一道回去，協調柯林頓家族與莫里根家族的糾紛。韋賽里斯，如果沒有意外，我將向父王懇請，讓你正式成為我的侍童，我會帶著你，直至你成為騎士。」

韋賽里斯高興得跳起來。天堂啊！他喜滋滋地想。他和哥哥朝夕相伴睡一個帳篷，甚至可以是一張床！哥哥的盔甲，利劍，他會擦拭得鋥亮鋒利！他將騎著他的棗紅小馬，前後尾隨哥哥那一騎！這一路多美妙！

唯一的問題，他知道瓊恩愛哥哥，等哥哥和他登上鷲巢堡最高塔樓，哥哥的銀髮隨風翻飛，紫眸深沉凝望大地，銀王子令瓊恩永世不忘這一幕發生時，他豈不是一個多出來的電燈泡？他怎麼感覺他可能破壞掉瓊恩美好的回憶呢？

韋賽里斯琢磨了一下，他決定到時候留給哥哥和瓊恩私人空間，自己，反正無論如何要跟著哥哥旅行，相伴----天堂啊！

出門在即，他越發加緊了自己的青霉素提煉實驗工作。在這個長夏又收穫了一次麥子之後，雷加向國王伊里斯正式提出請求，弟弟韋賽里斯到了當侍童的年紀，他懇請由自己看護弟弟，教授技藝。

韋賽里斯對瘋王一通灌輸自己是真龍血脈，絕不服侍非真龍血脈的概念還是很有信心。他認為這十拿九穩，伊里斯不會讓他去給別的不高貴非坦格利安家族人士擔任侍童。然而，他還是低估了瘋王對長子的壓制：伊里斯給了小兒子另一個選擇：他們的表兄弟，也有龍血血脈的，勞勃拜拉席恩。

韋賽里斯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起初白眼翻到天上去。他決定堅持同雷加哥哥走，氣死瘋王。

但隨後，他從史蒂芬公爵夫人那得知，勞勃即將前往北境，去與奔狼史塔克家族商定聯姻一事。

韋賽里斯愣住了。他彷彿看到明亮銀閃閃與暗黑沉甸甸兩道門同時在他面前打開，一道門內有他心愛的哥哥雷加，他們親密相伴，哥哥指導自己騎射劍術，斜陽月影，碧海藍天，薰衣草紫色的海洋，他們將一同走過最美的維斯特洛大陸海灣……

另一道門內，則是暗黑地獄。他對勞勃拜拉席恩，戒備，還懷恨，暗戳戳練習一箭射穿他眼眶……他要和殺死哥哥的人，相處很久，每一天都無異於在地獄行走。

他必須選擇其一。必須。

韋賽里斯獃獃握住手裡的龍骨髮夾，漆黑含鐵，輕盈而強韌，是哥哥送給他別在發間。世上最好的哥哥。

他越捏越緊。他又想到了散落河灘的紅寶石。

最終，韋賽里斯咬牙，狠下心合上了銀閃閃，他所期冀的那道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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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賽里斯：有我在勞勃想和萊安娜訂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