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魂

腳步和嘎吱聲停止，啪嗒一聲細響堂屋亮起燈，燈光從門縫鑽進秋芊芊的屋裡。

秋芊芊下床去開門，「異生！」

堂屋裡站著一個被雨淋得透濕的彝族男人，他像一隻熊弓著身體，兩隻胳膊做出虛抱的動作，瞪著充血的眼睛大口喘氣。

異生一隻手緊緊扣住男人的肩膀，轉頭看到走出來的秋芊芊，連忙說：「芊芊，你先回去。」

秋芊芊往後退了兩步，躲在門背後問：「這位大哥怎麼了？剛才我在窗外看到他的影子，好奇怪。」

男人猛地抬頭向秋芊芊的方向掙扎，張大嘴用力嘶吼。

「嗷——嗷——」

秋芊芊嚇得跑進屋裡，異生抓住男人一個過肩摔把他撂在地板上，對秋芊芊說：「芊芊，幫我把鍋莊上掛的麻繩拿過來。」

「好！」

秋芊芊連忙取了麻繩給異生，異生三下五除二把男人綁在柱子上，用抹布堵住他的嘴，再堵住他的耳朵、蒙上他的眼睛。

「芊芊，抱歉得讓你單獨在這等一會，我去找蘇尼過來。」

秋芊芊雖然有點害怕，但是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嗯，你快去吧，不用擔心我。」

「我很快就回來。」

秋芊芊坐在竹椅上，離男人遠遠的。

男人被綁起來后安靜了許多，在閃電時會撲騰一下，但很快就消停了。

過了幾分鐘，異生就把蘇尼帶來了，還有幾個彝族青年。

異生不想秋芊芊摻和到羅羅寨的怪事里，擔心嚇著她，於是編了個由頭先把她安撫下來。

異生走到秋芊芊身邊，柔聲道：「這個寨民有精神疾病，雷雨夜會出來夢遊。現在蘇尼帶他回去治療，你別擔心了，快回房間休息吧，明早考察組不是還要採訪寨民嗎。」

秋芊芊欲言又止，異生沒讓她說出來，送她回房間：「剩下的事我來處理，你放心睡吧。」

秋芊芊想她也幫不上忙，說不定還會添亂，便答應道：「好吧，那你也早點休息。」

「嗯，晚安。」

「晚安。」

秋芊芊關上了門。

異生轉身對蘇尼說：「人就綁在那裡，你去看看。」

蘇尼皺著眉，走過去摘掉男人嘴裡的抹布和遮眼布。

「嗷——嗷——」

男人昂起頭嚎叫，血紅的眼睛死死瞪著蘇尼，嘴角流下大量的唾液，發出濃郁的惡臭。

蘇尼別過頭嘆氣，反手打在男人的脖子根，男人頓時暈了過去。

蘇尼說：「把馬海克布帶去地下庄。」

兩個彝族小伙應道：「噢！」

「扎伊。」

「我在。」

「你去跟寨主說神林又叫魂了，一會來地下庄找我。」

「好，我馬上去。」

彝族小夥子把暈倒的馬海克布綁走了，扎伊姑娘披上蓑衣趕去寨主的竹樓。

蘇尼說：「我先去地下庄。」

異生跟她一起下樓，問蘇尼：「神林叫魂是怎麼回事？」

蘇尼沒有回答，她心煩地抹了一把辮子，生氣道：「這已經是這個夏天的第八個了，羅羅寨一共才六十多口人，一個月就折了八個年輕人。這些年一年比一年過分，一年比一年不讓我們過的安生！」

異生看到蘇尼握緊了拳頭。

「到底怎麼回事，為什麼你以前都不跟我說？」

「因為這是羅羅寨的事，與外人無關！」

異生噤聲，蘇尼看向她，眼裡充滿憂傷：「寨主就是這麼說的。」

異生默默看著她，沒再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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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還在下，雷聲漸漸停了。

地下庄的火塘里燒著火，噼里啪啦響著。

馬海克布被鐵鏈綁在鐵柱上，用布條封了五官，兩個小伙不停往上身上潑熱水。

蘇尼和異生站在一邊，她說：「我們在這裡等寨主的指示，你見了神林叫魂，他不會不管的。」

「到底什麼是神林叫魂？」

「我不能說。」

「那好，我換個問題：黑竹溝里除了你，還有別的巫師能馴化驅車蜈蚣嗎？」

蘇尼倏然仰起臉，表情怪異，「你這話什麼意思？」

「我們在景區的時候被驅車蜈蚣襲擊了，我殺了一條大的，但是從活動痕迹來看，下山的蜈蚣至少在三條以上，而且它們還會操縱行屍。」

「這不可能，驅車蜈蚣沒有操縱行屍的本事。」

「我本以為是其他山寨藏著厲害的巫師，但是剛剛發生的事讓我感覺沒有那麼簡單。」

「等等。」

異生看到蘇尼的表情從疑惑一點點變得錯愕。

「你剛剛說，你殺了一條大的，也就是說還有小的？」

「有，拇指粗細的小蜈蚣。」

蘇尼肩膀一塌，靠到牆上。

異生問她：「怎麼了？」

「如果你說的都是真的，那我只能想到一種可能——『特伊斯覺不死蟲』。」

「彝巫神話里的詛咒之蟲？」

「沒錯，詛咒之蟲。」

蘇尼跟異生詳細地講述了特伊斯覺不死蟲的來歷和特性。

驅車蜈蚣只是干粗活的使役，沒有自我意識，但是特伊斯覺不死蟲就不一樣了。

想要得到特伊斯覺不死蟲，必須先用特伊斯覺煉出一公一母兩條金頭蜈蚣，再讓這兩條金頭交.配，它們只會產下一顆卵，叫做『不死卵』。

不死卵成熟再產卵，不停繁殖，每一條新生蜈蚣都會繼承上一代的怨毒，再延續給下一代，如此一代代積累，採食天地精氣，經過百年以上的修鍊，最終有一條後代脫殼羽化，進化成特伊斯覺不死蟲。

因為不死蟲的先祖是巫師用精血養出來的，所以它繼承了巫師的怨恨和智慧，能利用詛咒操縱行屍甚至活體。

只要有一隻不死蟲，它就會不斷產下飽含精氣的驅車蜈蚣卵，孵化出來全是紅頭，而且這些紅頭蜈蚣有一個共同點，就是一次只產一顆大卵，母子蜈蚣結伴同行。

蘇尼的表情變得困惑：「但是這不可能啊，自姆武（彝族神話中的天神）創造天川地脈以來，無數巫師想要培育特伊斯覺不死蟲都沒有成功，它只是神話里的魔蟲，現實中不存在的。」

異生說：「僅從目前有的線索推不出特伊斯覺不死蟲是否存在，或許只是巧合，之後我去其他山寨問問。」

蘇尼沉思一會，忽然眼中一震，喃喃道：「不，如果是那個人，說不定真有可能。」

「誰？」

蘇尼兩眼出神：「那是羅羅寨歷史上真實存在過的一名大巫師，與寨主家的故事有關。如果寨主家族口口相傳的『斯豁古寨』真的存在，那隻特伊斯覺不死蟲一定就在那裡，至少活了三百年。」

異生提起興趣：斯豁古寨？那不就是她一直在找的清朝遺址么！

兩年前異生接到當家發布的任務到黑竹溝來，就是為了找斯豁古寨。

蘇尼垂下頭，眼神陰沉：「那個故事要從雍正四年說起，那時候西南大力推行『改土歸流』——」（改土歸流：取消少.數.民.族的土司世襲制度，設立漢.族轄區，派遣流官管治）

吱呀一聲門開了。

扎伊披著蓑衣走下地下庄，對裡面的人說：「寨主叫你們過去。」

蘇尼的話戛然而止，無奈地說：「我們過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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寨主的竹樓里有七個房間，比其他竹樓的房間都多。

堂屋裡設左右兩個火塘，火燒的很旺，非常暖和。

堂屋正中擺著一張虎皮交椅，牆上掛著各種獸頭骨。

屋裡瀰漫開一股特別的煙味，接著從裡屋傳來一串咳嗽，一個貌美的彝族婦人扶著披頭散髮的青年男子出來了。

男子坐上虎皮交椅，臉色蠟黃，兩頰凹陷，眼珠渾濁無神，他深深吸了一口煙斗，吐出一片雲霧。

「咳咳......」

異生向男子微微點頭，客氣道：「奢爾龍寨主，好久不見。」

寨主移動眼眶裡的眼珠，看著異生笑一笑，「好久不見，異生姑娘。」

寨主看了看堂屋裡，問：「畢摩祭司呢？」

「畢摩祭司在這呢，寨主。」美婦說道，從另一間房裡扶出一個白髮老頭。

寨主拉住畢摩的手，沉聲道：「畢摩祭司，今年神林叫魂，不要我奢氏好過，雷雨不斷，連著走了七個小伙姑娘，今夜連馬海克布也要被神林叫回去了。」

畢摩沉著張老臉，不言不語。

寨主難過地鬆開他的手：「神林要把我們羅羅寨的人都叫回去，畢摩祭司，我是不是也快回去看老祖宗了。」

寨主旁邊的婦人掩面啜泣起來。

蘇尼忙道：「寨主，請你不要說這樣的話！」

寨主苦笑一聲，靠著椅背閉上了眼，然後又睜開，他對異生說：「異生姑娘，真是對不住，讓你見了寨里的醜事。我知道你帶的考察組來這是為了研究黑彝文化，我叫蘇尼招待他們，他們想問什麼，需要什麼，儘管找她，千萬別客氣。只是我有一事相求，請你千萬不要把今晚的事泄露出去，我奢爾龍感激不盡。」

異生沉默。

蘇尼忍耐許久，終於爆發了，她含著淚水大聲說：「奢爾龍少爺，羅羅寨都到了這個地步，您還打算打碎牙齒都往肚裡吞嗎？三十年前神隱的屈辱真的比羅羅寨六十多口人命還重要嗎！從異生第一次來羅羅寨起，我就說請她幫忙，你就是不肯！」

寨主深深嘆一口氣：「唉！蘇尼，你還年輕，你不懂，這是羅羅寨自己的事情，怎麼能讓外人插手！」

異生忽然道：「對不起，貴寨的忙我非幫不可了！」

寨主臉色低沉：「異生姑娘，我知道你有一身厲害的本事，但是這小涼山黑竹溝遠比你想象的還要兇險萬分！」

這時，一直沒說話的畢摩開口了：「奢爾龍，異生姑娘，跟我來裡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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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生：我要完成任務，這事我非管不可！

作者：你的帶隊工作還沒完成哈。

異生：芊芊你們動作能搞快點嗎？

芊芊：是林業局給你的薪水不夠多嗎？還是我不夠美麗？

作者：啊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