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忍者

「木葉大人好……」

「木葉大人，早上好。」

「大小姐早……咦，又長大一點了啊，嘖，看上去又是件麻煩事啊……」

以上最後那句話，出自木葉村當紅新人，奈良家族長，奈良鹿雲。

木葉精力充沛地一個個回應，最後看向那張總是懶洋洋沒幹勁的臉時，忍不住多打量了兩眼。

說他是木葉村當紅新人，原因其實很簡單。

奈良家，幾乎和漩渦一族同時加入木葉，而他們家族的人陞官簡直平步青雲，尤其其中族長，短短几個月間就已經是火影首席參謀，就連漩渦都找不出比他快的，當之無愧的紅人，然而對方那始終掛在臉上的「好麻煩」的表情，更是吸引了無數仇恨。

很多人不解，不明白為什麼高層們要重用這樣一個在忍界百族裡水平一般、過去也沒什麼出彩之處的家族。

然而事實是，奈良家的加入，讓一眾高層幾乎感動得痛哭流涕——別人不知道，反正木葉自己是這樣的。

腦子啊！那一個個白金級別的腦子啊！

終於有擅長腦力勞動的忍者出現了，好不容易從如山的公文里解放的木葉一家，也不吝嗇地對奈良一族委以重任，表面上是老樣子彰顯誠意吸引更多家族，實際上是終於能推工作了我好開心。

當然，平衡度還是要把握好的，不能無緣無故陞官，也不能讓其他加入的家族生出不平之心，好在奈良家不愧是靠腦子吃飯的，迄今為止也做出了不少政績，倒也可以服眾。

畢竟，現在已經不是一個只單單看武力的時代了啊。

其中奈良家完成得最好的工作，應當就是忍者分級制的建立，以及配套的忍者學校、忍者考核制度的方案提出，也是這項工作的完成，讓奈良家地位水漲船高，也堵住了不少不服的聲音。

誰都知道，現在最要緊的是什麼。

儘快打造一條利益鏈，不僅是綁住村內各個忍族，也要綁住大名和貴族們。

忍者以任務為生，貴族們發布任務，給予傭金。忍者分級制度的提出，既是給各個忍族的定心丸，讓他們知道就算戰爭結束忍者也能維生，並且更加有秩序、更加能避免新生力量的流失，又是告訴大名，可以放下警戒了，忍者還需要你們呢。

如果說之前忍族加入木葉村還帶有賭的成分，這個制度一出，他們是暫時安心了，知道自己的家族還能延續，而且說不定能比以前延續得更好，那加入木葉村就是正確的選擇。

只要還有任務，忍者就能生存。

所有人都是這麼想的。

………大概，除了木葉。

她總覺得哪裡不對，曾在夢境中窺視過無數世界的自己，見證過忍者的歷史，也窺探過未來。

眼睜睜看著一切都在向好發展，一切都在歷史的軌道上軲轆前進……但她卻無法安心，她總是剋制不住地回想起了，那些驚鴻一瞥的「未來」。

苦痛。哀嚎。血淚。掙扎。死亡。

和以前並沒有什麼不同。

繼續沿著這條路走，這就是前方的「未來」。即便這個世界的變數很多，但本質的東西沒有變。僅依靠這些個人的變數，能改變那樣慘烈的未來嗎？

是「蝴蝶效應」強，還是「歷史修正力」更勝一籌？

恍惚間，耳邊又回蕩起了，夢境交織中，屬於其他的木葉的聲音。

——「請你斬斷這因果吧。」

就算你們這麼說，就算你們託付給了我，可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做啊。

我不知道如何選擇，可如果無動於衷，這個世界必然會奔赴如你們那般的未來吧。

木葉清澈的目光直直望向那最新建立的火影樓，聽說那是最新建好的木葉村最高行政樓。

「火影」這個名號是千手柱間想出來的，似乎是為了與斑的「木葉」對應。

但對於誰來擔任火影一職，卻有了爭執和分歧。

斑和柱間還好，主要是雙方的弟弟各執一詞互不相讓，吵得激烈，還打壞了附近好幾片森林。

最後提出民眾選舉——千手扉間提出來的，他是算準了自家大哥的好人緣，反正肯定不會比「魔性的宇智波」差。

最後的結果也不出他所料，千手柱間以最高支持率成為初代火影。雖說出於各方面考慮，投票給宇智波斑的也有，但到底比不過千手柱間，他的感染力和信服力彷彿與生俱來，再加上千手宇智波兩族最後一次交戰，宇智波輸給千手，柱間還堅持結盟甚至不惜自殺的事實擺在那，他的票數會更多也是理所當然。

宇智波斑對此沒有表態，然而泉奈氣炸了肺。

泉奈堅信「這一定是千手使用了低劣的手段」、「千手扉間的陰謀」、「我斑哥這麼好這麼英明神武哪裡會輸給千手蘑菇」……宇智波里有他這種想法的不在少數，偏激一點的還提出來「木葉大小姐應當擁有最終票決權」，這個想法一經提出就得到眾多支持，於是提出者不遺餘力地將之擴散。

……然後人就被木葉姑娘揪了出來當眾暴打一頓，從源頭上掐滅謠言。

之後木葉大小姐向全村表態，她不會參與任何政治選舉相關事宜，一切視民眾意願而定。

天知道她險些陷入了怎樣可怕的地獄修羅場，夾在倆爹之間是不讓她做人嗎？！

經歷一番動蕩后，火影的人選還是定了，扉間十分欣慰，就算被泉奈連番找茬也休想影響到他的好心情。

「奈良鹿雲。」木葉從自己的思緒里回神，轉過頭看向這個一路和自己并行的男性，「你也要去火影樓嗎？雇傭體系還沒建好？」

「哪有那麼簡單啊。」提起這個，奈良鹿雲又想嘆氣了，但念及是在全村的大小姐身邊，好歹給忍住了，「要忙碌的事還有很多，但總歸是在向好方向發展吧，大名那邊的態度也鬆動了……」

「………哦。」這樣啊。

她真的很想問「忍者的活路真的就只有被雇傭這一條嗎？」但她也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多麼大逆不道，只能閉嘴。就算要說也不能對著奈良鹿雲，她或許可以去問父親他們……

在火影樓前和參謀分別，木葉轉身向實驗室奔去。

因為有越來越多的人分擔壓力，千手扉間總算可以鬆口氣靜下來繼續自己的小愛好——搞科研。

在扉間叔進行實驗的時候是萬萬不可打擾的，這是木葉姑娘血與淚的教訓，所以她看到實驗台前安靜的身影，立刻收斂所有聲響，就這麼坐在附近，托著腮靜心等待。

也不知過了多久，扉間肩膀一松，開始收拾器具，頭也不回地問道：「你有什麼事嗎？」

木葉稍稍猶豫了一會兒，將內心的疑問說出。

她看到扉間在自己面前蹲下，面色溫和地說道：「這樣，你認為有什麼問題？」

「倒也不是有問題，我只是覺得……忍者的路，是不是走窄了？」她歪了歪頭，「你看，明明忍者們擁有那麼強大的力量，千年前的忍宗時代，忍者也是被人尊敬的……可是現在的情況卻是，如果不依附於大名，不仰仗貴族們，忍者根本沒法活，扉間叔覺得這是正常的嗎？」

扉間的臉色沒有變。

「那你覺得忍者應該是怎樣的？拋卻這種他們習以為常的生存方式，他們應該怎樣活？」

「誒？」木葉愣住了，她沒想過……

「小木葉，我很高興你能這樣想。」扉間的眸光更加柔和，那是獨對著她才有的耐心與溫柔，「你不同於我們，不同於這個時代任何一個人，你無需為這個時代的常理所束縛，所以你往往能勘破它的漏洞。但是木葉……凡事先破而後立，你如果要打破既往的規則，那你必須得締造一個全新的規則，你要先想明白忍者正確的生存模式的模樣，才能有底氣去打破你認為錯誤的東西。」

「你很像你的父親。我的大哥，曾經也思考過，雖然他大概也沒想出個正形……但他確實有著明確的想法，該怎樣才能結束亂世？和宇智波結盟。該怎樣才能穩定和平？建立忍村制。他當時的想法堪稱天真，但他卻將其實現了，然後再一點一點完善。」

「但是木葉，你想修正的錯誤，是比我大哥改變的、要難上數百倍的癥結。你說得對，或許千年前的忍者是迥然區別於現在的令人尊敬的存在，但千年的戰火消弭了這一切。在千年的戰爭里，忍者早就對如今的生活模式習以為常，更別提如今和平到來，忍者的境遇還有改善的兆頭，這種情況下，想要打破既往規則的你，只會成為全忍界的公敵。」

看著小姑娘被嚇住的表情，他彎起嘴角：「除非，你能給他們帶來一個絕無僅有的好的、又令人信賴的全新生存模式。」

「所以木葉，你要去思考，如果你真的想改變的話。」

「……為什麼？」木葉定定地注視著他，「為什麼你會願意為我指路，明明叔叔也是忍者吧？我的想法，是很危險的，也許也能帶來更好的未來，可它現在連雛形都沒有，滑下深淵的可能性更大。為什麼不阻止我，反而……」

「大概是因為……」扉間輕笑了一聲。

他站起身，目光眺望遠方，黃雀鳴叫，枝椏搖擺，樹葉繁盛，林間小道上，三三兩兩家庭漫步，孩童玩鬧，夫妻無憂。

「從很早以前就知道了，阻止是沒用的。」

無論怎樣勸說，怎樣擺清事實講道理，怎樣威脅或者打感情牌，他都無法阻止，曾經那個蘑菇頭少年執拗地走向通往自己理想的道路，也阻止不了，他回身帶來的一片流光溢彩的和平鄉。

所以，扉間早就放棄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