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珠寶商店裡林雅麗正坐在鏡子前挑選著結婚用的首飾。三五個店員手中小心翼翼地拖著一盤盤貴重的珠寶在一旁耐心地等候，不用老闆交代，她們都知道眼前這個客戶非常重要。除去林雅麗漸漸走紅的演員身份之外，幾乎所有人都認為林雅麗成為陸地集團未來女主人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再過一周她就要和陸也結婚，完成自己最重要的終身大事。

她將一串鑲嵌著鑽石和藍寶石的項鏈掛在白皙的脖頸上試戴了一下，然後搖了搖頭。

「這條項鏈雖然貴重，但是設計風格太過時了。不行，我不能在我唯一一次的婚禮上戴這種東西。再換一條。」

雖然被林雅麗嫌棄了好多次，可是一旁候著的店員仍然面露微笑，十分恭敬地又取來了一條設計更為精緻的項鏈。她們知道雖然林雅麗現在圈內並不是大紅大紫，可是一旦嫁入陸家，那便是嫁入了豪門，以後可是一個大客戶，所以對於這個未來的大客戶她們小心又小心，就生怕因為一句言語，一個表情而得罪了未來的財神爺。

一隻溫柔又有力的手輕輕放在了林雅麗的肩膀上。林雅麗從鏡子里看到了身後陸也那溫柔又幸福的笑容。

林雅麗：「好看嗎？我已經挑了好久，覺得這條，還有這條都挺好的。只是難以取捨，你幫我出個主意唄。」

陸也：「不用取捨，如果都喜歡，兩條都要了。你可以在婚禮的儀式上戴這條，這條比較莊重。而這一條看起來比較時尚，平時帶著出門挺合適。」

林雅麗按在陸也搭在肩膀上的手，輕輕撫摸，滿臉都是溢出幸福的笑容。

「謝謝你。」

「我們都快成夫妻了，怎麼還說這種話。你慢慢看，仔細選，我們有的是時間。我四處看看。」

「嗯。好的。」

陪女人買東西是一場十分消耗耐心的持久戰，更何況是挑選結婚首飾這種對女人來說十分重要的事。陸也很有耐心，在等候的時候他在珠寶首飾店裡隨便轉悠起來。當他走到二樓的玻璃窗前往下看時，他看到了自己來時的車正停在門口，他忽然有了一個念頭。他掏出電話撥打出去。電話接通，但是對方並沒有吭聲。

陸也：「欣蘭。你有沒有特別喜歡的款式？」

電話那頭語氣冷冷地說：「陸總，我沒明白你的意思。」

「我是說，你最近很辛苦。你為了公司盡心儘力，公司如今能夠步入正軌都是你的功勞，所以我想感謝你。我想送你一件禮物，雅麗正在挑選首飾，如果你喜歡哪一種款式……喂，喂？」

電話里傳來的嘟嘟聲。陸也不明白羅欣蘭為什麼要掛斷他的電話，不過他看得出來，最近羅欣蘭的情緒非常不好，面容也憔悴了不少，他只以為是因為工作太過操勞的緣故，這一切陸也都看在眼裡，每當看到羅欣蘭那種失魂落魄的樣子，陸也的心裡很難過，很愧疚，就好像有一種感情被無形地壓抑著，難以表達。所以這才有了他剛才那個想要給羅欣蘭買禮物作為補償的念頭。

掛斷電話后陸也在展台上看了一會，對服務員說：「我想要一款適合職場女性的首飾送給我的一個朋友。有沒有推薦款式？」

服務員從櫃檯里挑了一款看似簡單卻做工十分精緻的項鏈說：「陸總，您請看這一款，這款『女神之淚』是由德國名家設計，採用產自南非的藍寶石，由義大利名家工坊製作。如果作為職場女性的飾品不僅氣質內斂，而且也時尚大方。」

陸也第一眼就覺得這件飾品和羅欣蘭的氣質相當的匹配。

「幫我包起來了，我要了。對了，包裝成禮物的樣子，精緻一些。」

「沒問題，陸總。陸總這麼重視這位朋友，我們一定盡心儘力。」

陸也微微一笑表示感謝，他瞥眼看見展台上放著一些作為裝飾品的毛絨玩具，他突發奇想指著其中的一隻灰毛兔子布偶問：「這可以送一個給我嗎？」

「當然可以。這個也需要包裝一下嗎？」

「這個不用。謝謝。」

羅欣蘭掛斷了電話，她很生氣。那一瞬間她有一種想要將電話丟出窗外的衝動。她正坐在街邊的汽車裡等候著，今天她的角色從一名助理成為了一名司機，一名載著準新郎新娘挑選婚禮首飾的專職司機，據說這是應林雅麗的要求，理由是想要讓羅欣蘭幫忙參考一下。

她本就感覺到很憋屈，很傷心，很氣憤。陸也的一個電話就好像在她正在舔舐著的傷口上撒了一把鹽，雖然陸也是出於好意。可是這對於羅欣蘭來說這是莫大的侮辱。

她原本以為自己足夠的堅強，為了還在病床上昏迷的妹妹，她會挺過去。可是她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也低估了自己對陸也的感情。她試著裝作不在乎，可是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喜歡的男人和另一個女人結婚，自己卻還要為了眼前這一份寶貴卻又該死的工作幫他們開車，幫他們挑選首飾。

她畢竟是一個女人，一個感情十分單純的女人，她堅強了很多次，可是這一次她實在是挺不過去了。羅欣蘭獨自一人在汽車裡默默流淚，剛開始還試著擦著眼淚保持堅強，可是哭著哭著情緒漸漸失控，最終她趴在方向盤上嚎啕大哭。

老天爺似乎也同情這個命運坎坷的可憐女人，不過僅僅是同情而已，並沒有為此做些什麼。天空下起了雨，雨水噼啪打在車頂上，羅欣蘭哭得更傷心了，這一場雨就像她的眼淚，將這麼多年的委屈和壓抑全都發泄了出來。她的手裡死死地捏著被淚水打濕的一封辭職信。她考慮了很久，最終她還是決定選離開，選擇離開那個在她最落魄時刻給她溫暖和希望的男人，那個即便自己選擇離開，可自知內心始終割捨不下的男人。

不知哭了多久，車窗上傳來咚咚的敲擊聲。羅欣蘭抬起頭，看向模糊的窗外，窗外站著一個人。她擦乾淨臉上的淚水，又恢復成往常那個堅強的樣子。她打開車窗卻見陸也撐著雨傘站在外邊。陸也將一個包裝精緻的禮品盒遞來，說：「送給你。」

羅欣蘭獃獃看著陸也好久，有些不知所措。

陸也：「拿著。打開看看，喜不喜歡？」

羅欣蘭伸手接過了那個雖然小巧卻沉甸甸的禮物。陸也又將懷裡小心翼翼藏著的一隻灰兔子布偶塞進了車窗，說道：「我經常見你捏著你那個灰兔子鑰匙扣，覺得你應該喜歡這個。快拿著，別讓它淋著雨。」

這是陸也第一次這麼正式地送她禮物，可是她卻說不上高興，相反她還很憤怒。

羅欣蘭憤怒地打開車門，陸也很貼心地將雨傘往前湊了湊，擔心羅欣蘭被雨水淋著。可是羅欣蘭一甩手將雨傘拍到一米之外。兩人就這麼站在雨中對視著。

羅欣蘭將那隻毛絨兔死死地捏在手裡，說：「陸也！你覺得你在做什麼？可憐我嗎？你都是要結婚的人了！請你尊重一下你自己，尊重一下林雅麗，還有尊重一下我！」

羅欣蘭將那份未打開的禮物塞回陸也手裡，將那隻兔子布偶硬生生塞進了一旁的垃圾桶，然後將手中已經濕透的辭職信拍到了陸也的胸口。

「我不幹了！」

羅欣蘭扭頭就走，走進了沒帶傘的路人們避之不及的雨中。

陸也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看著那個被雨水淋濕的背影，他的心很痛，眼眶明明有一股暖意想要湧出，可是不知為何自己始終還是站在原地無動於衷，想要哭，卻又無法流下淚來。

林雅麗不知道外面發生的一切，她還在專註地看著鏡子里猶如公主的自己，看著被亮閃閃珠寶加持的自己，她終於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屋裡的燈光忽然閃動了幾下，好像周圍的光線一瞬間變得黯淡了很多。

她也沒當一回事，對身邊的候著的店員說：「我就要這幾款了，幫我包一下。一定要小心些，我不希望在我婚禮完成前出任何的差錯。」

周圍並沒有店員應聲，而是從身後響起了一個熟悉的男人的聲音。

「不得不說。寶石果真是女人最好的裝飾品。」

林雅麗嚇了一跳，因為她從鏡子里看到身後站著那個男人。

封宴找了一張沙發坐下，透過鏡子看著林雅麗那畏懼卻又強裝鎮定的臉。

「你，你怎麼又來了？」

「我來拿回一點東西。」

「什麼東西。」

「一些不屬於你的東西。」

「不屬於我的東西？」

封宴微微一動指尖，指尖冒出一顆光團，說：「這是你的30年陽壽，現在還給你。」

還沒等林雅麗質疑，那顆光團就已經沒入了眉心。

「你……你是什麼意思？」

「意思當然只有一個，我們之間的交易取消了。」

「不！你不能這樣！我們明明已經達成了協議！」林雅麗再也不能假裝鎮定，她忽地站起身怒視著面前這個奸詐的商人。

封宴：「你是在和我談判？」

林雅麗突然被對方那雙眼睛給怔住了，雖然心中多有不服，可是卻不敢再多說一句。她很清楚，對方的本事既可以成全自己的一切，也可以毀掉自己一切。

封宴：「這種事可由不得你。」

說著封宴伸出兩根指頭做剪刀狀，憑空剪了一下，冥冥之中一根被拉扯的紅線被剪斷。

雨中的陸也突然如夢初醒，淚水奪眶而出，僵硬的雙腳終於可以動彈，他邁開腳步，不顧擁堵的交通在雨中狂奔，沖著羅欣蘭剛剛離開的方向追去。

「欣蘭！欣蘭！」他一邊狂奔，一邊叫喊著，可是他始終沒有在躲雨的行人中找到那個最想找到，想要將其擁入懷中說盡千言萬語的人。

林雅麗癱軟在座椅上，剛剛那一瞬間，她失去了與陸也惺惺相惜的感覺，她知道一切都已經回到了過去，就如一場夢，現在夢已經醒了。

封宴對著失了魂的林雅麗說：「作為違約的補償，我賠償你十年陽壽，現在你可以活到九十六歲。」

林雅麗喃喃道：「如果活著不快樂，不幸福，活得那麼久又有什麼意義呢。」

封宴：「意義？活著的意義只有活得夠久的人才能體會。以後人生很長，你可以慢慢想。」

封宴走到了門口，身後的林雅麗問：「為什麼？為什麼你要反悔？」

封宴聳了聳肩膀。「受人之託。」

「受人之託？羅欣蘭？一定是羅欣蘭對不對！她是陸也的助理，我早就看出來了，她也喜歡陸也，她想把陸也從我身邊搶走！一定是這樣的，一定是這樣的！不管她答應給你什麼條件，我都可以給你！」林雅麗自認為自己找到了原因，可是下一秒自己的這個想法就被封宴無情地否定了。

「這個人對我很重要，並不是你所說的這個人。好了。別耽誤大家的時間，無論你給我什麼，都比不上這個人給我的一個承諾，哪怕是一個微笑。就這樣吧，祝你好運，對了，你會走好運的。我保證，如果你接受現實，以後你會如願成為大明星。這算是我對你的額外補償。如果你不接受，那麼你最好自求多福了。」

封宴走了，林雅麗卻沒有再敢多說一句，雖然不甘心，可是林雅麗知道這個男人代表命運，剛剛給了她一次嚴正的警告。

林雅麗如夢初醒，身旁候著的店員們見林雅麗獃獃地看著鏡子一動不動好幾分鐘，便在一旁小聲道：「林小姐，林小姐？」

林雅麗回過神來，摘下脖子上戴著的珠寶首飾，臉色煞白地說：「這些我都不需要了。」

林雅麗走出珠寶店見外面正下著雨，她仰天深吸一口氣，感嘆著自己不得不低頭的命運。她現在才真正的明白，不是自己的，終究不會屬於自己。命運是鬥不過的。她的眼角滑落下幾滴眼淚，就在她默默抹著眼淚的時候她看到馬路邊有一個熟悉的身影。這個身影正冒雨翻著路邊的垃圾桶，那人從垃圾桶里翻出了一隻髒兮兮已經被淋透了的灰色兔子布偶。

原來在陸也走後沒多久，羅欣蘭走到半路停下，鬼使神差地又回到了這個垃圾桶旁。看著手裡這隻布偶兔，羅欣蘭的心情很複雜，這是陸也送給她的第一份禮物，本應該有特殊的意義，不該躺在街邊的垃圾桶里。兔子是無辜的，這是羅欣蘭給自己的借口，可是她始終不願承認自己割捨不下對陸也的感情。

一頂雨傘擋住了羅欣蘭頭頂的雨水，她抬頭卻看到了那個女人的臉。林雅麗撐著傘站在羅欣蘭身旁。

林雅麗看著羅欣蘭手裡的那隻兔子問：「你喜歡這種廉價的東西？」

林雅麗想要摸一摸那髒兮兮的布偶兔，羅欣蘭卻將兔子挪開，好似當成一件寶貝，並不想讓這女人觸碰。林雅麗有些尷尬地縮回了手。

羅欣蘭：「既然選擇喜歡，就沒有貴賤之別。無論多麼廉價，自己喜歡就行。」

林雅麗嘆了口氣，道：「不管你信不信，如果拋開陸也的緣故，其實我也希望能和你這樣的人成為朋友。就像你說的那樣，既然選擇喜歡，就沒有貴賤之別。今天讓你一起過來並沒有侮辱你的意思。從小我就是個很驕傲的人，總覺得只有足夠優秀的人才能成為我的朋友。但是你不一樣，你為陸也做的一切，所有人都知道。我也知道你為了他付出了很多。所以，以後陸也就靠你了。請你多幫幫他。」

羅欣蘭：「我只是一個打工的，沒什麼本事。而且我已經辭職了。陸也已經和我沒有任何關係，以後我們應該不會再見了。」

說完羅欣蘭扭頭離開，她懷裡抱著布偶兔，就像抱著自己的孩子一樣，用自己已經淋濕的身體遮擋著雨水。找不到羅欣蘭的陸也這時候正邁著無力的雙腿往回走，他走到路邊卻驚喜地發現了那個將布偶兔緊緊抱在懷裡的身影。

「欣蘭，欣蘭！」

羅欣蘭失魂落魄地闖過馬路，正走到馬路中央，忽然一陣刺耳的剎車聲伴隨著鳴笛聲響起。兩道刺眼的汽車燈光將羅欣蘭吞沒。

砰的一聲巨響后羅欣蘭倒在了血泊里，鮮血染紅了懷裡的那隻灰毛布偶兔。

林雅麗親眼見到了車禍的整個過程，她不敢相信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她匆匆向羅欣蘭走去，可是才走出幾步，就聽見陸也撕心裂肺的叫喊聲。她看到這個男人狼狽地撲倒在羅欣蘭的身邊，像個孩子一樣驚慌失措，又十分無助地大喊大叫。她從來沒有見過沉穩老練，為人處世從不慌亂的陸也會像現在這個樣子，她也從未見過陸也如此的脆弱和失態。

林雅麗一邊匆匆向車禍現場走去，一邊打電話報警。她的雨傘為陸也和羅欣蘭擋住了雨水，卻擋不住羅欣蘭身下不斷流出與雨水融合的鮮血。

林雅麗蹲下身，將一隻手輕輕放在陸也顫抖的肩膀上。她想起父親曾經說過，陸也很小的時候父母因為意外去世，那時候他將自己關在了衣櫃里哭了很久很久。從那以後這個男人再也沒有哭過。雖然當初的那個男孩已經成長為了男人，可是當他再一次面對心愛的人即將拋下他離去，他的內心不過還是當初那個躲在衣櫃里哭泣的男孩而已。

救護車裡林雅麗看著滿身是血，雖然平靜卻失魂落魄的陸也，說道：「我們的婚禮取消吧。」

陸也的視線始終都在羅欣蘭的身上，就好像沒有聽見一樣。

林雅麗握住了陸也沾有鮮血的手，撫摸著陸也的臉，說：「你已經不是孩子了。你要堅強一點。她現在需要你。」

陸也無神的眼睛微微抖動了一下，眼神中漸漸有了光。他看向林雅麗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