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娘(五)
來娣一家分到的口糧根本就不夠一家人一年吃的,來娣為這件事十分發愁。現在家裡五張嘴要吃東西,若是再加一個和香,家裡更是要喝西北風了。雖然三個都是孩子,但是這個時候的孩子因為在長身體,更是能吃,三個孩子的飯量能抵來娣兩口子了。
來娣鬧了一通還是行不通之後,就感受到了糧食危機。這些分到的紅薯,頂多只夠一家人吃個五個月的,所以來娣做了一個決定,將分到的稻穀,全部換成了粗糧。
以前家裡怎麼樣都會留一點細糧過年的時候吃,現在根本就不敢留著了。
來娣覺得很奇怪啊,去年她和老伴幾乎也沒怎麼下過地,怎麼分到的糧食就夠一家人勉強吃一年的,今年分到的口糧比去年少了太多。是不是和香今年偷懶沒有幹活?
這樣一來,來娣更加覺得將和香這個喪門星趕回家是正確的選擇了。
而和香這邊,她爺爺奶奶分到的糧食夠一家人吃一年,甚至可能還有結餘。這個時候,不管誰家有糧沒糧,總是會去山上挖野菜來和糧食一起煮了,當成主食吃的。
秋收過後,地里幾乎就沒有太多事了,農閑之餘,村裡人就上山砍一年燒的柴火。
和香當然也不能閑著,清早起床將早飯做好,匆匆吃上一點之後,就山上去砍柴。雖然這樣的工作,和香幾十年都沒有做過了,但是勤勞的品格刻在了她的身體中,在趙家的時候是克制著,差點沒憋出病來,這回兒到了家裡,她當然就閑不住了。
和香早上去山上砍一回柴火扛回家才吃早飯。
她爺爺奶奶身體都還硬朗,也不是閑得住的人,一家祖孫三人見天上山砍柴,後院很快就堆起了小山一般高的柴火。
和香很久沒有做過農活了,最開始上山砍柴的時候,一扛柴火,肩膀就腫痛得厲害,咬牙堅持了幾天,算是熬過來了。
這樣的日子比出嫁前做姑娘的時候還輕鬆不少,跟在趙家的日子,就好出太多了,在趙家的時候,她忙外還要忙家裡,一天像頭騾子一樣連軸轉,到了家裡,雖然也不輕鬆,但是她幹活幹得心情愉快。
沒有了那麼多的煩心事,勞動又讓和香身體強健,氣色也好看了很多。
就是村裡的閑言碎語是難免的。雖然也聽說過別的村莊有嫁出去的閨女被人家送回來的,但是那都是在婆家好吃懶做,或者是不能生孩子,這才被婆家送回來的,和香不是這樣的人啊,說誰好吃懶做都不能說和香好吃懶做,和香在家裡做姑娘的時候,那勤快是全村人都看在眼裡的,這樣本性勤勞的人,不可能去了趙家之後就懶了。而且趙家那兩公婆的懶在十里八鄉都是出了名的,和香嫁到了這樣的家庭去,根本就不可能給她懶的機會。若說是和香不能生孩子,那就更不可能了,趙家那個趙前進至今還在外面勞改呢,兩人連面都沒有見過。
所以和香回來的原因就成了一個迷。
但是這個迷很快就有了解釋。解釋是從趙家村那邊傳過來的,說是和香在趙家的時候,病了好幾個月都下不了地,幹不了活,她婆婆擔心她會一直病下去,幹不了活,還張著一張嘴要吃糧食,這才將人給攆出來了。
這樣的解釋是最合理的了。只是難免會讓人覺得這老趙家的人不太地道,人生在世,誰還能沒個病痛呢,因為人生病幹不了活就將人送回娘家,這樣的事情還真是第一次見。只是在唾罵這趙家人不是東西的同時,村裡人也難免疑惑。真的是這樣嗎?
無他,因為和香回來之後,不管是下地扛糧食,還是上山砍柴火,都是一把好手,而且從氣色上看,一點都不像生病的人。
這原因又難免讓人懷疑了。
只是人雖然很好奇,但是這是人家的傷疤,也不可能真的沒禮貌地上來問和香到底是為了什麼要從婆家離開。
只是這人越好奇就越想要知道真相,和香都回家一個月了,關於她的討論在村裡依舊還很火熱。
和香不管別人是怎麼說她的,每天早出晚歸。
別人不會主動來問和香,但是可以詢問別人啊。比如和香的後娘秀華。
村裡面椿米的地方,是婦人聚集得最多也最頻繁的地方。秀華這天去椿米,椿米的小木房中有幾個婦人先來了,再排隊等候。
這等候的時間,勢必要說點什麼的。幾個女人一聊天,說著說著,話題就自然地往和香身上引了。
「和香這麼好的姑娘,沒有給別人挑理的地方,從前在家裡做姑娘的時候就是勤快人,這才嫁去趙家村多久時間?那個趙老師現在還在外面勞改吧?和香怎麼就這麼不明不白地回來了?你們也就這樣算了?都不打算去給和香討個公道?」
秀華最近也因為這件事有些心煩。秀華知道這幾個女人在打聽消息,她雖然不喜歡和香,但是也不是蠢人,她不會說是和香的錯,這樣一來,她和和香爹的教育豈不是顯得太失敗了?只是秀華也不願意承認和香這是完全從婆家脫離出來了,她並不想讓和香再嫁一次,這會影響到他們一家的名譽,古話說的是,好女不嫁二郎。
「你們是從哪裡聽來的,和香還是趙家的人啊,只是現在趙家那邊,他們家糧食不是不夠吃嗎?就讓和香回娘家來先住一段日子,到時候還要回去的。」
這話雖然讓人驚訝,但是也並不是匪夷所思,這個年代的物資實在是太匱乏了,這樣的事情雖然有些丟人,但是也並不是不可以原諒。在生存面前,人的容忍度都大了不少。
「原來是這樣?我就說嘛!咱們和香這麼好的姑娘,哪有給他趙家挑理的地方?我聽說和香嫁過去之後,勤快得不得了,家裡家外都是她一把手在操持,都這樣了,趙家人還有的說的話,簡直就太不是東西了,別說你們,就是我這個嬸娘,都不容許別人這麼欺負我們和家的姑娘!」
這話說得雖然擲地有聲,但是秀華並不將之放在心上。都是各家各掃門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都是說的場面話罷了。
椿米房的對話很快就傳遍了全村。
他們以為原因真的是這樣,趙家也就讓人更加看不起了。從來沒有聽說過因為糧食不夠吃就讓兒媳回娘家吃的。
和香根本就不知道流言的轉向。
爺爺家院子已經堆起了小山一般高的柴火了,這是和香用肩膀磨破皮換來的,再砍個半個月,差不多一年的柴火也就夠了。
現在已經是秋天了,山上的栗子都已經炸開,露出了板栗籽來。
板栗已經成熟了,是時候撿板栗了。
和香這兩天剛好也可以休息一下,專門上山撿栗子。奶奶雖然幹活還行,但是眼睛不太好了。爺爺用分到的稻草,編一年穿的草鞋。奶奶就趁著天色,在家裡做冬天穿的棉衣,將舊棉絮翻新曬一下,冬天的時候蓋在身上會暖和不少。
和香獨自背著背簍上山撿栗子。
這個時候,幾乎家家戶戶都會上山撿栗子。這是難得的零嘴,可以留著過年的時候吃的。
和香因為砍了半個月的柴火,知道哪裡長了大板栗樹。除了板栗之外,山上的野柿子和野生獼猴桃都成熟了。山上有不少的好東西,十月瓜也從青皮變成了黃皮,顯然也已經熟了。
和香第一天背著背簍上山,就滿載而歸,她撿了大半背簍的板栗籽,還摘了不少野生獼猴桃,她還看到了一樹柿子樹,準備明天去摘。
夜晚,和香炒了栗子,祖孫三人坐在火坑邊,一邊說話一邊剝栗子吃。
和香回來一個月了,她都沒有見著幾回她爹和大海。和大海對她也是不聞不問的,沒有過來詢問過半句。
和香也並不感到失望,她甚至希望和大海不要想起她,以後和大海生病或者什麼,她就能像前世或者比前世的心腸更硬。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和香揣著兩個昨晚上烤熟的紅薯就上山了。到了傍晚時分才回家,飢腸轆轆,但是依舊滿載而歸。她又撿了幾乎一背簍的板栗回來。除此之外,還在背簍上打了個尖,背了一筐野柿子回來,她打算讓奶奶將柿子做成柿餅,冬天就能吃了。摘回來的獼猴桃,也變成了獼猴桃干,收起來放著冬天吃。
和香最近撿拾山貨都上癮了,這種滿載而歸的感覺實在是太好了。
每天清晨,和香就背著背簍上山,這麼一來一回,幾天過去,家裡已經堆了小山一般高的板栗和其他山貨。
奶奶看她不知足,有些好笑,「你撿了這麼多板栗回來,別到時候沒吃完,全部生了蟲了。」
這是真的,板栗放久了,就會生蟲,或者變壞。
「等我晚上回來,就將這些板栗全部煮了,然後晒乾,聽說和稻穀一起放,就不會生蟲了。」
和香沒忍住,第二天又出門上山了。因為撿板栗的人多了,最近她上山收穫也沒有最開始的時候多了,只是一個樂趣。
和香打算今天再撿一天就不撿了,明天開始砍柴。
她背著小背簍滿山亂竄。近邊的山上已經被撿光了,她要走到很深的遠山,那裡才可能沒有被人光顧過。
這個時節,不僅僅板栗熟了,山上還長了不少蘑菇。和香就是在山裡長大的,雖然不能識別很多菌類,但是最基本的松樹菌她還是認識的。
這一次,板栗沒撿到多少,她碰上了一片小松樹林,在紅褐色的松針下面,蓋著一朵朵密密麻麻的松樹菌。
這絕對是好東西,松樹菌十分鮮美,若是一時半會兒吃不完,還可以晒乾,放著以後吃。
滿地都是松樹菌,和香簡直撿得不亦樂乎。最後背簍裝滿了,多帶來的竹簍子也裝滿了,才堪堪將這一片松樹林的菌子撿完。這菌子過幾天應該還會再長一批出來,和香記下了地點,想著過幾天再來撿。
菌子不是很沉,但是回去的路很遠。
今天和香回家的時間還比昨天早一些。路不太好走,這裡都是一些沒什麼人來過的深山,可虧得和香膽子大。
腳底下層層疊疊堆滿了落葉。腳一踩上去,軟綿綿的。
和香走得很快,今天慢慢地收穫讓她心情愉悅。
走到一處時,她聽到了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動靜不小,不像是小動物能發出來的。和香著實吃了一驚,這深山雖然山產多,但是也有些危險,裡面可能有猛獸遊走。
和香停了下來,看向那處動靜發出來的地方。
果然,不一會兒,樹後面就轉出來一隻黑色的野豬,這隻野豬是成年野豬,長著一對尖利的獠牙。
和香有些不敢亂動,生怕這個野豬會突然撲上來。
野豬也看到了她,它並不驚慌,甚至還朝她這邊走過來。
野豬會攻擊人的,它那對尖利的獠牙對上人類的時候,會讓人輕則受傷,重則重傷不治。
這樣的消息也不是沒聽說過。和香嚇得渾身冰涼,站在原地不敢亂動。好在她手上還捏著柴刀,她心想這野豬要是敢攻擊她,她就用柴刀砍它。
但是好在,這野豬對她的興趣並不是很大,走了兩步之後,就掉頭走了。
一直等到野豬都躥不見了,和香才緩過氣來。她大口喘了兩口氣之後,心情稍微平復了一些,但是還是止不住地后怕。
和香連忙往山下走,可能腳步太匆忙,也可能是因為剛才被嚇那一下,這會兒人的心神還有些不穩定。她沒注意腳下有個被落葉蓋起來的小坑,一腳踩了進去,腳踝咔的一聲,一陣劇痛襲來。
同時背簍上打了尖的裝滿了菌子的竹筐也從背簍上滾落下來,從她所在的地方一路往下滾,直到撞上了一棵樹,才停了下來。
這竹筐滾得看得和香一陣心疼,裡面裝的可都是菌子啊,這麼一圈亂滾,裡面的菌子還有嗎?
但是很快,和香就沒有精力去擔心菌子的完好問題了,她稍微動了一下,就發現本來還在持續作疼的腳踝更加疼了。
和香慢慢地將背上的背簍給放了下來,然後她慢慢地將踩進坑中的腳抬起來,雖然她不太懂崴腳,但是從她腳踝的這個不正常的方向來看,她這腳崴得應該是挺嚴重的。
和香抬頭看了一眼天。樹枝遮擋住了大部分天空,只露出了一小塊略顯得有些暗了的天空。沒有手錶,但是看天空的顏色,這會兒應該已經下午三四點了。
這深山老林,來人的希望渺茫。就算是她腿腳完好,回家也要走一個小時,這會手上的左腳幾乎已經不能動了,這回家的路就變得格外的漫長。
和香對著天空深吸了一口氣,這背簍和竹籠顯然已經不可能再今天拿回去了,她這腳估計十天半個月都好不了,也就是說,這一背簍的菌子,只能就這麼拋棄了。
只是和香這時候也沒有留給她可惜這些菌子的餘地了,她怎麼回家都還是個難題。她絕對不能留在山上過夜,山上猛獸很多,留在晚上太不安全了。
和香拖著受傷的左腿,在旁邊砍了一根樹枝。
拄著這根樹枝,和香將背簍中的菌子都倒了出來,遺憾地看了一眼被她倒在地上的菌子,和香背著空背簍就上路了,
左腳的疼痛還在持續,和香撐著走了一小段路,疼得她滿頭大汗。
可是眼看著天色,和香不敢耽誤,只能繼續忍著疼痛往來路走。
和香在趙家的時候都沒有感覺到這麼度日如年,幾乎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腳上的疼痛讓她想要立馬暈厥過去。可是她也知道不可以,她必須要走出這裡,甚至時間不夠她走回家,她也要離開這深山,到外圍的山林去,那裡都比這裡安全。
和香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久,興許有一兩個小時了,眼看著天色越發的暗了,和香才堪堪走了大約一公里。
和香整個人像從水裡撈出來的,汗水將她的臉頰完全打濕。疼痛感持續折磨著她。
和香看著自己已經開始腫脹的腳踝,陷入了擔心,她傷得好像很厲害,她知道自己現在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應該休息,可是她不能休息。
和香又拖著腳走了一段,實在是堅持不住了,一屁股坐下來休息。
左腳的疼痛簡直已經不像是疼痛了,像是被一塊燒紅了的烙鐵貼著皮膚在烙,那種疼痛簡直形容不出來。腳踝也腫得比平時大了兩倍,看起來很是觸目驚心。手貼上皮膚,燙得讓人心驚。
和香心想沒想到自己這輩子第一次倒霉竟然是這樣的形式。雖然眼看著天都快黑了,但是和香已經無能為力。她已經儘力了,只求自己運氣能好一點,這晚上不要遇到什麼猛獸之類的。
興許是上天覺得和香也確實太倒霉了一點,決定給她改善一下境遇。
「咦」
和香聽到人聲的時候,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她有些不敢相信地轉過頭,真的在自己身後不遠看到了一個人。
是個男人,他肩膀上挑著一旦東西,穿著一件藍色滌卡上衣,一條灰色的土布褲子。
和香幾乎是瞬間就將這個人認了出來,她前面還見過這個男人一回,就是她第一天回村的時候,後面也見過,不過都是遠遠地看了一眼,沒有說話。
沒想到竟然會在這裡遇到他,和香簡直有一種想要痛哭流涕喊爸爸的衝動。
「你…你…」
和香說不出話來一半是因為激動,一半是因為她不知道這個男人的名字,想要叫他,卻不知道人家叫什麼名字,話就卡在了喉嚨說不出來了。
「和香?」對方倒是一口就叫出了她的名字,林知秋挑著自己撿的山貨,朝和香這邊走過來,「你是上山撿板栗,還是砍柴?」
若是砍柴,走到這個位置來也太遠了。問出這句之後,他很快就發現了和香身邊沒有柴火,只有一個背簍,那麼就是上山來撿山貨的了。
和香吞咽了一口唾沫,這才找回了自己顫抖的聲音。誰能明白這分鐘她的感受,她是真的想對著人叫爸爸。
「我..我腳崴了!」和香生怕他就這麼走了,連忙說出了重點。
林知秋秀氣的眉毛輕微一挑,「腳崴了?」
和香用力地點了點頭,指了指自己的左腳。
林知秋將肩上的山貨放在地上,走到和香身邊,還沒低下頭,就看到了和香的腳踝確實腫脹得十分可怖。
和香現在整個人看上去觀感極差,她頭髮凌亂,臉也髒兮兮的,凌亂的額發貼著額頭,好在皮膚還算白,看著倒不顯得邋遢,倒有幾分可憐。
林知秋蹲了下來,伸手探了一下和香的腳踝。熱度從手上的皮膚傳來,林知秋皺了皺眉頭。
「你在什麼地方崴到腳的?」林知秋抬頭問她。
湊得這麼近,和香才發現這個男人乍一眼看去,只是覺得清秀,再看得仔細一些,就會發現這個男人的五官真的很端正,屬於那種溫厚型的長相。通俗了說,就是一看長相,就會判斷這個男人可能是個好人。
和香現在也管不了他是好人還是壞人了,能將她弄下山,就是大大的好人,她銘感一輩子啊。
和香指了指他身後,「很遠的地方,我沒注意,一腳就踩到坑裡去了。腳就崴了。」
林知秋問她,「然後你就走了這麼遠嗎?」
這也難怪她一身的汗了。
林知秋又低頭看了一眼她的腳,「你等等。」
林知秋站起來,似乎是準備走,這個架勢將和香嚇了一跳,連忙拉住他的衣擺,「林大哥…啊不,林叔叔,你上哪去啊?」
林知秋見她焦急地拉住自己,知道她是誤會了,有些好笑,「你放心,我遇上了不會不管你的,我去給你找點草藥給你先敷上,你這腳傷得好像有些嚴重。」
聽他這麼說,和香送了一口氣,「那就謝謝小林叔了。」和香還記得,這個人曾經說過他是和香的叔叔輩的。
和香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叢林之中,心中總算是沒那麼慌亂了,這賊老天總算沒有對她太絕。
和香閑下來,又開始可惜自己扔下的那些菌子,真是可惜了。
林知秋很快就回來了,手上握著一把草藥。他找來了兩個石頭,將草藥給砸了,敷到她的腳上。
和香感覺一股清涼在自己腫脹的腳踝上散開。
「你有沒有手絹?」林知秋抬頭問她。
和香上山砍柴,哪裡有什麼手絹啊。但是顯然,這藥草需要什麼東西包住,才能不從她的腳踝上掉下來。
和香只穿了一件褂子,要是從褂子上撕下一塊布下來,這褂子也就不能穿了。只是情況特殊,也不容和香心疼褂子,「不然我用柴刀把我的褂子底下砍一段下來包上吧?」
林知秋看了一眼她的衣裳,沒有接話,而是將自己的外套脫了下來。藍色的滌卡外套下面,穿著一件棉白褂子。褂子有些舊了,但是洗得很乾凈,兩條精壯的手臂就這麼露了出來。
和香啊呀了一聲,連忙別過頭。林知秋這才發現自己的舉動魯莽了一些,連忙道歉,「對不住,嚇到你了吧。」
和香知道他的意圖,他是脫外套下來給自己包腳,她還沒有那麼不識好歹呢,「沒事沒事。」
林知秋用自己的外套給和香包住腳踝,抬頭看了一眼天色,這會兒大概都快六點鐘了,秋天的天黑得早了,都已經暗了下來。
林知秋蹲在了和香的面前,「上來吧,我背你下山。」
和香也沒有矯情,這會兒了還矯情什麼呢,保命要緊。和香趴上林知秋的背。她雖然個頭高,但是身材纖細,對於做慣了農活的林知秋來說,這點重量還不及他剛才挑的那擔山貨重。
「小林叔,真是太謝謝你了,要不是你出現,我可能今晚上就得留在山上喂野獸了。」
林知秋道:「沒事。」林知秋的雙手就摟著她的屁股,這是最省力的背人方式,路途還漫長,林知秋要省點力氣。
和香道:「你撿的是板栗嗎?」
「有板栗,還有一些獼猴桃。」
「噢噢。」和香還是覺得今天運氣也不算太差,竟然能在山裡遇上人。
「我感覺我很多年都沒怎麼見過你,不瞞你說,實在是很不好意思,我連你名字都想不起來了。」
路途遙遠,總要找點話來說。
林知秋也並沒有將她不記得他名字當一回事,只是笑道:「才一年不見吧,你就忘記了。我叫林知秋啊,你竟然都不記得了。」
林知秋,林知秋。和香在嘴裡砸吧著這個名字,總覺得熟悉得很。
身邊的場景漸漸地熟悉了起來,他們已經到了山林的外圍。
和香猛地想起來了。
林知秋這麼文藝的名字,她還真是有些印象的,只是時間真的太久遠了,她一下子想不起來。要說他們這個地方,有個男人取這個名字,其實真的挺稀奇的,因為山裡人幾乎都沒有什麼文化,很難取出像樣的名字。
林知秋不一樣。
他家裡成分不太好,他爺爺曾經趕上過清政府公費送留學生,是出過國的。他爸爸也是文化人。村裡雖然姓林的很多,但是林知秋一家人跟村裡其他姓林的都沒有太大的關係,他們是外來戶,來這裡也才十幾年,林知秋小時候遷到他們這邊來的。具體原因誰都不知道。
現在別人都還不知道林知秋家裡本來的身份,再過一年,林知秋家的老底就會被掀出來,他爺爺留洋會被視為賣國,他爸爸也是文化人,會被迫害致死,就連林知秋,也遭受了波及,天天被拉去□□。
不過林知秋是心志堅定之人,十年浩劫之後,他涅槃重生,自學考上了大學,後來從政。
要說和香應該對他印象挺深的,因為他們村就出了兩個很有本事光宗耀祖的人,一個就是她,一個就是林知秋。林知秋後來當上了大官,到和香死的那一年,聽說林知秋已經是某省的□□了。
和香將這些都想起來之後,覺得自己實在是不應該,這麼有出息有前途的一個人,她怎麼就忘記了。
其實兩人雖然同出一個村,但是在之後的人生中,並沒有什麼交集。和香也只是從新聞里偶然看到這個名字,沒有太多印象是很正常的。
和香想起這些,就不由得感嘆一下,誰能想到自己竟然還有被未來的□□背的時候呢。
「小林叔,你累不累,要不咱們歇一會兒?」
天色越發暗了,背了這麼久,林知秋確實有些累了。但是天色已經越發晚了,再耽擱下去,可能沒等走到村裡,天就完全黑了。
「沒事,沒事,我們要快一點,天都要黑了。」
和香也聽到他的喘氣聲變得有些粗重,很是不好意思,只好自覺地將上身往他的身上靠,好減輕他的負擔。
林知秋走著走著就感覺背上的人調整了一下身體,上身緊緊地和他貼在一起。
林知秋腳步一頓,差點沒跌個跟頭。女人的柔軟貼著他,即使他為人正派,也是個正常的男人,還是個從來沒有碰過女人的正常男人。
他腳步這麼一頓,和香頓時就感覺到了,連忙問道:「小林叔,怎麼了?」
林知秋連忙道:「沒什麼沒什麼。」
他收斂了心神,繼續朝山下走。
這一路分外的煎熬。
等到了村口,天都已經黑透了,好在對這個生長的小村莊十分熟悉,所以林知秋摸黑將和香送到了家。
家裡的兩個老人也早就擔心得不行,這麼晚了還沒有到家,這是從來沒有過的。要是和香再晚一點不回來,兩人都打算要去請村人上山去找了。
「這是怎麼了?」奶奶看到林知秋將人背回家,嚇了一大跳。
林知秋累得滿頭大汗,將和香小心地放下來,才喘了幾口大氣。
和香回答道:「我在山上不小心崴到腳了,幸好遇到了小林叔,他將我背下山,不然我就要留在山上過夜了。」
和生披著一件外套走過來,「腳崴了?」
和香腳上還包裹著林知秋的外套,林知秋道:「傷得有些厲害,腳都有些變形了,這不能耽誤了,得趕緊去請林三叔來正骨才行。」
林知秋口中的林三叔,是村裡唯一的赤腳大夫,其實說是大夫也不是很恰當,他並不通太多藥理,知道的一些治病的法子都是一些土方子,世代傳下來的,他會正骨。
和生點了點頭,「是得去請一下他三叔過來。」
林知秋見這麼晚了,便道:「我去請吧。」
和生倒也沒有推辭,只是道:「那真是麻煩你了,先進屋去喝口水。」
「叔,我不渴,我先去將三叔請過來。」
林三叔很快就被請了過來,他拆開包著和香腳的外套,將林知秋敷上去的葯抖開,果然看到了和香的腳呈一種不正常的角度腫脹著。
奶奶在一旁看得啊呀一聲,這腳看著真是嚴重。
林三叔摸索了幾下,也不給和香送個信,在恰當時候用力一掰,和香變形的腳在一聲咔聲中就回到了原來的位置。
只是這一下和香也痛得夠嗆,幾乎沒有給她任何反應的機會,呼痛聲就破喉嚨而出,慘烈地聲音傳出去好遠,將村裡的幾條狗都驚動了,爭先恐後地狂吠起來。
和香真是痛得眼淚都要出來了,而林三叔也完成了自己一半的使命。
「今晚上不要再動了,明天我去給你找點草藥貼著,貼個一個月,就能好了。」
和香痛得說不出話來,奶奶熱情地邀請林三叔去廚房坐著喝口水,林三叔倒也沒有拒絕,起身就朝廚房走。
「知秋啊,你也快進去喝碗水。」
背了和香走了這麼遠的路,說不渴是假的。
林知秋喝了水,帶著和家人的感謝回家去了。
和香費了老牛鼻子力氣上了個廁所,在奶奶的幫助下擦了擦臉,就這麼上床睡覺了。
左腳的疼痛稍微緩解了一些,但是疼痛還在持續,只是和香這一天實在折騰得夠嗆,躺上床之後,這點疼痛根本就不能影響到她,幾乎是閉上眼睛沒一會兒就睡著了。
到了第二天,林三叔果然如約為她找來了草藥。林三叔並不是大夫,也不靠著這個掙錢,所以幫忙都是義務的。
和香腳受了傷,別說上山撿山貨了,砍柴也做不到了。好在前面她已經砍了不少,差不多也夠了。她腳受傷不能亂動,在家裡也沒什麼事情,就處理自己前幾天撿回來的山貨。
將獼猴桃煮熟切片,用竹編的席子來曬。將板栗煮熟,也曬上。野柿子削皮,用麻繩串上掛在房樑上,等它風乾之後就可以收起來了。
雖然不能走太多路,和香乾起這些來還是津津有味。
院子里曬的這些東西,慢慢地香味就濃了,隨風飄出去好遠。幾個小孩都嗅到了味道,圍著和香爺爺的院子打轉。
其中有兩個小孩,就是和香的弟弟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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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結倒計時了朋友們...記得給我的預收點一個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