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王子 二十六 孕育
秋高氣爽的好天氣下,作為重頭戲的長矛比武大賽拉開了序幕。月見草金盞菊茂盛地在新翻整的跑道兩側充當點綴裝飾,出場的駿馬匹匹都戴著鍍金的籠頭,閃耀的馬飾,其座上騎士的錦緞披風也垂下一直蓋到馬臀----這真是個惹眼炫耀的好場所。
在萬眾企盼下,王太子雷加穿著著名的紅寶石三頭龍黑色甲胄,騎著黑馬,向場上的觀眾致意----他頭盔上束著紅色的長長絲帶,馭馬奔跑起來絕不沾地。作為最受歡迎的選手受到了如雷霆一般的歡呼鼓掌。這是比賽的第一天,但所有人都知道,王太子對拿到最終冠軍志在必得。
繞場一周的他依舊沒有向觀眾席上的妻子索要一件貼身物件作為信物佩戴----眼尖的觀眾看到他還是帶著銀色的發環,看來王太子不是一般的戀舊,或者他信奉弟弟的頭髮會給他帶來一貫勝利。
因為舉辦本屆比賽的東道主盛夏廳親王沒有成婚也沒有未婚妻,目前看上去也心無所戀,所以,作為比武大會傳統物件的愛與美的王後頭冠,親王索性戴在了自己頭上。他還是個少年,面容俊美配著花冠倒也不覺得太離譜。燦爛陽光加持下,精心裝束的韋賽里斯如同神話傳說人物般耀眼,他當眾宣布規則:如果同為坦格利安的哥哥被哪位騎士擊敗,他就將花冠摘下,交予勝者心儀的女眷。
其他實力佼佼的騎士們摩拳擦掌躍躍欲試,例如巴利斯坦,他就想藉此向亞夏拉戴恩表白心跡。而騎著白馬的亞瑟戴恩呢,他只是單純想再和王太子打出精彩對決----上次折斷了十多根長矛才決出勝負呢。
城堡觀景台中心位置坐著王太子妃萊安娜。她另一側則是韋賽里斯。親王懷著某種不可告人的心思,故意要並列出席:他的銀髮比太子妃的黑褐色頭髮顯眼得多,頭上戴著桑葚煙莓點綴的花冠,身披煙灰色綉藤蔓長袍,自信看上去擁有精靈般美貌……沒有人發現他在暗戳戳挑戰雷加的妻子吧?
馬背上的王太子向這頭致意。黑鐵手套貼在胸口裝飾著金龍的位置----是對著自己吧?韋賽里斯想。他的眼神牢牢追隨哥哥:王太子嫻熟地衝鋒,技巧精湛地躲過對手,持矛反擊,把高庭人擊落,奪得第一回合勝利!
勝者例行繞場,大家齊聲歡呼。韋賽里斯站起來朝哥哥熱情揮手----萊安娜卻沒有動。韋賽里斯眼角餘光瞄著對手,發現萊安娜皺起眉,還一手捂著胸口。
「你怎麼了?」他坐下悄聲謹慎問道。
萊安娜朝他笑了笑,「突然有些犯噁心----想吐。不過不要緊,我想我可能是,有好消息了。」
!!!這話如同一個驚雷,震得韋賽里斯魂魄都痴了。他結結巴巴,臉色又白又紅----這當然是哥哥的孩子。可是,可是----他腦子裡浮現出一幕:新婚之夜緊閉的寢宮大門,自己被拒之門外----當然,他得走,不然就會聽見裡面的動靜聲----他們同床共枕,理所當然會有孩子!!
「噓。」萊安娜見他一副語無倫次的模樣,感到有些好笑。姑娘壓低了聲音,「這是秘密,我親愛的弟弟,還沒有找御醫看呢。等確認后我再給殿下一個驚喜。」
「應……應當的……」
韋賽里斯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讓萊安娜的手搭在自己胳膊上,他煎熬著,好容易等到退場。他感到冷汗黏著背部,粗噶著嗓子招來盛夏廳的醫生仔細探問。等他回過神來時,只看見萊安娜滿臉幸福,灰色的眼眸里閃耀著興奮,雙手輕巧擱在小腹上。
「真有了。我希望是個強壯的男孩!」
她----真的懷孕了!醫官在他耳邊喋喋不休地絮叨報告,現在是初期。
噢,初期。韋賽里斯茫然想,是在龍石島和哥哥一起生活懷上的。他聽到彷彿不屬於自己的聲音:「太好了,我哥哥將有繼承人----」
聞訊趕來的雷加,溫柔擁抱了自己的妻子。只是,他的眼睛忍不住望著站在萊安娜一側的韋賽里斯----為坦格利安帶來繼承人是他理所應當必須履行的責任,但當著弟弟與妻子,雷加卻有一種沉重感和奇妙的雙重背叛感:他沒能純粹忠於自己的愛,也隱瞞好姑娘萊安娜誰才是他的愛人……愛情與友情都因坦格利安王冠的沉重而遭背叛。
不易察覺的憂傷浮現在龍太子的眼眸中。
韋賽里斯認為自己在笑,儘管臉頰有點酸,他一定能撐得住。他眼珠子僵滯著,「哥哥,恭喜你。你會有一個英俊健康的孩子----我也認為會是男孩。」韋賽里斯強行對哥哥表示了慶賀,並告訴他們,最好等三個月之後,胎兒穩固了再公布消息。
「我會的。」雷加明白,要先保護妻子安安穩穩回到龍石島。
兩兄弟忽然陷入無話再說的尷尬中。韋賽里斯決定告別,他仰頭,冰涼的唇印在雷加側臉上。他紫色的眼眸笑得擠成了一條縫,表現得歡喜至極,親一下哥哥,算合理。
只是,等親王獨自回到房間,他一把扯下腦袋上的花冠扔在地上,寶石般的莓果七零八落一片狼藉,這就是他試圖爭鋒的王冠?滑稽可笑極了!韋賽里斯像只困獸在屋子裡走來走去,胸口火辣辣,眼眶澀意酸脹----這不是他早就知曉的答案嗎?真的來臨,卻絕望之極。
腦子裡就像有把手術刀在切割,分離情感,只剩理智。理智重複告知,這只是開始,哥哥會有至少三個孩子,萊安娜是他名正言順的王后,孩子的母親。鈍痛漸漸變得麻木。他抽了抽鼻子,揚起頭,拾起愛與美的王后冠,想要扔出窗外。
宮廷弄臣都沒自己這麼可笑的。別再當個可憐蟲了!還有徵途!還有事業不是嗎?
他睜大眼睛,望著綠油油濃蔭覆蓋的花園。雙手掐著窗框——良久良久。為什麼,無知的人還在沉浸在歡樂的比武活動中,他聽到勞勃拜拉席恩的放肆笑聲——
韋賽里斯眯了眯眼,走向魚梁木桌子,寫了一封信綁在渡鴉腳上,飛往君臨傳遞給培提爾貝里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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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之後,長矛比賽決出了冠軍:依舊是王太子雷加。韋賽里斯笑著,當眾摘下了自己頭上的綠葉漿果花冠,又一次遞給了萊安娜。「這是我的祝福。」
萊安娜擁抱了他。她真心高興,「你從哪裡知道那麼多注意事項啊?謝謝了。」
凡是超出這個世界的知識,韋賽里斯都推給「瓦雷利亞古籍記載」,他給了萊安娜一本必知手冊,第一頁顯眼名言,接生的修女也好,學士也罷,無論什麼人一定要洗手!洗手!燒熱酒,洗手更衣才准靠近。
避免萊安娜原作一般難產或者產褥熱發燒而亡,他也只能這樣了。
隨後,盛夏廳舉辦了盛大的慶賀宴會,美酒佳肴任由享用。韋賽里斯非常慷慨,當之無愧的冠軍王太子贏得了堆積如山的金龍,團體亂斗賽冠軍勞勃還額外獲得十輛騾車,每輛都滿載圓滾滾橡木酒桶:盛夏廳釀造的麥芽啤酒可是上至貴族下至平民都喜愛的美物。
心滿意足的勞勃完全投入享受中,炙烤的野豬腿肉就著啤酒是傳奇英雄的最愛!他美滋滋地想,雖然腰圍變粗了一點,但穿著全新鹿角鎧甲的自己依舊威風凜凜,武力高強,戰無不勝!
豪邁的優勝者被許多人包圍著敬酒——勞勃來者不拒,喝個痛快。
韋賽里斯更是引薦了一大幫子人一一介紹給他。有長得胖乎乎的恐怖堡伯爵之子拉姆斯波頓,有孿河城的弗雷——天知道怎麼會有那麼多的弗雷圍繞,每人都和他喝酒聊天,勞勃完全不記得這是弗雷家的誰誰,只哈哈笑著,勾搭起這些長得像黃鼠狼的男人胳膊,舉著酒杯同唱「五十四隻酒桶」或者「我和美女倒在草地上」。
這是夢想中的快活日子。如果非要說有什麼不足,勞勃醉醺醺地想,就是沒能和心愛的萊安娜一起倒在草地上——這次比武大會,他惦記著她會被廢除婚姻的傳聞,偷偷留心關切:萊安娜比他們初見面時出落得成熟美貌!臉頰紅潤似薔薇,身子妙曼有致!是個多麼棒的女人!她沒懷孕一定是那個雷加的問題,可憐的姑娘,要是當時答應嫁給自己,現在一定抱娃哺育,小母狼或者小公鹿一個一個生!
想入非非的勞勃打著酒嗝,被侍從攙扶著回到位於盛夏廳行宮中的寢室。一抬眼,他看到桌子上還擺著一個胖墩墩的酒桶,帶著龍頭,上面附有一張字條。勞勃費力地睜著眼睛看清楚,哦,說是新釀造的工藝麥芽酒,數量稀少只能款待地位最高的貴客——「好小子!」
勞勃輕輕捶了木桶一拳,慷慨地與風暴地侍從一齊享用限量版啤酒,直至全都醉得不省人事。
主人韋賽里斯親王讓近侍把所有醉漢分別安置好。鼾聲如雷的勞勃也終於卸去外套躺在舒適的床上——薰衣草與丁香的香料掩蓋了一切醉酒的氣息,絲絨窗帘被放下,朦朧月光半遮半掩,室內一切猶如迷夢般混沌不明。
多完美的夜晚。時間一點點過去,萬籟俱寂時,空無他人的走廊上,悄悄閃進了一位妙齡女郎。
韋賽里斯安靜地站在過道窗邊。借著月色,他仔細看了看款款走到他面前來的姑娘:培提爾精心挑選的人。
灰色眼眸,棕黑長發,身型也像。
親王揚起唇角,伸手將一枚灰色的水滴形珍珠耳墜,塞到了這姑娘掌心,再看著她悄無聲息走進了勞勃的卧室。
次日,勞勃拜拉席恩赤膊仰面,攤手攤腳躺在床上。眼睛像是蔚藍的海洋,他頭隱約有些昏昏沉沉,但心境舒暢歡樂,因為昨晚做了個極其美妙的春夢。
勞勃咂咂嘴,手臂撐起腦袋,回味他的罪惡之夢:他最愛的姑娘,投懷送抱,與他一度春風呀!那滋味——勞勃能清晰感受到她的飽滿細膩,濕潤和甜美。那瀑布般的長發掙脫髮網,激烈飛揚,他就是她騎著的一匹小馬駒——巔峰之樂,真夠銷魂。
……我怎麼會做這樣的夢呢?勞勃懷戀地想,大概神告訴他應該真正去睡幾個漂亮廚娘侍女。他爬起來,正要叫侍從來為他穿衣服,突然一愣。
皺巴巴的枕頭旁,居然有一枚耳環在閃爍。
勞勃忙拾起,仔細看。這,這!這麼漂亮大顆的灰珍珠耳環,是屬於大貴族的首飾。
他張著嘴成了個o形,揉揉眼睛。白色床單上,還找到了幾根棕褐色長發。
七神啊!昨晚不是夢嗎!!他心臟汩汩狂跳,興奮之極,努力回憶剛來盛夏廳那天宴會上,王太子妃萊安娜的樣子……七神啊!她戴著的耳環,就是這樣的灰色珍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