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王子 三十二 沙漠之水
太陽在噴火。
早脫得只剩貼身襯衣的勞勃拜拉席恩從未想象過,自己居然有一天會對「燒烤」這種食物產生反感。他盯著前方侍從泛著油光的後頸贅肉,不知怎麼地聯繫起了烤豬皮時滲出的脂肪,一陣反胃。
風都是滾滾熱浪,白花花的多恩太陽高懸,士兵們的武器和騎士們卸下的盔甲在馬背上反著光簡直要閃瞎人眼。如果有傻瓜現在還套在盔甲中,他毫無疑問會被烤熟----我現在,算是半熟了嗎?
濕膩膩的頭髮黏在他的額頭,勞勃覺得自己在不停流汗,他暢想著高庭甜得像蜜的瓜果,一口咬下去水能從嘴角淌下來!還有可愛的風息堡!幽暗陰涼的地窖里儲存大桶大桶麥芽啤酒!我怎麼就沒想到全都帶出來呢?
勞勃摸了摸水囊,還有大半袋水。但是,下一個可用的水源在哪裡呢?該死的多恩人,他們在之前經過的,應該是方圓五十里唯一的水井裡扔滿腐爛的羊!真是毒蛇一樣的多恩人!
這種陰謀註定落空,他恨恨地想,我們還有山羊,可用喝血,再不濟還能宰殺戰馬,韋賽里斯的嚮導看上去挺有經驗!他們一定能支持到下一個城堡----勞勃拒絕去想如果那的水源也被下毒了怎麼辦,總會有辦法。他絕不會像老祖宗公爵一樣大敗被俘!
韋賽里斯在走出骨路后,選擇了當年伊耿麾下那位提利爾的道路,大軍南下直取獄門堡。一路上,多恩沙漠漫無邊際,連綿黃色的沙丘包圍著前後左右東南西北令人窒息。盛夏廳的嚮導士兵帶領他們艱難跋涉在不能稱之為路的沙脊之上,盡量避開危險——
勞勃心愛的黑色戰馬馬蹄再次陷入沙坑,三五個士兵花了一番力氣才拉出來,吃了一嘴沙子的勞勃喘著粗氣,再次咒罵多恩,口乾舌燥下掏出水囊喝了個見底——怎麼沒了!?
韋賽里斯在勞勃呵斥侍從前,從自己的馬背上解下一袋水,扔給他。勞勃痛快咕咚咕咚暢飲,一抹嘴,「謝謝!你的水夠嗎?」
韋賽里斯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他淡定地說道,「少發脾氣,保存體力,所有人仔細不要掉隊。放心,我們今晚一定會得到水。」
軍隊繼續朝著沙漠深處行進,他們翻過一座座沙丘,路邊依舊只有點點白色,走近扒拉一塊看,是馬匹及人的骸骨,以及破碎的武器,大半都被風沙淹沒。勞勃望著滿地黃沙中鑲嵌的點點白色骨頭,不寒而慄,禁不住又想起那支消失在沙漠里的大軍。七神啊!這就是他們的殘骸嗎?
他想扒拉看看有沒有玫瑰花家徽標誌,韋賽里斯阻止了這種行為。
「這應該只是倒霉的多恩本地人,看那塊殘破的小圓盾,是多恩的武器。當年提利爾的大軍,我估計應該是陷入了流沙之中。」
「流沙?」
「深不見底,流動的沙子,不管人如何掙扎,甚至越掙紮下沉得越快。不過這次我也有所準備,士兵們背著麻繩套,還有探路的先鋒,如果誰失足踏到了流沙,可以用繩套拉拽出來。」
「難道提利爾的軍隊就沒有採用這個方法嗎?」
「提利爾家族的軍隊都是騎兵,他們應該是在乾渴到極致的境地下,突然看見前方有綠洲或者城堡,全軍騎士朝那個方向狂奔——幾乎都同時陷落流沙,沒有力量能施救。」韋賽里斯平靜地說著令勞勃毛骨悚然的慘象,「他們都被沙漠活埋,而追逐的所謂綠洲根本不存在,是沙漠里的幻像,又叫海市蜃樓。」
「你懂得可真多。」勞勃佩服說道,他想,有韋賽里斯這麼個對沙漠了解的人,他們應該不會重蹈覆轍。看,這小子半點也沒有焦慮的神色啊!還在這欣賞美景!
日暮時分的沙漠確實呈現出瑰麗之極的景象。炙烤了多時的太陽變成了一團紅彤彤的火球,下沉時把西邊的天空撕扯流血——那下方的黃沙也像被鍊金術師用魔法化成了點點金沙。
銀髮的親王騎在馬背上眺望落日如同一尊塑像。瓦雷利亞血統的白皙皮膚——等等!
勞勃這時候後知後覺地發現,韋賽里斯的臉和脖子都白得如同象牙!挺乾淨!!這說明,他每天都洗了臉。用寶貴的水?在全軍面臨缺水的境地下還保持著他那些毛病?這他可有點意見!他一定要嚴正告誡他!!
軍隊選擇在一塊不知道荒廢了多少年的城堡斷壁殘垣之中紮營。詹姆蘭尼斯特滿臉疲憊,查探了一下自己軍中的水還剩多少后,憂心忡忡地來找親王,請他允許派小隊出去尋找綠洲。
他正碰上了指責韋賽里斯在這種環境下還要清潔自己的勞勃。「再這樣,一旦斷水,軍隊就會怨恨你,甚至嘩變!」
詹姆也認為勞勃說的沒錯。
韋賽里斯並不發火,他聽他們說完,擺擺手,「你們說的沒錯。不過我承諾過,水源由我來負責,絕對不會讓你們渴死一匹馬一個人。既然你們現在都遇到了問題,那我即刻就來解決吧。事實上,盛夏廳的隊伍並不缺水,也儲備了給你們人馬的水——我沒有一早告訴你們是因為還不到時候,好吧,我的一萬士兵每人都能即刻分給你們一袋水,你們兩家再分吧。」
「什麼?!真有你的!居然帶了那麼多水?」勞勃興奮嚷道,「是在骨路守護那就帶上了嗎?」
韋賽里斯搖搖頭,「不,當時並沒有多帶。我只是知道能在沙漠里產生水的辦法,你們一齊跟我去營地看吧。」
詹姆和勞勃震驚地跟隨著親王。其實他們兩來到盛夏廳軍隊駐紮的那片區域時,就已經看見士兵們都在挖沙坑,當時以為是要生火——畢竟夜裡沙漠很冷。
現在才發現,士兵們在沙坑裡埋下一個個容器罐子。
韋賽里斯拿著一塊薄薄軟軟有韌性像塊布一樣的白色東西,告訴他們,「這是大魚的魚漂和魚皮,還有洗乾淨的腸衣做的,把它蒙扎在罐子上面。」
跟著親王又用一塊金龍錢幣,放置在魚漂魚皮的薄膜中央,有點兒重量的金幣壓得它中心往罐子里沉——
「行了,只要等到早上,罐子里就會裝滿水。這就是瓦雷利亞一本叫科學知識的古老的書告訴我的。輝煌的瓦雷利亞古文明確實了不起。看到金幣上的龍了嗎?」韋賽里斯笑著說,「它會召喚看不見的夥伴空氣,吐出水。」
「類似你學會了一種魔法,只要祝福過的金龍幣就能吐水?」在勞勃的認知里,罐子絕不可能憑空冒水,一定是魔法!
「這魔法只在沙漠有效。」韋賽里斯淡定道。
詹姆和勞勃對望彼此,兩人都滿滿懷疑。自設神秘光圈的韋賽里斯則向詹姆伸出手,「借我一下你的黃金佩劍。我也能讓魔法附著到你們所有人的佩劍上。」
詹姆驚疑地將父親在他年少時特意打造的精鋼鍍金佩劍解下交給韋賽里斯,親王只不過摸了摸劍身,就叫一起去蘭尼斯特的營地。
「所有的佩劍者都按照我示範的做。首先確認你們的劍上沒有血污,把它擦拭乾凈。」
他把劍身懸吊在露天沙地搭起的架子上,劍尖朝下,內容所剩無幾的一個水囊袋被打開,放在垂直下方。
「好了,不要圍著它,也不要在邊上點起篝火,讓沙漠夜晚的風撫摸劍身。所有人再忍耐一個晚上,明天就能解渴。」
蘭尼斯特的紅斗篷們照做了,勞勃也將信將疑地讓騎士們解下佩劍,懸吊起來。
這個夜晚像之前渡過的一樣寒冷。勞勃躺在鋪著獸皮的行軍床上,再次詛咒這根本不是人能呆的多恩沙漠。白天烤半熟,夜裡冷徹骨。
他喝下了袋子里捨不得的最後一口酒,繼續輾轉反側——營妓早就走了,給多少錢也不肯進入沙漠,他沒法找一個豐軟的軀體來暖床,不過萊安娜的倩影又一次浮上心頭,勞勃一手枕著臂膀,一手摸了摸胸前口袋裡的灰珍珠耳墜子,那個困擾了他許久的問題再次襲來:究竟那夜,是她吧?她終於懷孕,是不是我的呢?
勞勃感到罪惡與甜蜜交織。他開始幻想,迷迷糊糊間彷彿看到一場比武大賽,馬背上的勝者雷加又將愛與美的王后花冠送給了萊安娜——這很正常,他酸溜溜地想,只是,為什麼自己卻控制不住地暴怒?
他看到紅堡幽暗的庭院里,國王伊里斯在大笑。他面前,史塔克家公爵父子一個渾身盔甲被火烤熟!一個垂著腦袋脖子拉長,屍身像詹姆的黃金寶劍一樣被高高懸吊。
七神啊!發生了什麼!他要衝過去,下一個瞬間,
自己卻莫名其妙蹚在河灘邊,與穿著紅寶石黑盔的雷加殺得你死我活?
這是為什麼!他控制不住身體狂怒連連出手,卻在困惑驚疑之中瞥見了雷加的眼睛——悲哀,憂鬱,這不像是他認識的王太子!
他咆哮著奮力一錘擊碎雷加的胸甲,黃金龍角折斷刺入胸口,雷加活不成了——勞勃腦子嗡嗡,更慌張,完了!韋賽里斯會來報仇殺他!他完全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啊!
糊裡糊塗他以為被親王俘虜,正絕望怎麼解釋,突然發現自己裹著新郎斗篷!!他被人帶到了貝勒聖堂的祭壇前,他要在水晶穹頂下舉行婚禮?勞勃扭頭一看,新娘滿頭金髮!居然是西境的盪-婦瑟曦!!七神啊!!他不接受!
勞勃使勁兒掙扎,卻不知怎麼和她掙扎到了床上,他大叫著萊安娜的名字,她卻像多恩毒蛇一樣纏著他,和他翻雲覆雨,並和她兄弟詹姆同樣翻雲覆雨——-生下孩子冒充是自己的?!看著金頭髮的小崽子一個個躺在她臂彎里,勞勃噁心暴怒,破口大罵,他要砸碎這該死的一切!
「大人!大人!」
勞勃睜開眼時還在咆哮。
「大人!早晨了!您,您讓我一早叫醒您——」隨從害怕地分辨道。
勞勃喘著粗氣,望望四周,破天荒地拍了拍叫醒自己小夥子的肩,幹得好!我要賞賜你金龍!
……不然我就要在夢中被迫娶瑟曦!還得給她和詹姆養私生子!!這太可怕了!七神啊!我遐想和萊安娜有孩子,您就這樣用噩夢懲罰我嗎?
他又抹了抹臉。
營帳外傳來歡呼聲。詹姆蘭尼斯特高興地走了進來!!
勞勃在夢裡受到巨大刺激,此刻望著這張英俊的臉膈應無比。他沒好氣地問,「你來幹什麼?」
「勞勃!真有水了!親王給我們送來了許多水,還有,七神庇佑我們!昨晚放在佩劍下的水囊,都生出了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