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王子 二十七 冬來

韋賽里斯在金燦燦如蜜糖的秋日陽光下送別了哥哥。滿地深紅金黃落葉的國王大道就像一條華麗的毯子，逶迤至遠方。路旁是王太子夫妻的儀仗隊伍，包括騎兵和鐵衛。其中更有一輛王室女眷出行的輪宮：萊安娜放棄了騎馬，安靜地由侍女陪同坐在其中。

貼身近侍牽來了坐騎，三頭龍的紅黑旗幟流蘇覆蓋著馬鞍。樹下當眾站著的兄弟倆各有心事，卻掩飾著裝成若無其事，他們擁抱，親吻面頰，留戀這最後一點兒的相處時間。

「哥哥的長子出生后，就叫伊耿.瓊.坦格利安吧？」韋賽里斯在哥哥的銀髮鬢邊輕聲低語道。

「好。你能給孩子命名太好了。」雷加一手按著他的肩膀，深深凝望弟弟，長長的睫毛也泛著濃金之色，「你永遠是我最重要的人----」

韋賽里斯唔了聲，最後一次鼻尖親昵地蹭了蹭哥哥的下巴頜，離開了最眷戀的氣息懷抱。

王太子旌旗林立的隊伍出發了，馬蹄車輪碾碎落葉枯枝發出清脆的響，騎士們的盔甲劍矛反射著金光，在平整的大道上一路向前推進。雷加騎在馬背上，秋風吹拂他的長發，一段路后他悵然回首：紫色瞳孔里印出平原上有點閃耀的白金色：弟弟還站在他們告別分手的地方眺望嗎？

我們並不習慣分別。雷加憂愁又遺憾地想。原來，他也未能按希冀的那樣，夜晚在盛夏廳的花園裡，獨自彈琴給弟弟聽……是什麼原因導致的呢？回憶重聚比武大會的每個夜晚他們都有或這或那的安排，弟弟比從前要忙碌，與北境河間地的伯爵侯爵往來密切——他還會像小時候一樣，惦記著聽自己私下演奏嗎？

感嘆著時間流逝，文藝氣質的王太子在歸途中取出了銀弦古琴，慢聲頌唱——聞者無不動容流淚。包括被韋賽里斯叮囑懷孕期間要多聽動人音樂的萊安娜。她擦了擦眼角，「殿下，還是換一首吧？」

雷加依言，彈撥起歡快調子——只是他本人心思惆悵，單憑技巧的感染力就遜色多了。

王太子夫妻回到定居的龍石島，萊安娜按照醫生和韋賽里斯的小冊子備註調養著身體。雷加是她的丈夫，朋友，好夥伴——-他也關懷她，無微不至，每晚都在燭光下捧著書，為她和孩子誦讀那些古老的傳說故事。

「看來這孩子從小就有閱讀的習慣。」萊安娜說道，「如果是個男孩，等他大一些，我也和他講老奶媽和我說過的那些古代故事。」

「哦？」雷加頗有興趣，「遠古英雄紀元和森林之子的故事嗎？」

「比這要恐怖。殺人放火，販賣奴隸的野人，塞外巨人族，食屍鬼，夜王和他的後代等。」

雷加微微一笑，溫和說道，「野人因為生活環境所迫，但實際上都是先民的後代，他們的語言就是古語，我會一點兒。伊蒙老叔叔給我看過遊騎兵的筆記，野人們生活得非常艱苦，騷擾北境主要是為了搶奪鐵和鋼，因為缺乏採礦鑄造技藝。如果可能，將來我想能把他們好好安置。」

「一定會的。希望孩子將來能像你一樣，寬容又學識淵博。」萊安娜欣賞讚嘆道。

「我則希望他能像你一樣喜好騎射和劍術。」雷加補充，兩人相顧而笑，甚至在這個短促的瞬間，萊安娜認為自己也許愛上了他——跟著又清醒，他們之間相處雖然好，但絕對不是亞麗珊王后和傑赫里斯王之間那種捨不得分開無時無刻都黏在一起的甜蜜。

……其實那樣膩歪也挺可怕的。學習做個王后而翻閱著學士陳舊記錄的北境姑娘想，亞麗珊王后在四十二歲時不想生孩子了，可仁王還要生啊？他們夫妻膝下一大堆孩子，但在處理兒女們的婚姻情感方面也做得不夠好，欠缺引導啊。仁王怎麼能說自己的女兒再不嫁人就去當靜默姐妹呢？奔狼之血的王太子妃托腮，如果我有女兒，她的婚姻隨她心意。

這時候的萊安娜當然想不到未來，她和雷加的兒子女兒們，婚姻感情個個都將掀起軒然大波，並埋下了他們亡故后，圍繞王位繼承再次內亂的隱患。現在為她和雷加的孩子費心費力的韋賽里斯，到了最終，依舊得收拾不長眼的後輩，孤獨平叛成為最終擁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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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季轉瞬即逝，第一場小雪簌簌在龍石島落下時，王太子收到了一個震驚的消息：他的弟弟去拜訪了河灣地，對提利爾公爵年方兩歲的小女兒瑪格麗流露出了非同一般的興趣。例如當眾稱讚她是一朵小玫瑰，長大了會是完美的妻子。

因此提利爾家族已經動了向坦格利安親王求婚的念頭。只要國王允諾，兩家可以先把婚禮舉行了，等到瑪格麗初潮，就能為韋賽里斯生兒育女誕育繼承人。畢竟，十年後親王也才是王太子成婚的年齡。

壁爐里木材劈啪作響，雷加在燒得旺盛的火光前看完了情報。他覺得自己的情緒也快噼啪爆開。他將羊皮紙扔進火中，皺眉站起，在房間里踱步——白鼬皮大衣拖尾在地板上來回橫行，其主人難得焦躁不穩——

弟弟和高庭的瑪格麗？這太荒謬。弟弟絕不可能對個小女孩一見鍾情。他的婚姻應由他自己掌握，但這就是選擇嗎？雷加思索著弟弟的動機：確實，高庭土地肥沃人口眾多軍力顯赫，公爵之女地位也匹配，但這一切不值得弟弟用婚姻去換他們對坦格利安的鼎力支持。

雷加一直知道弟弟希冀的維斯特洛大陸構架是個什麼樣，削七國而強王領，為此拉攏和武力并行。他要犧牲婚姻來鞏固目標嗎？如今鐵群島已屬王領。人們再不用擔心搶掠，坦格利安艦隊的船隻也在曼德河河口巡邏——

他想告訴弟弟，不用。不要。起碼，河灣地擁有眾多強悍封臣，並不是與提利爾家族聯姻就能完全控制那——舊鎮海塔爾，七神聖堂舊宗教勢力，弗洛倫家族，塔利家族，王太子如數家珍地列舉，仔仔細細寫下一封勸說信，捎往南方。

「請務必不要將婚姻牽扯太多其他因素，弟弟。」

韋賽里斯讀完哥哥的勸說，他苦笑著想，哥哥想不到自己這輩子也不打算結婚吧？他把瑪格麗的肖像畫帶走只是給高庭這頭騾子眼前吊一根胡蘿蔔而已。

「我必將忠於自己本心，哥哥。」他答道，盯著烏黑的渡鴉拍拍翅膀在風雪中飛遠。

上一個韋賽里斯親王的熱門未婚妻候選人，西境的瑟曦已經徹底出局。作為南方守護的提利爾家族小心翼翼向君臨試探，得知國王伊里斯依舊寄希望於王后能生下公主，讓韋賽里斯兄妹結婚——這比等候瑪格麗長大成人的時間還長呢！

跟著，龍石島傳出王太子妃懷孕的消息。這事令風息堡的勞勃心神不寧——他太想知道是不是自己和萊安娜春風一度留下的種。而紅堡寶座上的伊里斯在其後宣布，如果生下個銀髮紫眸的公主，她將嫁給韋賽里斯。

雖然侄女嫁叔叔也是坦格利安家族內部通婚的操作，例如王國之光雷妮拉和戴蒙親王。但雷加知道后，更窒息了。王太子的表情就像冰天雪地一般冷，他告訴憤怒的妻子萊安娜，絕不會讓這事成真。

征服285年的冬天註定嚴酷之極。它充斥著陽謀陰謀，不同勢力的勾結，王太子同國王的彼此較量——石破天驚引燃其後動蕩大風暴的導火線，是盛夏廳親王遭遇多恩毒蛇襲擊事件。

據說，多恩親王送來盛夏廳一批血橙和無花果，但劇毒的眼鏡蛇就盤踞在瓦罐和籃子底部，足足有十餘條！在韋賽里斯親王查看禮物的時候被驚動！要不是他隨身佩戴暗黑姐妹且反應極其迅速一劍削斷毒蛇腦袋，一定會被咬到！變成一具發黑的屍體！

死裡逃生后勃然大怒的韋賽里斯直奔君臨，向父王伊里斯控訴多恩人要殺他——這一定是維爾城的維爾要報復他！有紅毒蛇之稱的奧伯倫恐怕也脫不了干係！他們要他死啊！！

伊里斯震怒。

國王之手科爾頓及御前會議也附和著韋賽里斯王子，說多恩人一貫都目中無人包藏禍心，偷偷藏著少龍王時丟失的那頂征服者伊耿的王冠！多恩的好些家族對於坦格利安從未有過敬畏！等等等等。瀕臨瘋狂又被慫恿的伊里斯，在王太子雷加趕回來前，將一道殘酷的命令發往多恩：道朗親王必須處決牽扯謀害事件的弟弟奧伯倫親王，並將維爾城滅族。

這消息震驚各地。

西境。卸任首相的泰溫蘭尼斯特坐在凱岩城的家宴廳中，離開君臨時他最得力的弟弟凱馮被勞勃拜拉席恩重傷，現在終於能起身。宴會就是為了慶賀這事——然而比起從前西境的晚宴，最耀眼年輕的黃金雙胞胎已然缺席，蘭尼斯特家主支的下一代就是凱馮之子，還年幼的藍賽爾和威廉馬丁，以及更小的侄子等等就座。

旁支蘭尼斯特人丁不少。雖然泰溫擁有絕對的威嚴，但關於凱岩城未來的流言蜚語依舊在這些親戚們之間偷偷傳言：詹姆睡了親姐姐，泰溫和王太子達成協議赦免了他的罪，但他真能來日繼續帶領蘭尼斯特家族嗎？榮譽盡失的人——

不過老獅子在一天，就不會有人敢沖他提出質疑，因為，目前樂師演奏的，正是那首西境人為他做的著名曲子：卡斯特梅的雨季。

空空蕩蕩的大廳，雨水如注傾瀉。昔日爵士的大廳啊，再無一活人，空空蕩蕩，再無一靈魂。

你看，泰溫會把得罪他的人，整個家族從維斯特洛抹去。哪有人敢捋獅子的鬍鬚。

主宰西境一切的泰溫穿著金紅色大斗篷的絲緞長袍，威嚴端坐首席，斗篷一直垂到階梯上，華貴無匹，他手上戴著金獅戒指，摁著額頭面無表情似在沉思。

凱馮忍著隱隱作痛的腦袋，站起身向哥哥表示感謝和愛——並詢問哥哥對於目前局勢的判斷。另外的兩個弟弟，提蓋特與吉利安也望向兄長。

「多恩馬泰爾重視家庭。」泰溫簡單答覆道，「所以，詹姆回歸建功立業的時機，快來了。吉利安，你去一趟布拉佛斯，把我珍貴的孩子接回來。」

幼弟吉利安很聰明地沒有當眾問泰溫，珍貴的孩子包括不包括瑟曦和提利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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