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四)

相逢(四)

齊望喜滋滋地向著客棧方向走去,卻在過橋之時,看到河邊有一襲白衣。

荀軒正坐在一個賣冷飲的小攤前,吃著冰雪冷元子。雖然現在盛夏時節已過,但熱度仍不減。此時在夜裡,坐在河邊,吹著風,吃著冷元子,好不愜意。

齊望沒想到這麼快又遇見荀軒,一時喜出望外,拿著盒子快步走了過去。

方邁開一步,兩個黑影便從他的余光中閃過,藏進了暗巷。

齊望假裝沒有發現,繼續朝著荀軒走去。

「啪」的一聲,齊望將裝著紅線的盒子放到桌子上,正在吃冷元子的荀軒被嚇了一跳,一個元子直接被他吞入腹中,但好在元子不大,不至於噎住。

「好巧啊!荀兄,我們又見面了!」齊望坐到荀軒對面,故作驚喜道。

荀軒看了一眼面前嬉笑的齊望,讓自己鎮定下來,道:「是好巧。」

齊望沒理會荀軒的話裡有話,反正他臉皮厚,就算是他故意又能怎樣。

「荀兄在此吃冷飲為何不叫上齊某,一起吃不是更有樂趣?」

不等荀軒作答,齊望對冷飲攤老闆喊道:「老闆,給我也來一份……荀兄你吃的是什麼?」

「冰雪冷元子。」

「哦,老闆來一份冰雪冷元子。」

「齊公子未曾吃過冷元子?」荀軒好奇問道。

「不瞞荀兄,齊某生於南方,對於北方的食物不是很喜歡。」

荀軒以為齊望口中的南方,是指北陽國的南方,便疑惑道:「皇城便地處南方,不知齊公子所指的南方是何地?」

「齊某是指暄月的南方。」

齊望說者無心,荀軒聽者有意。

見荀軒沉默,齊望才反應過來自己說錯了話,畢竟暄月王朝滅亡了十一年,已經很少有人提起。

更何況他眼前這位是當朝的北陽丞相,在他面前提起曾經的暄月王朝,確實不妥,便立刻解釋道:「荀兄不要誤會,齊某口不擇言,還望海涵。畢竟齊某生於暄月王朝……」

「齊公子請自便,天色已晚,荀某告辭!」說罷,不容齊望分說,荀軒忙起身離開。

「這個荀丞相還真是個怪人,沒說兩句就告辭,我有那麼可怕嗎?」

齊望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感覺自己的臉並沒有什麼異樣,俊美依舊。

冷飲攤老闆把冰雪冷元子端了上來,放到桌子上,對齊望道:「公子,您要的冰雪冷元子,請慢用!」隨後,順便將荀軒方才用過的碗給收走了。

齊望拿起碗里的勺子,假裝在吃冰雪冷元子,目光卻一直留意著方才的暗巷。

暗巷裡的黑影見荀軒離開,齊望還在吃東西,似乎並沒有發現他們,便從暗巷裡出來,跟上荀軒。

「呵~看來這北陽丞相登上現在的位子,得罪了不少人啊。」齊望舀了一個冷元子送進嘴裡,嚼了一下,微微皺眉,不滿道:「怎麼這麼甜!」

齊望將勺子丟進碗里,又丟了一塊碎銀子在桌上,起身跟上那兩人。

走了還沒多遠,那兩人便又閃身到一棵樹后,隨後傳來一位女子的關切之聲,「公子你沒事吧!」

「這位兄台,你怎麼了?還能站起來嗎?」接下來是一位男子的聲音,「要不要我扶你起來?」

「多謝好意,我自己可以。」這是粗噶的聲音。

然後便聽到有人議論。

「這位公子看著氣質不俗,聲音怎麼這麼難聽?」

齊望循聲望過去,就看到了他之前想象過的一幕,一位謫仙,趴在地上。

方才荀軒離開冷飲攤,似是落荒而逃之中,一時忘記了自己不可疾行。因此還未離開多遠,膝蓋傳來一陣劇痛,雙腿便失去力氣,摔倒在地。

見摔倒之人是荀軒,齊望沒在意躲藏起來的兩人,快步走到荀軒面前,單膝跪地,將荀軒的一條胳膊搭在自己的肩膀上,他的手臂則順勢摟住荀軒的後背,想要將荀軒扶起來。

齊望的突然出現,讓荀軒怔愣片刻,隨即反應過來便想要推開齊望,卻被齊望出聲阻止:「你還想在地上趴著嗎?」

荀軒抿唇不語,算是默許了齊望將他扶起來。

荀軒被齊望攙扶著坐回剛剛的冷飲攤,他坐下之後,下意識地去摸膝蓋。卻又突然想到了什麼,急忙將手又抽了回來。

荀軒的動作被齊望看在眼裡,他半蹲下來,想要撩起荀軒的錦袍下擺,為他檢查一下有沒有磕傷,卻被荀軒突然推開。

齊望冷著臉看著荀軒,不悅道:「荀兄就如此排斥與旁人接觸嗎?」

荀軒沉默,他不想解釋,也沒有必要解釋,便選擇繼續沉默。

齊望氣結,黑著臉坐到荀軒對面,看了一眼他只吃過一口的冰雪冷元子,將碗推到荀軒面前,有些彆扭道:「我不喜吃甜食。」

言外之意就是,我不喜歡這甜的要死的食物,你愛吃就給你吃。

荀軒抬頭看向齊望,只道了一聲「荀某不吃旁人之食」便又繼續沉默。

見荀軒如此不識趣,齊望內心不禁腹誹:真他娘的難伺候。

齊望抱臂而坐,目光直視著低頭不語的荀軒。

過了許久,荀軒終於忍受不了來自齊望的目光,開了尊口:「齊公子與荀某隻是初次相識,大可不必管荀某。」

荀軒本來是想要將齊望打發走,可是齊望一句話就讓荀軒語塞:「我就是想管你!」

「…………」

一時之間只剩尷尬,荀軒想要離開,可是自己的腿還沒有緩過來,如此只能尷尬地坐在這裡,假裝忽視對面的那雙眼睛。

不知沉默了多久,久到街上的行人都漸漸稀少,他們兩人還是保持著盯視者與被盯視者的姿勢沒有動。

齊望也不急,在這裡有個人陪著他一起消磨時間,感覺還不錯,如果這人再識趣一點就更好了。

二人誰也沒有注意到天色的變化,本來皎潔月光,已經被由遠處緩緩聚集的烏雲遮擋住。冷飲攤的老闆收拾好炊具,來到兩人面前,委婉逐客道:「二位公子,看這天色漸漸陰沉,還是早些回家,以免淋了雨。」

荀軒抬頭看了一眼夜空,確實開始陰沉下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對老闆道:「多謝老闆提醒,我們馬上離開。」

說罷,荀軒藉助桌子勉強站了起來,但是膝蓋傳來的疼痛,讓他整個人都在微微顫抖。他嘗試著挪動左腿,還未邁出一步,肩膀便被齊望扶住,他也知道自己的情況,怕是真的不能自行行走,也就默認了齊望的舉動。

「公子,您的東西不要忘下。」冷飲攤老闆提醒齊望道。

「多謝。」齊望拿起盒子,塞到荀軒懷裡:「幫我拿著,我扶你。」

荀軒接過盒子,被齊望攙扶著走了一段距離,而後齊望突然問道:「荀兄要回丞相府嗎?」

「不回,今夜住在靜滿樓。」

聞言齊望輕笑:「看來齊某今晚與荀兄相遇兩次是有原因的,齊某也住靜滿樓。」

荀軒禮貌一笑,打趣道:「今晚有勞齊公子,若沒有齊公子,荀某今夜可能要睡大街了。」

齊望微微一笑沒有回話,他心裡清楚,荀軒若沒有遇見他,或許也不會摔倒。

荀軒瘸著腿,不敢用力,全靠齊望支撐著,兩人行進速度緩慢,齊望提出過背著他,可是被荀軒拒絕了,便只好陪著他一步一步挪回去。

「荀兄的膝蓋,可曾受過傷?」

話音一落,齊望就覺察到荀軒身體明顯一僵。

齊望停下腳步,看向荀軒的臉龐,有些煞白,不解問道:「荀兄怎麼了?」

荀軒心知自己反應過於強烈,瞬間調整好自己的狀態,聲音清冷:「無事。」

齊望見荀軒如此反應,便知道自己問了也是白問,便繼續攙扶著荀軒,「荀兄就當齊某沒問過。」

荀軒沒動,半晌,才從他口中吐出來一個字:「是。」

見荀軒有意告知自己,齊望追問道:「無從醫治?」

「嗯。」

「那荀兄的嗓子……?」

「也是。」

齊望雖然還想知道的更加深入一些,但轉念一想,他們並不熟,荀軒肯定不會告知他,如此一來,便也沒了繼續問下去的慾望。

靜滿樓在城西,離剛剛的河邊也不遠,若以正常人的腳程,半炷香時間便可以往返一趟。但是荀軒和齊望,足足走了約一炷香的時間。

終於挨到了靜滿樓,荀軒長舒一口氣,推開齊望的手臂,勉強扯了一絲笑容,對齊望說道:「今晚多謝齊公子,荀某就此別過。」

齊望看向荀軒,只見他已是滿頭大汗,也不知道是熱的還是累的。

但齊望不放心他,便問道:「荀兄確定自己可以上樓?」

荀軒指了指樓梯,道:「可以,有欄杆。」

齊望看了一眼那紅木扶欄,仍不放心:「客房都在二樓,倒不如讓齊某護送荀兄到房間。」

「不必了,今晚已經受到齊公子多次照顧,荀某已經有些過意不去,不敢再勞煩齊公子。」

說罷,荀軒將盒子遞給了齊望,扶著欄杆挪動著腳步上樓。

齊望和店小二在樓下看著荀軒很是吃力地上樓,有些擔心他的腿能不能撐得住。

好在荀軒不負重望,終於是爬上了二樓。

「弟卿!」從三樓樓梯處傳來一聲呼喚,荀軒循聲望過去。

「子舍!」語氣中欣喜難掩。

司秦忙從樓梯上跑下來,跑到荀軒身邊,見他滿頭大汗,忙關切道:「弟卿你怎麼了?怎麼滿頭大汗?」說著,司秦從懷裡掏出手帕給他擦了擦。

「無礙,只是摔了一跤。」荀軒從司秦手中拿過手帕,自己擦起來。

「可傷到了膝蓋?」司秦順勢扶住荀軒的胳膊。

「我回去上點葯便好,不打緊。」

「那葯帶了嗎?」司秦問道。

「帶了。」

「走吧,去我房間,給你上點葯。」

「嗯~」

齊望看著荀軒同司秦進了一間客房,而後自己也上樓回了客房。

司秦為荀軒的膝蓋上好了葯,讓他躺在床上歇息。

荀軒突然問道:「子舍,你哪裡來的錢住靜滿樓?」

「……其實,靜滿樓的掌柜孟宜君,是我表兄。」

「表兄?我怎從未聽說過?」

「我們的關係很少有人知道。你別問這麼多了,快點休息吧。」司秦方想離開有突然想到,「對了,你的龍符與信都已經交到了閣主手裡,你多等候些時日。」

說罷,司秦就離開了。

荀軒看著司秦的背影,心中疑問,總覺得今日的司秦有點怪,像是有什麼心事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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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望終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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