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服
大概有一炷香的時間,荀軒和杜靜琳終於出來了,旁邊還有兩個布莊夥計一臉陪笑。
看樣子是過了。
「不知杜小姐喜歡何種樣式的嫁衣?我們布莊有上百款嫁衣樣式可供挑選。當然,如果沒有杜小姐喜歡的樣式,我們還可以再另請裁縫為杜小姐製作。」站在杜靜琳身邊的夥計說道。
杜靜琳思索了一下,道:「先帶我去看一看吧。」
「好嘞!您這邊請!」說罷,夥計帶著杜靜琳又進了另外一間屋子,留下荀軒和他旁邊的夥計。
「荀公子,我帶您去看看男子喜服。」
「有勞。」荀軒溫和一笑。
「荀兄!」陰魂不散的聲音又響起。
「齊公子還在?」
「齊某在等荀兄。」齊望笑答道。
荀軒面無表情問道:「齊公子有何事?」
齊望心道:沒事就不能找你嗎?
齊望厚著臉皮問道:「齊某也要做衣服的,不知能否與荀兄一道?」
「齊公子也要做喜服?」荀軒的語氣裡帶著懷疑。
「不是,齊某隻是想做一件紅色錦袍。」
荀軒聞言直接拒絕道:「既不是做喜服,荀某也不方便與齊公子一道。」
齊望也是被拒絕習慣了……
「都是紅色有何不便?」這理由,荀軒竟無法反駁。
於是齊望就死皮賴臉地跟著荀軒,來到了放置男子喜服的房間。
夥計在前面給荀軒講述著喜服的樣式,卻發現荀軒似是沒有在聽,都沒什麼反應,介紹了十來件之後,便也無了興趣。
其實荀軒和齊望兩人誰也不在乎這些喜服是什麼的樣式,在他們眼裡都是紅色的衣服。
夥計停止了介紹的聲音,問道:「不知這裡有沒有荀公子喜歡的樣式?如果沒有,可以讓裁縫重新給荀公子製作。」
荀軒看出了夥計的煩意,回道:「不必勞煩,我再看看,你去忙吧。」
夥計來這裡幾個月了,也是第一次見挑喜服竟也如此隨意,既然不需要他,他只好識相的離開,便道了一句,「那不打擾公子了,我在外堂等候公子」,就離開了房間。
房間里只剩下荀軒和齊望,齊望走到荀軒身邊,笑問道:「不知荀兄穿上喜服會是什麼樣子?」
齊望嘴噙笑意地看著荀軒,荀軒看了齊望一眼,他在齊望的眼中看到了戲謔,目光立刻躲閃開。
「我不會穿喜服。」荀軒冷聲道。
齊望故意問道:「哦?要成親~怎能不穿喜服?」
「齊公子是聰明人,應該不會猜不出她的身份吧。」這不是疑問,是肯定。
齊望沒有說話,臉上的笑意更甚,他就是想要聽荀軒親口否決他在外堂承認的事情。
齊望又問道:「那荀兄是如何同公主過了那『心有靈犀』的?」
齊望很在意這一點,若不是彼此十分了解,怎麼可能會過得了「心有靈犀」。
「身為臣子,自當對公主的喜好性情了如指掌。」一句話說得完美無缺。
可齊望仍不放過荀軒,追問道:「那公主呢?公主又為何對一位臣子的喜好性情做到了解呢?」
「…………」
見荀軒沉默不語,齊望繼續道:「荀兄為……」
荀軒不耐煩地打斷齊望的話:「齊公子不是還要做錦服嗎?又何必在這裡與荀某浪費時間。」
他能說自己會來這裡,就是因為他嗎?顯然不能。
「齊某並不認為跟荀兄在一起是浪費時間,相反,齊某很珍惜跟荀兄在一起的時光。」
這句話,對象如果不是荀軒,而是一名女子,齊望妖孽的容貌再加上這句讓人臉紅心跳的話語,這女子定會死心塌地跟了齊望。
可是……齊望會撩,但他沒撩對人。
齊望說完這句話之後,荀軒立馬轉身準備出去,他可不想和齊望待在一起。
「荀兄要去哪裡?」在荀軒經過齊望的身邊時,他長臂一伸,直接擋住荀軒的去路,「荀兄喜服還沒有選好,就要離開嗎?難道就不怕他們懷疑荀兄和公主的關係?」
荀軒頓了一下,轉身又去看那幾百件喜服。
齊望看著荀軒的背影,突然想要看看荀軒穿喜服是什麼樣子。他謫仙的氣質,配上紅色的喜服會不會讓人驚艷?
荀軒好似真的開始選喜服,每一件喜服他都仔細地看過,期間齊望跟他講了兩句話,他也當做專註於選喜服沒聽見。
最後荀軒的目光停在了一件喜服上。
這件喜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但是腰帶間那一顆泛著藍色冷光的寶石,卻吸引了荀軒的目光,他手指輕輕劃過那顆寶石,冰涼的觸感讓他十分熟悉。
齊望見荀軒對那顆寶石似是情有獨鍾,也仔細看了看,但是這寶石並沒有什麼出奇之處,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從他的典當行隨便一抓就一大把。
他低頭看向荀軒,卻在荀軒的臉上見到了藏在他記憶里的淺笑。齊望怔住了,目不轉睛地注視著荀軒的臉,可是眼前的這個人無論如何都不能與他記憶里的那個人重合,哪怕是一絲相似都沒有。
齊望有些失望,他將目光抽回,就算這抹淺笑再相似,也始終不是那個人,他這被吸引住是算什麼?
眼前的這個男人是北陽丞相,怎麼也不會是暄月太子。
「荀兄似乎對這件喜服很是喜歡,不妨去試一試?齊某幫荀兄看一看是否合適。」
齊望的話語打斷了荀軒的回憶,他臉上的笑意消失,扭頭看向齊望道:「不喜歡。」
「荀兄還真愛口是心非,若不喜歡,荀兄為何在這件喜服前停留?」
荀軒默了,他又抬頭看了看這件喜服,最後竟抬手,將這件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喜服拿了下來。摘下腰帶,將那顆寶石握在手心裡,隨後進了換衣室。
齊望有些好笑,這位北陽丞相當真是可愛的很,嘴上說著不喜歡,現在拿著進了換衣室是要鬧哪樣?
齊望在外面等著荀軒換衣出來,想象著荀軒穿一身紅衣出現在他眼前,會是怎樣的驚艷。
可是他等啊等,估算著時間,換四套喜服都足夠了,可荀軒還是沒有出來。
齊望不免有些擔心,他喚了一聲「荀兄」,無人回答。他覺得有些奇怪,走到換衣室門前,又輕喚了一聲「荀兄」,隨後便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傳出來。
齊望還奇怪,荀軒這是在做什麼?進去這麼半天不可能才脫衣服吧?那麼也不可能是換好喜服又脫下吧?這還沒出來對著鏡子欣賞一番……
鏡子!!!
似一道驚雷閃過,齊望突然意識到,自己在外面並沒有見到鏡子。
鏡子該不會被設在換衣室裡面吧?那他在外面等著欣賞人家紅衣樣子,是要做什麼?
齊望反應過來立即推開換衣室的門,就見到鏡子里的荀軒,剛剛解下那顆嵌有寶石的腰帶。
齊望心急,自己還沒欣賞,怎麼能讓荀軒脫下,便想都沒想,上前一步,從後面環住荀軒,抓住他想要脫下喜服的手。
「荀……」兄字還未出口,猝不及防之下,齊望被荀軒推開了。
被推開之後,齊望看著自己的雙手,剛剛他握住荀軒手的時候,感覺到他的手冰得嚇人。之前他也碰過荀軒的手,說不上溫暖,卻也不似此時這般冷如寒冰。
荀軒似是被嚇到了,他緊緊抓著身上的喜服,將自己裹的嚴嚴實實,轉身背對著齊望。
齊望從鏡子里看到了荀軒的側臉,那張臉如白紙一樣慘白,就連他身上的喜服,都不能將他的臉映襯出一點顏色。
齊望不知荀軒怎麼了,他想要問他,卻又問不出口,因為他發現,荀軒的身體在顫慄。
見荀軒如此模樣,齊望竟有一種想要把他擁入懷裡的衝動。
齊望撿起掉在地上的腰帶,用手指撫摸了一下寶石,隨後將腰帶從荀軒的身側遞給他,輕聲道:
「齊某以為荀兄在裡面出了事,所以才衝進來,並不是有意冒犯。」
荀軒沒有出聲,但是身體的顫慄已經減輕不少,他微微抬頭,看向那條腰帶,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拿在手裡。
齊望將腰帶還給荀軒,轉身離開換衣室。他在外面等了片刻,換衣室的門便被打開。他循聲望去,見換回白衣的荀軒手裡拿著那身喜服出來。
荀軒察覺到齊望的目光,抬眼望去,嘴唇緊抿,一句話也沒有說,拿著喜服從齊望身旁經過,去到外堂。
一見荀軒出來,夥計立刻迎了上去,笑問道:「荀公子,您挑選好了?」
「嗯,就這件。」
荀軒將喜服遞給夥計,布莊夥計看了一眼,有些詫異,怎麼挑了一件如此普通的喜服?
「荀公子您確定這一件?」
荀軒輕嗯。
「雖然您與杜小姐的喜服,裁縫會保留原來的樣式,用一樣的織錦紋理製作,但是您這件也太普通了吧!」他們鸞和布莊那麼多樣式的喜服,怎麼就看上了這一件?
「我不喜歡太過繁瑣的衣服,這件簡單,剛剛好。」
夥計默然,既然客人喜歡他也不好再說什麼。
荀軒聽到齊望從裡屋出來的腳步聲,薄唇微抿,五指握成拳,深吸了一口氣,轉身對著齊望道:
」雖然不知齊公子到此是否真的要做錦服,但是請齊公子不要再來打擾荀某,荀某無意與齊公子為友,還請齊公子自重。」
齊望自認為臉皮厚的可以當盾使,但是被荀軒如此言語拒絕,他也覺得尷尬得要死。
齊望獨自走在大街上,即便在川流不息的人群里,背影也顯得十分落寞。
他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被人拒絕得如此徹徹底底,心裡難受極了。
齊望一回到靜滿樓,就撤回了在丞相府門口蹲守的夜影衛。
既然荀軒都說了無意與他為友,那他還要自討沒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