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拂宮牆柳,賈元春進宮

風拂宮牆柳,賈元春進宮

榮國府大門駛出三輛馬車,頭車裡坐著榮國府的男丁,尾車坐著寧國府的男丁,護送著中間那輛馬車。

只因裡面坐著為兩府爺們進宮謀前程的賈元春。

賈元春閉著眼睛,靜靜地聽著車軲轆碾壓青石路發出的聲音。沉悶,厚重,渾然,似有一種歲月的迴響。

天還未大亮,路上少有行人。

榮國府,榮禧堂。

後半夜了,除了元春那些年少的弟弟妹妹,家裡女眷都在這兒。

元春只聽,只看,隨著長輩一番表達,如何牽心掛肚也要把她送到宮裡面去。

李紈臉上沒個表情,眉頭微皺,元春偷偷對她笑笑,李紈咧咧嘴,笑得勉強,眼睛微微紅了。

金雞破曉,老太君的丫鬟自外院回來,輕輕一句,「二老爺說時辰到了。」

元春站起身,看見史老太君嘴唇微動,最終什麼也沒說。

便宜娘的眼淚不值銀錢,撲簌簌落了兩串。

邢夫人一臉關切,隻眼神中全是釋然。熬了一晚,養尊處優只安於享樂的婦人,眼皮子早就偷偷打架。

反倒尤氏抿著嘴唇,拉著元春手兒,「大姑娘保重自己。」話里是難得的真誠。

李紈偷偷抹淚,依舊無言,也不能言,更無需言。

元春回想這些,只嘆一句,蘭哥兒和寶玉見不到自己總要哭呢!只不過一個在明,眾星捧月多人哄勸,一個在暗,唯有寡母句句相慰。

她手掀車簾兒,朝陽的光織成細密的一團光暈圍裹著前行的馬車。看著那光暈嘴角勾起,馬向前行,猶如勇士,亦如她自己。

一路金光護持,也未知大道朝前還是窮途末路?

看了一會兒,元春垂下帘子,這是她自穿越而來,為數不多的出門,這一次,卻是進那高高的宮牆,見那裡面最富貴的人們。

她又閉上眼睛,倚靠在椅墊上,既來知則安之,儘力而為就是,那一大家子的命運,改變不了也是大家的命數,包括她這個假元春。

元春再睜開眼,再次撩開車簾,車速已是慢了,遠處宮牆高高底佇立在那兒。嘟囔一句「路程太近,就這麼到頭兒了。」

「也是,再難的路,再遠的路,都有到頭的時候。」

她睜大眼睛細細看著,進了那牆裡,就是另一方天地,再得見外面的世界,今夕何夕?莫問何年!

紅梅見血,血色朱紅,以前覺得這顏色為牆太過暗沉。一點點靠近,賈元春方明白,再沒有比這個顏色更能襯托皇家的天貴權力的威壓。

此時陽光大勝,金光不再,沒了最後一層淡淡的朦朧遮掩之態,幾朵白雲綴在蔚藍的蒼穹上,與下方偉壯皇宮的紅牆琉瓦,再和諧不過。

元春嘆了口氣,由不得心中不生敬畏。人之為生,天生天養。只這天何其縹緲?就是死過一回的張巧兒,也沒見過它。

阿神是張巧兒的天,那這宮牆裡的人,就是這大安百姓的天吧?

「至少是賈元春的天。」

元春點點頭,噗嗤一聲笑了。還沒進得那道宮門,就對著封建皇權跪了。

她的兩隻手,下意識摸摸膝蓋。命重要還是膝蓋重要?活著才最重要,這『膝蓋』留不得。

天不變,她得服。

榮國府的馬車往皇宮西側駛去,元春眼睜睜看著,不置可否,東方為尊,她就是被封了妃,那也是合該走側門,妃者為妾,她撇撇嘴,那是兩府最大的念想。

她又彎唇笑了笑,心裡沒個打算,她就不是假元春。

西宮門外,早有幾輛馬車折返回來,榮國府不是來得最早的人家。

元春挎著一個小包袱下了馬車,賈政幾人早等在前頭。小步走到近前,元春做出給賈政和賈赦見禮之態,賈政一把攔了,「宮裡的日子,一步錯不得。」

元春點點頭,再是乖巧不過的模樣。

「家裡等你的好消息。」賈赦說得就直接多了。

元春又點點頭,感覺對著這伯父比對便宜爹舒服多了。

賈珍作為兄長,自是有兩句關心之語。賈璉比元春還小上幾歲,這會兒只說得兩句話,再無他說話的餘地。

元春卻叮囑小賈璉,「你再聰明不過的孩子,平日里多用些功夫,別學那些鬥雞走狗的事情。」

賈璉拽著元春衣袖,「大姐姐,保重。」

元春點點頭,終是給家人行了別禮,攏著斗篷,頭也沒回往宮門走去。

海德喜的徒弟黃海子今日在西門當值,今個兒日子特殊,秀女進宮的日子,平日里是輪不到他們做這等外圍的差事的。

眼瞧著榮國府的姑娘一臉悲壯,邁著豪壯的步子往這兒來,慶幸今兒得了這差,回頭還能給師傅講講樂子。

元春拿出身份文牒,「榮國府賈元春。」

雖低著頭,眼角餘光偷瞄黃海子。十幾歲的小太監,面白無須,文文弱弱站在那裡,怪好看的。

黃海子愣愣地接過文牒,隨意翻了一眼,篤定榮國府一番算計,天子腳下,還沒那個膽量換個假冒的姑娘。

「姑娘,您這是上山報號怎麼的?」他笑道。

「公公,這裡是皇宮。」元春一本正經不過。抬起臉兒來,和黃海子視線相對,心裡感慨,要不是這陰柔之嗓,好一個俊俏小書生。

這是張巧兒自穿越來,第一次看見可以修鍊辟邪劍的人。

黃海子翹著蘭花指兒把文牒還遞給元春,「倒少見你這麼大方的姑娘,跟著那位穿紅衣的總管去吧。」

他扭頭指向不遠處的一位中年太監,那人身邊兒站著五個姑娘,正等在那兒,彼此也不說什麼話兒。

「謝謝您。」元春說完,就往人群那湊。

黃海子挑挑眉,心說這位主,倒是最客氣的一位。這些豪門裡的貴女都自以為是皇帝的女人,沒誰真正把一個看門的太監看在眼裡。

人群邊兒上元春站定,對著大太監笑笑,「還要勞煩總管。」

這太監笑問元春是哪府姑娘,元春明白這些人這會兒不知,回頭也會把自己的來路打聽清楚。不然不知哪裡的風,見風使舵怎麼找得准方向?

元春笑著介紹了自己,又和那幾位姑娘認識一番。一個個來頭不小,卻都是二流人家。她前課做得足,因此心裡有數。

五個姑娘,春蘭秋菊各有韻色。賈元春的皮相在這幾人中,卻是最出挑的。元春看著姑娘們眼裡的戒備,審視,也不多話。禮數到了,不落人口實足矣。

大太監是太後身邊的福全,湊夠了十個人,福全甩著手裡的浮塵,前行帶路,後面跟著一水兒的嬌花細柳兒。福全心情大好,這幾日忙活下來,油水最多。

元春走在隊伍後頭,腳步丈量著寬寬的宮道,走在其中,兩邊宮牆,當真更顯高。宮道上青磚平平整整,算得上路不染塵,邁出的每一步,都讓人明白,這裡是全天下之中心。

不過兩盞茶功夫,前面的姑娘就有受不住的,問福全,「還要走多久?」

福全頭也不回,捏著嗓子回了話,「您走著就是了,路可還長著。」

元春一路觀察,猜想先前的西門應是前朝宮門,他們一路繞行向北,才是往後宮去。

皇宮裡再看天空,沒了先前的開闊,元春笑了,腦子裡想起一句詞兒,頭頂一片天,人人一頂天。

兩隻雀兒撲棱著小翅膀兒從她仰頭看著天上飛過,元春眼睛追著雀兒飛遠,抿抿嘴,羨慕了,人到這會兒,天都無燕雀兒的大。

再看前行的姑娘,一個個高昂著小小的腦袋,挺著脊背端著身姿,一步步往前走,很有兩分器宇軒昂。

元春耷拉著肩,數著腳下的步子。這路忒長,這數難數完。數到三萬四千八百八十八步,擷芳殿就在眼前。

皇家建房,果然不用買地皮。元春一路走來,大體有所預估,擷芳殿也只在後宮的中部,這皇宮真是讓人走斷腿兒的大。皇家皇家,這裡就不是家。

「姑娘們都進去吧,咱家就送各位到這兒了,十日後就是大選日子,各位可得好好準備著。」

福全嘴上說著眼睛瞄著,彎著腰身手上行著別禮,說話間把姑娘們的反應盡收眼底,回到慈安殿,他這趟差,也好復命有物。

香桂早等在那兒,三十來歲的老宮女,元春一眼掃過,判定這人必是擷芳殿里掌事兒的嬤嬤。

中等身材,穿著平地的漢家宮鞋,一頭烏髮都盤在腦後,額前並沒留碎發,當真乾淨利落。一副善態,眼睛含笑也掃著眾人。

「香桂,咱家走了。」福全說完,就著這條宮道往東回,路過元春的時候掃了元春一眼,元春微微致意。

秀女進宮,擷芳殿是第一個落腳點。

元春知道,十天,足夠皇家人對這些女人做些了解。為妃為奴,大體有定。

香桂把姑娘們迎進院子里,每四人一間房做了分配。

元春和兵部千總王家的女兒分到一屋,兩個剛歸置了各自的小包袱,屋裡又進了兩個人,四個人相互見過,周瑩這個名字就砸進元春本是平靜的內心。

莫非是那冤家?與元春之死賈府失勢有關的周貴妃?

周瑩在這些女孩子中,身姿高挑婀娜,比元春還要高半頭。髮髻梳得精細,蝴蝶發簪伸出兩根觸角,周瑩一動作,觸角就顫動,趁著她的杏核眼越發水潤,櫻桃小口越發嬌俏。一身水粉色衣裙,整個人添了兩分風姿。

元春心道,果然是做貴妃的人物,卻是個美人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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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之金陵十二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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