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5 章

聽楊絮無講完滅門原因之後，吳紙鷂才明白什麼才叫極致的美強慘。

楊絮無的外公並不是什麼普通的商人，雖然他們家自己不修仙，但是來往的人之中卻有許多修士。可以說，楊絮無現在做生意兩界通吃的風格極有可能就是得了他外公的真傳。

這個外公呢，他們家不修仙不是因為他們自己有什麼堅持或者講究，不願意去修仙，而純粹是因為他們沒那個資質，修不了仙。

如果說修仙一直沒有盛行起來，那修不修仙對眾人來說並不會有什麼所謂，可一旦修仙的人多起來、強大的人多起來，那不能修仙就成了一種缺陷。

陸家就普遍都有這樣的缺陷，幾十年來除了一個資質一般的陸賀蘭之外，沒出過一個像樣的人。在這種情況下，喪女多年的陸老爺子才終於想起來自己還有個外孫子。

找到外孫子之後的結果自然是讓陸老爺子滿意的，但即便楊絮無是千載難遇的天才，也沒能完全了結陸老爺子多年來的執念。

陸老爺子覺得楊絮無還不夠強。即便他給楊絮無找的那個老師已經再三說明了這孩子的優秀，陸老爺子仍舊瘋魔了似的尋求讓楊絮無變強的辦法。老爺子的心裡存在著一種不切實際的幻想，想在有生之年，看到陸家真的出一位神仙，然後靠著這位神仙全家升天。

靠著這個全家升天的妄想，陸老爺子真的求來了一個「偏方」，他不知從哪裡找來一條因為重傷而陷入沉睡的龍，把龍髓抽出來打入了楊絮無的身體里。

吳紙鷂聽到這裡的時候震怒了，這擱在她原來的世界就是人體試驗啊！而且對象還是小孩子！

但講述這件事的楊絮無本人卻格外的平靜，吳紙鷂看著他，有點不敢聽下去。如果這樣都沒讓楊絮無生氣，那後來又究竟發生了什麼？為什麼能驅使他殺了陸家滿門？

「龍髓並非凡人之軀所能煉化，陸家的嘗試失敗了，我從一個天才又變回了一個廢物，被丟回了我父親家裡。我父親當然不會照顧人，更別說照顧被龍髓反噬得只剩半條命的我了。」楊絮無說。

吳紙鷂已經說不出話來，只能坐在楊絮無面前獃獃地看著他。

「我以為自己會就這麼死去，但沒過多久就有人找到了我，那人就是我師父。我師父本是奔著白龍來的，但龍髓在我身上，所以他先找到的人反倒是我。」

說著，楊絮無停頓了下來，撩起袖子把手臂露在了吳紙鷂面前。

吳紙鷂看了過去，那玉琢一般的無暇手臂漸漸褪去光澤，露出一段宛如枯樹一般的、不滿結痂裂痕的傷疤。

「這傷痕是我師父抽離龍髓時留下的，我的後背、手臂全都是這樣的傷痕。你不是想知道我為什麼要滅陸家滿門嗎？因為龍髓抽離身體的時候真的太痛了，我是靠著報仇這麼唯一一個念頭才撐過來的。」

說話時楊絮無的手握得很緊，骨節慘白，微微顫抖，但說完之後他又像是釋然了，鬆開緊握的手笑了起來。

「我絕對不會否認我在陸家做過的每一件不堪的事，因為我毫不後悔，甚至引以為豪。至於那幾隻漏網之魚，那可不是我為了羞辱他們才留下來的，是陸賀蘭自己要贖罪自願留在我身邊當牛做馬的。」

吳紙鷂聽到這裡已經分不清誰對誰錯，心煩意亂間她想喝水，伸手夠茶壺才發現裡面已經空了。

「當然了，」楊絮無坦然地輕嘆一口氣，「如果這個柳弦明真的有本事殺了我，那我也認。我復仇的時候不喜歡聽到有人在我耳邊嘰嘰歪歪，反過來別人復仇的時候，我也不會有什麼怨言。」

「呵。」吳紙鷂無奈搖頭，沒想到該說什麼。

楊絮無以為她這是不相信，便又道：「事實就是這樣的。能活便踩著所有人活著，活不下去了就坦然地去死，我活這麼大，一直都是這樣想的。這麼多年來，能被我踩在腳下的人有很多，但夠膽子、夠本領殺我的卻很少。」

「那你又為什麼想死在你徒弟江恆遠手裡？難不成他已經夠本領殺你了？」吳紙鷂也是「會說話」，一句就把楊絮無堵得死死的。

楊絮無愣了一會兒，最後笑著搖頭，「這誰知道呢，可能也就是活得太久了，活膩了吧。」

楊絮無的話聽得吳紙鷂很難受，她看著坐在面前的這個人，有些混沌的腦子在顛來倒去地思考剛才聽到的話。楊絮無說自己活膩了，這簡直是在開玩笑。

「我倒是覺得你就是亂七八糟的事情想多了，鑽牛角尖鑽到厭世了。」吳紙鷂道。

楊絮無看著吳紙鷂，沒有說話，看錶情好像心中依舊平靜。

但看著他的吳紙鷂卻是相當不平靜的，話說完沒多久，吳紙鷂就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悲傷和同情，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楊絮無的頭。

楊絮無臉上原本沒什麼表情，但吳紙鷂的舉動一下子「擊垮」了他。他眼神一顫，抬頭看向俯身站姿自己面前的吳紙鷂。

眼前的人對楊絮無來說是完全未知的存在，他不知道對方來自何處，不理解對方接近自己的原因，甚至他眼前的這幅軀體也不是這人原本的樣子。對於楊絮無來說，吳紙鷂，並不是一個可以託付什麼、可以信賴的人。

可是他偏偏就是相信了，去見武國斐逸對楊絮無來說是一件至關重要的事情，可他就是交給了吳紙鷂。雖然嘴上說了是試探她的能力，但交出這件事本身就已經是最大的信任了……

「你這究竟是為了什麼呢？」楊絮無微微歪過頭，抬手撐住下巴，避開吳紙鷂的手之後看向了她。

「什麼為什麼？」吳紙鷂問。

「為什麼接近我、相信我？為什麼摻和到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里？為什麼一副無所求的樣子？」楊絮無回。

吳紙鷂一愣，「誒？你眼中我這麼聖母嗎？還無所求？」

楊絮無一挑眉，沒說話，但顯然是肯定了這個說法。

吳紙鷂坐回凳子上慢慢回想起自己來到這裡之後的所作所為，好像確實如楊絮無所說的那樣，相當的白蓮花聖母。

「其實我也不是這樣的人吧。」吳紙鷂慢慢開口。

「那是為什麼？」楊絮無又問。

「嗯……」吳紙鷂沉思起來，「我也沒想那麼多。就因為我只熟悉你們師徒這波人，所以來這裡之後就自然而然接近你們了。至於為什麼要摻和這些事，大概就是沒有別的選擇吧，想一想，如果我不摻和這些事的話，我又能去做什麼呢？我在這個世界也沒什麼朋友親人，更沒有什麼依靠，你們這裡也沒什麼好玩的，不摻和不就只能無聊到整天嗑瓜子曬太陽了？」

楊絮無忍不住笑出了聲，平復下來之後才開始說話：「能給出這樣的原因，不愧是你。」

一瞬間吳紙鷂有些失語，但隨後也跟著無奈地笑了起來，「我也沒料到會這樣。」

「其實這裡應該也是有好玩的東西的，」楊絮無說，「我答應你，如果你真的能解決這些事情，我就給你把好玩的都給找過來。就當是回報。」

「可以啊，」吳紙鷂道，「那我們約好了。誰先翻臉，對方就可以弄死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