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廷 三

除了他哥哥，韋賽里斯根本分不清這些參賽的從頭遮到腳的騎士到底誰是誰，但風息堡的繼承人出場時，板著臉的史坦尼斯站起，趴在圍欄上觀摩，抱著嬰兒的公爵夫人也雙目熠熠閃，專註望著大兒子，因此韋賽里斯鎖定了勞勃，他立即以「我要研究透徹這個人的武力值」心態，仔仔細細觀摩手持巨大戰錘的騎士。

他身材高大，力氣揮舞大鎚自然不是蓋的。可哥哥不比他矮，單手把自己輕鬆拎起的臂力也不差吧？

目睹急沖，揮舞的戰錘差不多隻一挨到對手胸前盔甲，對方騎士就跌下馬落敗，護甲還癟了一塊。韋賽里斯強忍著不去想哥哥……那時候恐怕胸骨肋骨都斷了。

這不能發生。他狠狠揪了一下自己的頭髮，心想用什麼法子真到那時候可以幹掉勞勃拜拉席恩，只要不遵從所謂騎士法則，多的是。幹掉騎兵的根源在於破壞衝刺加速度，不難。對付大鎚這類重甲騎兵，他記得自己所來世界的歷史上，有無數實戰證明過的辦法。比如英法百年戰爭時，長弓，比如岳家軍破金兵，用神臂弓……還有最關鍵的東西，把騎兵淘汰掃進歷史垃圾堆，那玩意叫火-槍。可我知道怎麼做嗎？在得到龍這種大規模殺傷性武器之前，只有利用弓-弩和他的有限知識，靠譜。

那邊取勝意氣風發的勞勃拜拉席恩摘下了頭盔。

他滿頭濃密烏髮，有一雙湛藍像深水海港般的眼睛，這確實英俊瀟洒的模樣令韋賽里斯感慨，歲月真是一把殺豬刀。原來年輕的勞勃確實配得上少女夢中情人這頭銜，就看他贏得了多少觀眾台上的女性歡呼吧！大伙兒朝勝者揮舞著繡花手絹——

就連傲氣的瑟曦，這時候也望著勞勃，她心想，雖然比不上她美麗的詹姆，但也不賴。嗯，迄今為止她沒看到任何人比得上詹姆堪與自己相配……她轉頭朝弟弟明艷一笑，但詹姆沒留意，他滿眼熱忱望著場下，「我要告訴父親，下次請一定讓我代表西境出場！」

哦，瑟曦看到叔叔凱馮蘭尼斯特的偉岸姿容。他率領著蘭尼斯特家族的精英騎士，在金獅家徽的旗幟簇擁下款款入場。

這時候坐在瑟曦前面的賓客站了起來，她頭上的光潔珍珠髮飾讓瑟曦擰了擰眉，認為這擋住了別人看向自己----更多她身邊的觀眾紛紛站起，無論男女，都踮起了腳，歡呼著雀躍。

「怎麼回事？」

一位臉上帶著激動表情的君臨小姐告訴她，看，雷加王子出場了！

哦，瑟曦聽聞過王太子雷加俊美天下無雙，她起了好勝心，難道會勝過同胞弟弟嗎？也許是對王國繼承人的誇大奉承，不過，如果真有詹姆這麼英俊，她對父親的聯姻示意也滿意。

跟著，她看到一位進場的騎士，嵌寶石胸前黑板甲下是鋥亮的整套黃金甲胄，迎著光騎在馬上，姿態，瑟曦眯了眯眼，她要看清楚，她從來沒看到過騎馬騎得這麼賞心悅目的人。

勒住韁繩，簡單致禮----他真的穿著鎧甲嗎？為什麼動作這麼自若優雅？

馬蹄炸響。

什麼在流淌？是那一騎奔跑時，頭盔上的緞帶金紅兩色，蜿蜒起伏，像她看過最漂亮的一條織錦腰帶—瑟曦的手指蜷曲，想一把扯住，她微微張口，卻發不出聲音。

她看到，她的叔叔凱馮沒有一會兒就跌落馬下。跟著是另一個叔叔敗落。接著，西境最強的十幾位騎士，父親精心準備的衛隊，一個個像崩落的山岩一樣統統被那個敏捷強悍的對手挑下馬。

當之無愧的冠軍，無人有異議。

王子摘下頭盔。那頭韋賽里斯要哭了，他真要眼淚汪汪地哭了，這是藝術般的戰鬥！！他的哥哥武力值之強悍----怎麼會輸給勞勃？！哥哥之死，絕對是這個血腥黑暗權力遊戲世界中的惡意粹成！！不行！！不行！！！

瑟曦猶在迷迷瞪瞪眨著眼睛，這怎麼可能？！這是神吧？這是神！

她碧綠的眼睛越瞪越大，貪婪地看著如此俊美面容，她覺得自己內心被銀髮的王子點燃了，蔓延起狂熱——她也像其他的小姐們一樣，朝著雷加吶喊起來！就連她的弟弟，也跟著喊叫跳躍，「太棒了！！我也要成為最強騎士！！」

噢！瑟曦現在完全顧不上和弟弟說話，她目不轉睛地凝視雷加一舉一動，她看到他策馬，銀色的長矛尖挑起了那頂玫瑰花頭冠，他會獻給場上愛與美的王后，啊啊！瑟曦興奮得雙頰緋紅，更襯嫣紅花冠——這是我的！！

然而，王子馭馬走過她面前，那邊……他停在剛剛丟了臉的多恩王室伊利亞位置——

不！不！瑟曦在心底尖叫——怎麼能給那隻小老鼠？她不配擁有！她不配！！

這時候，有人把她心底的吶喊化為實際：一聲驚天動地的尖叫傳來：「我要花冠！我要！！是我的！！！」

瑟曦看到對面史蒂芬公爵夫人的位置那，一個小不點兒攀爬上了圍欄，翻了過來跌在地上，一襲華衣滾落黃土狼狽不堪。

沒錯，就是韋賽里斯。

他今天像個熊得不能再熊的熊孩子。掙脫抱著孩子的公爵夫人看護，爬進了比武場內！呸呸呸，他第一時間吐出嘴裡的沙土，不懈繼續大嚷大叫：「我的！我要花冠！！」

一邊嚷，他還一頭向雷加橫衝去。

比武場里還有幾位侍從騎士，原本簇擁著奪冠的王子，他們的鐵蹄馬匹對於一個鑽進來的小孩子有多危險呢？觀眾們嚇壞了——韋賽里斯自己也覺得，他為了阻止這門親事的任何苗頭，可算豁出去！他要阻止那個血腥黑暗故事的一點苗頭在他面前鋪展開！

「哥哥！！」他嘶聲大叫----

雷加意識到韋賽里斯闖入場地，立即撇下了伊利亞公主，他扔下掛著花冠的長矛，匆忙翻下馬，朝他奔來！「別亂跑！韋賽里斯！」

他聽到哥哥的喝聲。乖乖站住不動。騎士們駕馭著馬匹讓開，雷加幾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就趕到他面前，一把抱起他，把他牢牢護在胸前。

雷加沉重的盔甲完全不像是累贅，他輕易翻過圍欄，把韋賽里斯遞迴觀眾席。

史蒂芬公爵夫人嚇得臉色煞白。

王太子皺著眉，表情嚴肅，第一次訓斥弟弟道，「你太任性了，韋賽里斯！抱歉，夫人，請讓人把他送回住處吧。」

在他看來韋賽里斯活潑精力旺盛這都是優點，但今天居然翻進充斥著馬匹的比武場地，就屬於差點造成可怕後果的莽撞。他必須教育，因此他不復溫和，看到韋賽里斯還眼巴巴地望著自己扔在那頭的玫瑰花冠，他也拒絕給他。

王子嚴厲地盯著他，韋賽里斯被高個子近衛與侍女包圍，就要帶回去洗臉換衣服——韋賽里斯掙扎著，伸手，「哥哥！哥哥！！」

雷加轉頭，拾起玫瑰花冠，要走向那邊手足無措的伊利亞。

在韋賽里斯眼裡，簡直是雷加走向既定的命運----不不！！

害怕委屈焦急，令小王子爆發的嚎哭驚天動地——從來沒人領教過這麼悲憤委屈的小孩。他扯著嗓門嗷嗷大哭，連帶著不明所以的嬰兒藍禮也開始嚎哭----原本瀟洒靠在一旁和美女搭訕的勞勃頭疼得都想揍人了。

「王太子！管好你弟弟吧！」他不爽吆喝道。

雷加站住，他看了看手中弟弟心心念念的花冠：綠橄欖枝葉與玫瑰花苞編成，象徵著愛與美的榮譽，如果戴在韋賽里斯的小腦袋上是大了一圈，但能掛在脖子上當花環。

可是，不能心軟遷就。

雷加沒有向伊利亞走去，他嘆口氣，俯下身，把花冠端端正正放在了比武場中央黃土之上。轉過，沉默地望著韋賽里斯。

哭聲總算漸漸止住，小王子淚眼朦朧間，上氣不接下氣地打了個嗝。

「韋賽里斯，」雷加清楚地鼓勵弟弟道，「莽撞和眼淚沒有任何用處，這是屬於冠軍的獎勵。等你長大成為騎士，便有資格挑戰我，有資格接過花冠，我很期待那一天。」

嗯，根本就不是這回事。韋賽里斯抽抽搭搭地想，但他還是點點頭。

這一切被在場的某人記錄了下來，並出現在後來的傳奇中：賢王雷加一世與盛夏廳親王韋賽里斯在君臨城的日常故事，這對維斯特洛大陸歷史上著名的兄弟吸引著千百年後的人探訪並考古，圍繞韋賽里斯是熊孩子還是從小心智遠勝常人的討論撕了八百回合，更有人考據各種資料都證明他們兄弟從小感情和睦，日後韋賽里斯勾結勞勃拜拉席恩的叛亂不可能是要把雷加拉下王太子寶座……等等等等，歷史的真相一定是等等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