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娘(六)
坤娃十來歲了,具體是多少歲,和香也不記得了,她只記得這個孩子是秀華嫁給她爹好多年之後才生的。坤娃還有個哥哥,叫耗子。耗子比和香小三四歲,今年也十四了。農村十來歲就定親的比比皆是,要是超過十來歲還沒有成親的,就會讓人議論了。
比如前面將和香從山上背回來的林知秋,據說林知秋已經二十多歲了,但是一直都沒有結婚。他沒有結婚的原因大概也不是因為窮,林家人各個都很勤快,林家的日子在村上雖然說不上是數一數二,但是絕對屬於中上。而且林知秋自己也生得一表人才。絕對不是會被嫌棄的對象,所以關於林知秋為什麼一直都不結婚,一直是村裡的一個未解之謎。
和香都是這兩天才聽到她奶奶閑聊的時候說起林知秋來。
林知秋聽說今年好像已經二十三四了,這樣的年紀在農村沒結婚的很少,到了這個年紀還沒有結婚的,多半是因為窮。
而且林知秋不結婚,他家裡人好像也並不著急。也不催著林知秋,也不請媒人幫他相看。傳來傳去,大家都以為林知秋是因為身體有什麼問題所以才沒有結婚,而林家的人都知道林知秋身體的毛病,所以也就不急著讓林知秋結婚。這樣的傳聞是從何而起的呢,這大概要說一下林知秋幾乎每年都會消失幾個月,聽說是去城裡治病去了。
和香卻覺得這樣的傳聞極不靠譜,林知秋在她前面那世的時候,應該是結婚了的。他大概很晚才結婚,至於為什麼,和香猜測肯定不是村裡傳言說林知秋有病,他爺爺可是文化人,他爺爺並沒有跟著來村裡,林家只有林知秋和他的父母兄弟。林知秋消失的時候,應該是去城裡他爺爺家去了吧。
所以和香推測,可能是林知秋在城裡已經有了心儀的姑娘,卻不知道為什麼一直沒有將人娶回家,這才耽誤了。
和香就坐在院子里曬果乾,她曬了不少,看到外面的孩子趴著圍牆看,眼睛里都是饞意,這個時候的孩子,很少能有什麼零食,能吃飽就不錯了。和香弄的這個獼猴桃干,從來都沒有人見過也沒有人吃過,她製作得很好,碧綠色的,晶瑩剔透,看著就很好吃,還不說果香四溢。
和香對於這些小吃食,倒不至於捨不得,一個孩子分了幾片獼猴桃干。
野生的獼猴桃稍微有些酸,但是在煮熟晒乾之後,那些酸味就全部消失不見,只剩下甜了。這簡直是孩子們一年到頭吃到的最好吃的零食。
孩子們都很珍惜地一點一點的蠶食,甚至有些孩子很懂事,雖然獼猴桃干不多,還是想要帶回家給弟弟妹妹分享。
和香今天摘了不少獼猴桃,但是她並沒有全部製作成獼猴桃干,留下一半等著自然放熟,留著吃新鮮的。
面對自己這兩個繼弟繼妹,和香也一視同仁,給了他們一些。
坤娃雖然已經十來歲了,但是還像個孩子。這個年代雖然艱苦,但是因為他娘能幹,爹也勤勞,一家人其實也不愁吃喝,所以坤娃並不像村裡其他同齡的小孩,從小就開始沒日沒夜地干農活。坤娃小時候幾乎都是玩過來的,他是真正的那種擁有童年的孩子。
坤娃認得和香,這是他的姐姐。但是因為秀華對和香的態度,讓秀華的幾個孩子,也幾乎從來不將和香當成姐姐看待。
和香之前在家裡的時候,就是家裡的一個幹活的,幹得最多,吃得最少。
和香和這幾個弟妹的感情也並不親厚。以至於到了後來,和香做生意成了富人之後,這幾個弟妹曾經求上門,想要在和香的廠子里找點事情做。和香倒也沒有不同意,只是讓幾人從最底層的員工做起,畢竟幾人要學歷沒學歷,要經驗沒經驗,讓他們從最底層學起,已經是和香不計前嫌了。可是這幾個人一點都不滿足,他們是聽說了和香成為了大款之後,才撇下臉皮找過去的。在他們看來,和香可是姐姐啊,雖然這個姐姐已經多年沒有聯繫,但是親兄妹,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呢。所以他們對和香做出的安排很不高興,也不接受,鬧著要和香給他們安排管理的位置。
反正當時鬧得很不愉快,和香倒是一點都沒有受到影響。她都多少年沒有看到過這幾個人了,早就沒有將他們當成親人了,之所以還願意給他們安排事情做,都是不想做得太絕。
這個時候,坤娃和浪浪都還是孩子,兩人都還沒有長成後來的白眼狼。
雖然坤娃沒有將這個姐姐當成姐姐看,但是他對於和香給他和他妹妹的獼猴桃乾和別人的一樣多還是很有想法。
坤娃捧著獼猴桃干,將之全部塞進嘴裡,幾口就嚼了咽下去了。
「再給我點。」坤娃理所當然地伸手再要。
其他的孩子也還沒有走,見坤娃伸手朝和香要,都看向和香。要是和香肯再給,這些孩子說不定也要學著坤娃將獼猴桃干吃掉,再管和香要。
和香對於這兩個弟弟妹妹倒是沒有太多的感情,既不喜歡,也不憎厭,畢竟生活並沒有太多的交集。
「沒了,一人就這麼多,吃了就沒了。」和香道。
坤娃睜大了眼睛,伸手指向和香曬果乾的簸箕,「你說謊,明明還有這麼多!」
坤娃沒吃過什麼苦頭,脾氣也被他娘養得很大。
但是這跟和香沒有什麼關係,她又不是坤娃的娘,他們娘倆更沒有將她當成女兒和姐姐。
「我有那是我的,我願意給你多少就給你多少,我願意給你,你接著,還要跟我說聲謝謝,我要是不願意給你,你就得站著看著。」
坤娃就算是人小,也知道自己這是被和香給教訓了。
在這麼多小夥伴面前,和香連這點臉面都不給他,這頓時將坤娃給激怒了。
「我娘說了,你就是個沒娘的孩子,你憑什麼罵我?你吃我家的,穿我家的,你有什麼東西,你的東西那都是我家的東西!」
和香本來臉色還算和熙,聽坤娃這麼指著鼻子罵她,臉色頓時就一變。這倒也不是她跟孩子計較,只是他罵到了她的底線上。
「我是沒娘啊,可是我沒娘,我也知道什麼叫道理。你有娘,你有娘你娘怎麼不教教你怎麼做人?我吃你家的穿你家的?我告訴你坤娃,那也是我的家!不是你家!」
坤娃只是個孩子,論吵架講道理他不行,他能行的就是撒潑不講道理。
坤娃臉氣得漲紅,握緊了拳頭指著和香,「那不是你家,你就是個沒娘的叫花子!」
和香這可不能忍了,一把就抓住了坤娃,她最近干農活也干出了一身的力氣,伸手一拉,坤娃整個人就從圍牆上翻了下來,『噗』地一聲就摔到了地上,還不等坤娃叫痛,和香揪過一旁打雞的小棍子,一手按住坤娃的肩膀,另一手揚起棍子,就掄在了坤娃的屁股上。
火辣的疼痛頓時就從屁股傳來,坤娃痛得大叫。
其他孩子被嚇得一溜煙跑了,就連坤娃的妹妹浪浪也跑了。
和香用力地掄了三下,這才放開了坤娃。
「你長這麼大,就是學到這樣沒家教的罵人嗎?我今天作為長姐,教訓教訓你,讓你下次長點記性。」
坤娃從地上蹦起來,他長這麼大,還從來沒有被人打過。他怒目瞪著和香,想要跳上來將場子找回來,可是看著和香手裡還捏著的棍子有些犯怵。想了想,還是決定不自己硬抗了,他決定回家找他娘來收拾和香。
他娘之前是怎麼收拾和香的,坤娃都還記得一清二楚。他娘打起和香來,可比和香今天打他要狠多了。
傍晚,秀華擔著一擔柴火回家,到了院子里,柴火還沒有從肩膀上放下來,她唯一的女兒浪浪就跳過來告狀。
「娘,今天二哥被人打了。」
秀華以為是坤娃和他那些小夥伴,小孩子鬧彆扭多正常的事,只不過坤娃平時都是欺負別人的那個,很少有人敢欺負他。因為坤娃脾氣夠橫,一般沒有人敢招惹他。
「飯煮了沒?」秀華沒理會這個問題,問起了別的。
浪浪今年也九歲了,去年才學煮飯,還不會炒菜,菜都要秀華他們回家來做。
「煮了。」
浪浪見她娘對這個問題並不關心,以為她娘不在意,只好住了嘴。但是坤娃聽到他娘的動靜,立馬就坐不住了,從堂屋裡面衝出來。
「娘,娘,我今天被和香給打了!」
秀華本來已經準備朝廚房走去,她今天累了一天,脖子裡面都是柴屑。她想趕緊洗個臉,擦一擦。
「你說誰?」秀華頓住腳步,轉身朝兒子看去。
「和香,娘,今天和香拿棍子打我!」
秀華簡直覺得這件事有些不可思議,和香為什麼要打坤娃?
「她打你,為什麼打你」秀華總體來說還是比較講道理的,但是對於自己這三個孩子,娘都是心疼孩子的,在這個盛行打孩子的年代,她幾乎沒有對這幾個孩子動過手,就能看出秀華對自己孩子的疼愛。就連她自己都捨不得打的孩子,今天竟然被別人打了,這個人還是和香?
和香自從回了和家村之後,幾乎不往家來,秀華也樂見其成,乾脆就當沒有和香這個人,平時也不會過問和香的事情。要不是今天從兒子口中聽到和香的名字,她還是會繼續當和香不存在的。
「她今天在院子里曬好吃的,然後我和其他人去要。她就打我。」
秀華雖然生氣,但是還是覺得兒子這話說得有些不明不白,去要東西就打人?
「她給你了嗎?」
「給了,我吃完了,還想吃,就又管她要。她就把我拉過去,拿這麼粗的棍子打我,你要是不信,你問浪浪嘛。」坤娃用手比了一個誇張的尺寸。
秀華看向浪浪。
浪浪也點頭,「當時我也在呢,哥哥吃完了那個果乾,就又找和香要,然後和香不給,就罵哥哥,還打他。」
秀華眉頭緊緊地蹙了起來。
她是不知道自己兒子在外面是個什麼德行的,或者說,她雖然知道,但是並不將這個當一回事,她自己的兒子自己教訓,別人有什麼資格教訓?況且這個人還是和香。就算是和香在理,她打了自己兒子,秀華就不可能輕易算了。
秀華臉也不洗了,領著坤娃就朝和香爺爺家走去。
這會兒太陽都已經落山了,和香雖然腳受傷了,但是小幅走動還是可以的。她現在在家裡就是做飯。
和香早就已經將飯菜都弄好了,就等著爺爺奶奶回家吃。
秀華帶著坤娃,直接推開了院門。平時她不會來這裡,今天還是今年為數不多的踏入這個地方。
「和香,和香!」
進了院子,秀華扯著嗓子就開始叫和香。
和香從廚房探出頭來,看到秀華拎著坤娃站在院子里,心裡知道這是來給兒子撐腰來了。
若是從前的和香,是萬萬不敢打坤娃的。在她這個年紀的時候,和香對於秀華有一種後天生出的恐懼,這種恐懼一直維持到她嫁人好多年之後,都還存在她的身體中。直到後來和香做生意掙了大錢,才彷彿揚眉吐氣一般將所有的過往都從身體中釋放了出去。
現在的和香在面對秀華的時候,再也沒有了恐懼。秀華在她眼裡,也不過只是一個鄉村婦人罷了。
「是娘啊,怎麼不進屋坐?」
面對和香的氣定神閑,秀華還有些失神。和香在面對她的時候,總是唯唯諾諾的,興許是在和香小時候,她打了和香太多次了。
她對自己的幾個孩子,連手都捨不得揚,和香卻被她打怕了。這個女人種莊稼上是一把好手,在打別人留下來的孩子上也是個中能手。
和香想起那些過往,臉色頓時不太好看。
秀華在短暫的失神之後,也反應過來了。她冷冷道:「還進屋坐什麼?你現在能耐了啊,都敢打你弟弟了。」
和香道:「這件事不知道你了解前因後果了沒有。」
「什麼前因後果,他只是個孩子,他能做出什麼讓你這麼大動肝火的事情?你一個大人,難不成還能跟孩子計較?」
和香笑了笑,「娘說得不錯。那麼我也有話想問問你,我小時候,難道不是孩子?我又能做什麼讓你大動肝火的事情?我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去割豬草,看牛,砍柴,回家還要煮飯洗碗。天天如此,那麼我又是因為什麼時常挨打呢?」
秀華沒想到和香竟然敢跟她算老賬,頓時有些說不出話來。
和香沒等她再開口,就問道:「別人打你家的孩子,是因為你家孩子沒禮貌,亂罵人,那麼你當時那樣毒打別人的孩子,又是什麼理由呢?」
秀華還是反應過來了,她立馬道:「我是你娘,我還不能打你了?」
和香道:「是啊,照你的邏輯,你是我娘,你就可以打我,那我是坤娃的姐姐,我是不是打他也是應該的?那你為什麼又要上門興師問罪?」
秀華還是第一次見識這麼伶牙俐齒的和香,驚訝之餘,也大感憤怒。試想一下,從前對自己唯唯諾諾,在自己面前溫溫順順的人有朝一日突然長了反骨,那種感覺確實很不好。
秀華咬咬牙,「你現在真是不得了了,敢和我頂嘴!」
和香寸步不讓,「如果說講道理是頂嘴的話,那我就是頂嘴吧。」
秀華真是被她氣得牙痒痒,她真的沒有想到和香竟然出嫁一次之後變得這樣伶牙俐齒。她突然就想到了攻擊和香的點。
秀華冷笑道:「難怪你被趙家人趕出來了,你對長輩都這樣不知好歹,趙家人能要你才怪了!」
和香道:「你要搞清楚,不是趙家人不要我,是我嫌趙家又窮又懶,所以才踹了趙家。」
「這是你自己這麼說,你出去聽聽看,別人是怎麼說你的。」
「嘴長在別人身上,別人愛怎麼說怎麼說。」和香半點沒在怕的。
有秀華在,坤娃的膽子也肥了不少。他也聽出在這場罵戰中,他娘處於下風的,頓時就冒出來,要幫他娘一起教訓這個大姐。
「你這個沒娘的臭乞丐,叫花子,你嫁不出去了,全村都要笑話你!你能什麼啊,人家都不要你了,羞死人了。」
和香沒有理會坤娃,而是看向了秀華,「你也聽到了,你兒子是怎麼罵人的。這樣的野蠻沒家教的孩子,我還是第一次見。就像你打我是以後娘的身份打我,我打他也是以長姐的身份打他。他這麼沒家教,確實該教訓教訓了。這次是罵到我頭上,我打他只是想讓他長個教訓,下次不知道是罵到誰頭上了。」
和香冷笑著看著秀華,「他一口一個,我娘說你這個沒娘的孩子,也不知道後娘你在背後是怎麼跟坤娃他們說我的。有道是上樑不正下樑歪,果真如此!」
秀華沒想到坤娃竟然能罵出這樣的話來,她雖然護孩子,但是也多少講點道理。
聽和香說坤娃是因為這樣罵人才挨打,雖然還是對和香打人很不高興,但是秀華也覺得坤娃這麼蠻橫確實該收拾了。
只是現在不僅僅是坤娃挨打的事情了,就連她自己過來,也受了和香一肚子氣,坤娃的事情本來是她理虧了,但是現在,她不想這麼輕易就放過和香。
「坤娃就算是罵人,你也沒有資格打他。」秀華冷著臉道。
「他罵我我都沒有資格打他,那我之前,你豈不是更沒有資格打我?」和香懟回去道。
正在這時,院門吱呀一聲響,幹活的爺爺奶奶扛著鋤頭回來了。
一回來看到秀華領著孩子站在院子里,和生還有些驚訝,因為自從分家之後,尤其是這個二兒子跟二兒媳,表現得好像已經沒了他們這對父母一樣,不是逢年過節,都不會來他們這裡一回。
「秀華怎麼在這裡?」奶奶問道。
不等秀華說話,和香就倒豆子似的,將今天的事情都說了一遍,包括坤娃是怎麼罵她的。
和生這個人就是很正直,一輩子都是這樣。聽說坤娃竟然用這樣惡毒的語言咒罵自己的大姐,和生臉色一下就沉了下來。
和香偏偏還不住嘴,繼續道:「娘回來之後,聽說坤娃被我打了,這不就拉著坤娃來找我討要公道了嗎?」
和生瞪了坤娃一眼,雖然對這個二兒媳的做法很不贊同,但是他一向不會說兒媳的不是,於是只好道:「坤娃不該罵人,回去要好好地管管。差不多都到吃飯的時間了,留下來一起吃晚飯吧。」
秀華見和生回來,就知道今天這個公道是討不到了。和生在村裡是出了名的德高望重,今天這事情,就連秀華自己都知道是坤娃的錯,她當然不敢在和生面前再放肆。
「不了,家裡飯已經煮熟了。」
說完,秀華扯著坤娃就走了。
坤娃對於這個不怎麼見到的爺爺,也有些害怕,頓時不敢再說話,乖乖地跟著秀華走了。
「爺爺奶奶,飯已經煮熟了,快洗個手吃飯了。」和香不去管那對灰溜溜離去的母子,招呼爺爺奶奶吃飯。
和生看著和香說道:「今天這事你沒做錯。坤娃這小兔崽子,真是…」其實和生想說一點家教都沒有,話還沒有出口,覺得話有些重了,也就咽下去了。
這件事就這麼告一段落,後面秀華也沒有再過來討要公道了。
莊稼已經全部都收回了倉庫,分到了各家,現在幾乎是農民一年到頭最清閑的日子,願意上山砍柴就上山砍柴,不願意就在家歇著。但是幾乎也不會有人整日在家歇著,農村人都已經忙慣了,閑不住。
而且人一旦閑了,就喜歡找點樂趣。
和香上回腳受傷的事情,幾乎以風吹過境的速度,第二天第三天,所有人都知道了和香在山上崴了腳,是林家那個林知秋將人背下山的。
這本來是挺正常的事情,但是因為當事人兩個都有些特殊。一個是被婆家趕回來的,一個是二十多歲都不娶老婆的,這兩人湊到一塊,怎麼感覺都讓人感覺有些奇怪。
恰好現在也閑下來了,幾個婦人湊到一起,就愛說閑話。
慢慢地這件事傳著傳著就變了味了。
在她們口中,和香似乎和這個林知秋之間有點什麼。不然這山這麼大,偏偏林知秋跑上山去將和香遇到了?這也太巧了。
雖然沒有明說兩人是借著上山的機會在山上偷會,但是話也差不多就是那個意思了。
畢竟現在和香本來名聲就不好,讓人猜測的空間也就比別人更大了一些。
和香奶奶第一回聽到這樣的傳言的時候,跳腳痛罵了一回。這不僅僅是關乎到和香的名聲,這還關乎到人家林知秋的名聲。人家林知秋好心好意地將和香從山上給背下山,最後還被要莫名其妙地背上這樣的壞名聲,讓人家怎麼想呢。
和香從她奶奶口中知道這件事的時候,也覺得這些人的思想實在是太過匪夷所思了。這樣的正常事情從她們口中一過,頓時就變得污濁不堪。這個時候名聲對於一個人來說多重要啊,她和香雖然是從婆家回來的,名聲確實不怎麼好,但是要是再背上這種私會男人的名聲,簡直就是將人往死里逼。好在和香並不是單純的這個時代的女子,她對這種流言頂多是一笑了之,但是林知秋不一樣,人家好端端的,當了一回好人,還被人這樣誣衊,這就讓和香很生氣了。
和香知道,村頭那間磨坊就是這些流言的根源。她腳還沒有好利索,但是走路已經不成問題了,這天清早,和香就端著稻米往村口走去。
還沒走到磨坊,就聽到裡面木椿的響聲。
稻米用石碾子滾,苞米就用對椿。整個磨坊熱熱鬧鬧的,好幾個女人在裡面忙碌。
這磨坊不知道修了多少年了,家家戶戶都離不開這裡。
和香走到了磨坊外面,磨坊外牆是用木板釘的,不可避免留下縫隙,和香站在外面,往裡面一看,幾個嬸子嫂子在裡面忙碌著。
女人聚在一起,難免就會說閑話。
和香站在外面一小會兒,果然就聽到裡面說到了自己。
「還以為和香只是回家來小住呢,你們說,她回家也不住自己家,住爺爺家是什麼道理,兩個老人本來口糧就不多,幾個兒子分家就分家了,一年到頭也沒有誰給老人送點糧食過去,現在又多了一個和香,那點糧食怕是不夠吃。」
另一個嬸子接嘴。「什麼不夠吃啊,那天分糧食的時候你是沒在,分了好幾百斤稻穀呢,還有包穀,紅薯,口糧絕對是夠的。這兩個老人你們又不是不知道,可勤快了,下地掙工分,不比年輕人掙得少,兩個老人又吃不了多少,聽說去年的糧食都還沒有吃完呢。哪裡還需要兒子再送糧食過來。」
「話雖然是這麼說,可是三叔他們也沒有這個義務養著這麼個出嫁了的孫女啊,還是趙家打了一手好算盤。」
「這年頭,誰能說得清呢。」
「這和香也真是的,回村之後就鬧出這麼個事來,人家林知秋在村裡二十多年了,都好端端的,偏生她一回來,就把人家的名聲給破壞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趙家村也這樣,這才被人家給趕了回來。」
「嗨呀,現在的年輕人真是,說都說不清楚。」
幾個婦人七嘴八舌的附和。其實她們心裡未必就真的覺得和香和林知秋兩人有什麼,只是為了圖嘴上一時痛快,說得痛快罷了。
和香聽到這裡,忍不下去了。她故意過來本來也不是為了要忍。她推門而入。
「是啊,嬸娘,我一回來,人家小林叔的名聲就給敗壞了,這還不是你們的功勞?」
幾人的說笑戛然而止,一個個的都看向門口。和香從外面走了進來,臉色很冷。
「別背後說人了,今兒我特意過來,就坐在這裡,嬸子,嫂子,你們有什麼疑問就直接問我,別背後說人閑話,一個村住著,鬧得難看了,誰都臉上無光!」和香說完就真的在一根小板凳上坐了下來,用目光審視著這些人。
誰能想到和香竟然會突然冒出來,幾人心裡都有些發憷。本來說的這些閑話都是捕風捉影,她們也知道未必是真的,就是為了圖一時痛快。可是現在被人家當場抓住現行,都有些心虛。
「是和香啊,你也來椿米啊?」一個年紀較長的嬸娘舔著臉笑著問她。
和香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說啊,我就在這裡,別背著人說了,當著人家的面說豈不是更痛快嗎?」
幾人面面相覷,臉色都有些尷尬。被人抓了個現行,還是要道歉的。其中一個嫂子就笑道:「和香別生氣了,我們不就是說著玩的嗎?別太當真了!」
「說著玩?」和香眉頭一挑,寸步不讓,「有這麼拿別人名聲說著玩的嗎?我可不可以拿你的名聲說著玩,說你背地去偷漢子,怎麼樣?我就是說著玩的,你也別生氣。」
和香這話說得不客氣,但是道理在,那個嫂子被她說得臉色青白交加,但是卻半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
和香冷冷道:「說我和小林叔在山上私會?你們親眼看到了?敢□□不關己,說的是別人,你們就能昧著良心說話了?我崴傷腳已經夠慘了,一個村住著,多少也是家族親屬,你們竟然能昧著良心說出這樣的話來?我和小林叔清清白白,是,我是從婆家回來的姑娘,但是我做人也清清白白,至少不會在背後亂說別人的閑話!小林叔就更冤枉了,好心好意背我下山,還要背上這樣的名聲,你們的良心都被狗吃了?」
幾個人被和香說得有些下臉,其中一個不是很服氣,「話也不能這麼說…」
「那話要怎麼說呢?像你們這樣無憑無據的亂說?你們在人背後傳人閑話是痛快了,將這種名聲放人家姑娘頭上,你們想沒想過,我要是因為忍受不了這樣的臭名,想不開了呢?到時候誰來負責?是你們一句輕飄飄地說笑就能過去的嗎?」
和香將狠話撂下,「以後再讓我知道誰再傳這樣的流言,別怪我不給她留臉面。我說到做到。」
和香說完這些,臉色稍微有些緩和,「那你們忙吧,我家還有的米吃,今天就不椿米了。」
說完,和香端起簸箕就走。留下幾個婦人站著蹲著,面面相覷。
誰能想到和香小小年紀,竟然是這樣的厲害角色啊。自從和香去村頭的磨坊鬧了一次之後,她和林知秋的流言就像是被掐斷了傳播路線,乍然終止。再也沒有人敢說他們倆的流言,和香那天看樣子是認真的,要是叫她給逮住,鬧太大了,誰臉上都不好看。
和香的潑辣的名聲就這麼傳出去了。
林知秋那邊也知道村上人在傳他和和香的流言。但是他一個男人面對這樣的情況也無能為力,但是讓他沒想到的是,這流言竟然被和香給親手扼殺了。
他聽他娘說起和香那天在磨坊放狠話的威風,腦海中忍不住想象了一下那個場景。他笑著搖頭,真是讓人意想不到。都在一個村住著,以前的和香是個啥性格,林知秋大概也知道。
都在一個村住著,他又比和香大好幾歲,和香很小的時候,他也知道和香在她那個後娘的手下過得並不好,他時常能看到和香乾農活,也從父母輩說話中聽說過,和香的後娘對她很不好,和香經常挨打。
那時候,他們家是剛搬來不久的外來戶,跟這種本地村民關係並不怎麼樣,這樣的事情也輪不到他來管。
現在林知秋稍微有些後悔,當初他若是能挺身而出,保護小小的和香,哪怕一次就好了。
現在和香的改變,顯然讓人吃驚。彷彿她嫁了一次人,整個人就脫胎換骨了一般。用林知秋母親的話來說,以前的和香就是個悶嘴葫蘆,三棒子打不出一個屁來,現在的和香竟然能舌戰群儒,一個人將那些個身經百戰的長舌婦們罵得一句話都反駁不出來。
林知秋其實並沒有和香擔心的那樣,會因為這件事而感到困擾。一來他根本就不會為了這樣的事情而傷神,而來他根本就不會跟村裡的那些愛說閑話的婦人有太多的來往,所謂眼不見心不煩。
說到這裡,林母有些憂心忡忡。
「你本來就找不到媳婦了,這樣一來,還有哪個好人家的女兒肯嫁給你啊!」
林知秋聽他母親又來了,頓時有些頭痛,笑著道:「好人家的姑娘沒有,壞人家的姑娘也能將就一下,總能找到的。」
林母聽他這麼說,頓時瞪大了眼睛。
其實林母自己都懷疑兒子是不是跟和香有什麼,這她絕對不能容許,和香是什麼名聲啊,就算是清白的黃花大閨女,都不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了,林母萬不能同意兒子娶這樣的姑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