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真人秀,心有必得志
進宮翌日,用過早膳,香桂嬤嬤帶著兩個老宮女,開始教導姑娘們宮中禮儀。十日為期,選秀當日如有姑娘殿前失儀,最先挨罰者,就是這幾位教導嬤嬤。
是以三位嬤嬤,臉上維持著得體的神態,教導起動作來,那是一絲不苟。每個姑娘都要被矯正幾次,方達標準。
元春手裡舉著小手帕,半屈著右腿,心裡舒坦,這樣行禮總好過五跪六拜。雖依然要低下高傲的頭顱,只還能保全膝蓋,退而求其次,再無不可。
「見到位份比自己個兒高的宮妃,都要這般行禮。」
香桂話說得溫柔,元春眼角餘光掃到周瑩暗自挺腰的動作,元春肩膀又有些端不住了,這禮原來只宮妃可行。
「要是成為女史,還要行跪拜大禮才是。」香桂嘴角含笑,話意已明。
雖這些人就是成為奴婢,待遇上也好於香桂這些做底的奴才,有個女史官職。元春的肩更垮了兩分,所謂女史,不就是皇家服務員?
腦子裡都是昨日西門那個辟邪劍少年,耳邊兒是香桂進一步科普,「尚宮局就在擷芳殿後方,當然離得很遠。宮裡六局,有尚服局,尚寢局,尚食局,尚宮局,尚儀局和尚功局。」
裁縫,廚子,疊被鋪床的,教管禮儀的,就是不知道兩個宮局是做什麼的。香桂舒緩悅耳的聲音也沒耽誤元春心裡暗自衡量,要是落選,自己會些什麼?
姑娘們聽得漫不經心,既來了這裡,有誰奔著女史來呢?要麼低著頭,要麼嘴角兒撇著笑兒,要麼左右偷瞧著熱鬧,看看每個人是個什麼反應。周瑩只動了動腳尖兒,是最穩重的一個。
姑娘們的表現,香桂盡收眼底,眼神古井無波,最後看了兩眼抬頭看她的賈氏元春。顯然這位是最認真的那個,香桂眼裡神氣微變,如一絲煙霧縹緲瞬逝。
「其餘宮還好了解,只功課之功是為做工監工,宮殿之宮那就負責些,上書房,文牒等的事物也管得。」
語氣里難得有了一絲玩味,別人難覺。香桂說完,嘴角往上勾了勾,進宮以來,這是她所參與的第三次皇家選秀,這樣認真聽尚書局的姑娘,卻是第一個。
她又打量了兩眼,元春雖低著頭,想著自己心裡那點小九九,香桂還是對她這個人的整體進行了一次內行家的評估。
元春心裡懊惱,要知今日,這兩年理應多做些針線,混不上皇妃,混個皇工也成。管他裁縫,還是廚子呢?只尚書局她是不敢想,賈元春加上張巧兒兩個魂海里的記憶的墨水兒,也不足以支撐她去混那地兒。
元春有些心事重重,午飯午休后的課程,有些跑神兒。
中場休息,姑娘們自然是交際一番。周瑩先自在室友面前說話了,「要是落選家裡去,太沒面子。」嫩白柔軟的小手掐著絲綢的帕子,捂著朱唇,帶著三分羞意,又透出骨子裡的韌勁兒,偏神態上又再自謙不過。
另外兩個點頭附和,元春醒過神兒來,也點了頭,幅度比那兩個大不少,「我不要落選。」一副志在必得。
周瑩笑了,嘴角彎彎再溫柔嬌弱不過的模樣兒,細聲細語道,「這也由不得咱們呢。」
另外兩個姑娘出身沒周瑩高,家事沒周瑩顯,就是人才也比周瑩相差兩分,無論元春還是周瑩,在外貌上比自己占些優勢,拼硬體,比不過。
兵部千總王家的姑娘倒是個性格開朗之人,聳聳肩,「咱們長的沒兩位好,就是落選也是咱們。」
戶部侍郎家的女兒聞言也不說話,臉上的笑就有些維持不住了。
姑娘們顧影自憐所謂自謙無一不透露著心裡的志在必得。這樣的聊天讓人意興闌珊,卻也不好冷場,皇帝的女人哩!早就跪了皇權的假元春可沒膽子現在就得罪哪個得勢前的韓信。
元春嘴上應付著姑娘們無聊的話題,眼睛偷偷觀察著擷芳殿里的嬤嬤和太監,還有房角門后是否藏著什麼人。
她在找人,找高人,找可能暗中觀察這些姑娘的皇帝身邊的高人。
而相面自然趁人全無防備時才可關其自然之態。
元春想起能量學,心中猜想皇帝選妃,要是光憑面貌家事是否也太淺薄了?百姓常說,皇宮大內,古都京城,處處透著風水,豈不知陰陽和合才是一個家族傳承最大的最根本的風水呢。也不知皇帝身邊的高人,是以什麼方式為皇帝找到最好的女子得配?
擷芳殿無旁人,元春收回視線,又是先前直憨不過的模樣兒。心裡覺得自己可笑,高人多避世,哪裡那麼容易見到?往往皇權身邊兒的所謂高人,要麼沽名釣譽,要麼行天使命,還有個真假正邪之分呢!
承天殿,皇帝歪在龍床上。
賈元春在擷芳殿沒找到相面的高人,皇帝的高人卻在傍晚時候,笑意盈盈捧著茶杯,陪著他的病人,聽著海德喜嘴裡蹦豆子似的把白日擷芳殿里的真人秀復演了一遍。
香桂和那些人,又豈能是擺設?皇宮裡的奔跑的貓兒狗兒說不準都大有名堂。
皇帝聽完睜開眼,哼了一聲。
「王先生,您說我還有選妃的必要嗎?」皇帝笑說,原來這先生出自人王之姓。
「怎麼就沒必要?這也才二十天,您看您恢復得多好!」先生說完低頭喝茶,偏鬍子都顫了。熱茶頭泡,最香濃不過,老先生一口茶下肚兒,舒服的喟嘆一聲。
皇帝看了眼神羨慕,「到您這份兒上,當真是不需要女子了。」
王先生搖頭,「老頭子我當年不得不走上這條路的時候,人性之欲也還是有段時間的煎熬。倫常一事,不過能量二字,當能量可取,誰還找那麻煩?」
皇帝聽聞笑了,心說您這和自宮也無甚區別。
王先生似是知道皇帝心裡作何想法,搖頭笑道,「還是有區別的。」
皇帝這下子咧嘴笑了,這先生明明比他還大上幾歲,不光外形上的精氣神兒他是不及的,就是這心態上,又差了許多歲。
老者童心,不染凡塵。
「三年內,勿近女色。」王先生放下茶杯,鄭重其事。
皇帝點頭,這場選秀已推遲了太久。如今大病得愈,太后需要好兆頭,皇帝需要對外做出身體康健的姿態,誰會管那些人家送來的秀女,入了皇宮,是否空閨寂寞?
承天殿的一幕,慈安殿同樣上演。
福全先把各宮妃嬪的動態報告給太后,太后聽了點點頭,臉色清冷,冷冷道一句,「往年選秀,那些人可都腿腳勤快得很,今年這是裝哪門子的乖?一群混賬老婆。」
福全心裡犯突,明白老佛爺這是準備拿兩個出頭鳥開開刀,前階段皇帝大病期間這些人鬧騰的太過,如今皇帝並未痊癒,宮裡兩尊大佛都沒心情理會那些人罷了。
「擷芳殿呢?」太后問。
福全看見太后專心次弄那兩盆菊花兒,暗自鬆了口氣,老佛爺氣順了,這差才好回些。卻也不敢大意,字斟酌句地把擷芳殿一天的情形給太後學了一遍。
太後放下花灑,轉過身兒,慢步走到茶台那兒,端著水碗喝了一口。喝的也是紅茶,原只喝綠茶的太后再得了王先生一番指點以後,終自做出了新的嘗試。
皺著眉把茶水咽下,喝不慣就是不習慣。放下水杯,「可是吏部員外郎家的閨女兒?」
福全聽出太后話音里的不喜,彎著腰回道,「可是了。」
太后挑挑眉毛,扭頭看看身後的老嬤嬤,「你看看,這是皇帝活過來了,要不然這起子人,可是一個個的想把自家閨女往那幾位府里塞呢。」
嬤嬤賠笑道,「您沒聽說,還有賈府里的姑娘志在必得嗎?」
太後轉回頭,微微搖頭,卻沒言語。
福全站到一邊兒,看看太後身后的老嬤嬤,老嬤嬤幾不可查搖搖頭,福全就明白了。這事兒上賈府是沒指望的。
被當權者判出局的賈元春,晚上躺在床上,閉眼假寐,也是睡不得。周瑩幾個把這次參選的二十個姑娘挨個兒誇獎一番,元春不喜,只得裝睡。
明明都是競爭者,裝什麼大尾巴狼?玩兒什麼狼人殺?
誇出口的話,幾個姑娘許是也覺得心虛,自己都難騙自己。
元春沉默中不得不聽了個全乎,心裡也有自己的判斷。就是不知道這次皇帝選秀,取四六,□□這幾個數哪個作為吉利數字。取四呢,自己搭個邊兒,皇帝要是考慮背後家族,沒準就被刷下來,取六□□應該都是能選中的。
姑娘們還在聊著,元春心裡有些煩躁,偏又不能動,著實折磨人。
又想到如今皇帝年老,妃嬪不缺,雖無皇后,但貴妃位,妃位上人數不少,真真是門關難掩滿園春。她們這些人,皇后這位置是不敢白日做夢的想,就是妃位上也難指望,多半從貴人位應名。
姑娘們聊無可聊,也就準備睡了。也不知道哪個一聲嘆息,心虛煩亂者哪裡會只元春一人?元春心裡也嘆氣,想到要和一群宮斗里玩兒狼人殺出身的女人上演一出宮斗大戲,元春想問問阿神,自己能活過幾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