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十話 往事如煙
暴雨中的積骨寺,比起平日,此時顯得格外陰森。
破舊的木牌上,積骨寺三個大字都有些掉了色,映在雨中,顏色比起往日更加幽深。
門口立著的兩個石鼓,也從往日的灰色被淋成了灰黑色。
深吸口氣,王易擦了把臉,把雨水甩了甩,看向那封閉的大鐵門。
之前的一幅幅場景,還歷歷在目。
弔死在鬼拍手樹上的東陽鵬和諸葛坤。
暴雨中,為李老爺子撐傘的楊興。
以及,那氣息與普通人無異,卻在那一刻,透露出睥睨之勢的老人,李懷樹。
李懷樹,積骨寺,究竟隱藏著什麼秘密?
或許,馬上就能,知道了。
輕輕一推,積骨寺的大門就被王易推開,門的裡面,並沒有鎖住。
映入王易眼帘的場景,與王易離開的時候,並無二致。
李老爺子,依舊坐在躺椅上,在雨中,楊興為其撐傘。
王易進門,對著李老爺子一拜,笑道:「李老爺子,小子王易,冒昧來訪。」
李老爺子眯了眯一大一小兩隻眼,道:「你,還敢回來?」
王易朝前走了兩步,聳了聳肩,道:「我其實一直在懷疑一件事。」
李老爺子沒有說話,只是這周圍的暴雨更加急促,鬼拍手樹揮舞的更加陰森恐怖。
「老爺子您不是修士,身上沒有修士氣息,卻又和那巔峰古法有關,您的老李家,與曾經的那位身懷神秘古法的修士,關係匪淺...」
王易走近兩步,隨後一屁股坐在濕漉漉的石板地上,一盤腿兒,胳膊架在腿上,歪著個頭,繼續道:
「在積骨寺的和您身上的秘密,實在是太多了,小的我不知道具體是何物,甚至不清楚那巔峰古法的能力是什麼,就只能從已有的線索,一步步分析。」
王易指了指李老爺子背後的兩顆鬼拍手樹,
樹上,弔死著東陽鵬和諸葛坤。
「這倆人,怎麼死的,我沒看見,我們是一個個出去的,老爺子您是有時間逐個擊破的,我在想,您如果真的那麼恐怖,積骨寺真的那麼恐怖,怎麼還用得著,逐個擊破?」
王易嘆了口氣,道:「從我出了東廂房的門,我只見到了令我心神震顫的一幕幕,縱然眼前的場景有多麼不可思議,您的氣勢有多大,不可否認的一點是,您始終,沒有對我出過手。
一次都沒有,一點點都沒有。
所以,我不禁懷疑一件事。」
王易朗聲道:「您是否,根本就沒有實戰能力,而是只能弄虛作假,用這些場景來唬人?」
「若是猜錯,我大不了一命嗚呼。」
李老爺子一直靜靜地聽著王易說話,一旁的楊興也沒有動作,臉上面無表情,僵硬的給李老爺子撐著傘。
王易眯了眯眼,道:「小的...王易,請,李老爺子,賜教。」
話音剛落,楊興便是猶如鬼魅之身,頃刻間朝著王易,直接撲襲而來!
那碩大挺拔的鬼拍手樹,似又是挺拔龐大了許多,
東陽鵬和諸葛坤的屍身,竟是從鬼拍手樹上掉了下來,一步步的,朝著王易,
行屍走肉一般,
走了過來。
王易依舊盤著腿,眼睛直直的盯著李老爺子,身子巋然不動,甚至連看都沒看這三人一眼。
而,
楊興的拳頭,已經出現在了王易的眼前。
東陽鵬與諸葛坤的身影,也撲了過來。
...
猶如,曇花一現。
猶如,鏡花水月。
三人的身影,朝著王易撲過來了。
三人的身影,穿過了王易的身體,落在後面了。
王易,笑了。
他,猜對了。
雨中,李老爺子沒了人撐傘,雖然坐在躺椅上,姿態如之前般尋常。
可,雨水,掉在了李老爺子的身上,映出了水痕。
李老爺子的身軀,在微微發顫。
「看來我猜對了,李老爺子,多有冒犯。」
王易站起身子,舒展了下身姿,伸了個懶腰,笑道。
隨後,朝著李老爺子走去。
李老爺子坐著的身子微微前傾,身軀和姿態都好似更蒼老了幾分。
「你為什麼敢...你為什麼敢賭...你這是,在賭命啊。」李老爺子有些失神的喃喃道。
王易的身影,已經走到了李老爺子身前。
「大多數人,都很怕死,口上說著生死無所謂之輩,在真正自己遭遇的時候,或許比其他人更怕死也說不定。
但,李老爺子,您忽略了一件事。」
王易蹲了下來,從下面看向李老爺子。
李老爺子,緩緩道:「什麼事?」
王易伸出一根手指,道:「這個世界上,還有一種人,在碰到關係到生死的事情時,不會很害怕,會很興奮,會很開心,很多人不理解,所以他們稱呼這種人為...」
「瘋子。」
王易一字一頓道。
李老爺子聞言,蒼老的身軀微微一顫,身子上猶如卸掉了重擔,驟然倒在了椅子上。
而這積骨寺的****,也頃刻間化為了尋常之雨。
鬼拍手樹的舞動和恐怖氣息,消散不見。
就連那一次次變換著姿態的小鬼塑像,都變成了一開始傍晚他們進門時,看到的模樣。
神像,沒了神采。
那在地面上的楊興,諸葛坤,東陽鵬三人的身影,消散。
整個積骨寺的陰霾之氣,陰森之感,消失一空。
李老爺子倒在躺椅上,長長的嘆了口氣,道:「王易小子,老頭子我,輸了。」
王易站起身來,拜拳道:「小的只是猜測,李老爺子的幻術之逼真與攝人心神,當真是小的我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
擺了擺手,李老爺子道:「行了,老頭子我輸了,你沒猜錯,老頭子我,根本不會打架,要殺要剮,你隨意吧,我這把老骨頭,也活夠了。」
...
幻境消散,原本遮蓋在李老爺子身上的面紗也揭開帷幕,蒼老和行將就木的氣息,此時顯而易見的透露在王易眼前。
王易微微掐訣,以觀人之法看向李老爺子。
李老爺子身上的生命氣息,真的微弱無比,猶如殘燭之火,好似風一吹,就要消散了。
「老頭子我,只是會點幻術罷了,連修士都算不上。」
李老爺子的聲音嘶啞又無奈,他只是個沒幾年活頭的老人,現在心都死了。
「你們,楊興小子,一次次惦記著那什麼古法,可老爺子我,真的是不知道啊,我爹,我爺爺,除了這個積骨寺什麼都沒留給我。就連那幻術,我都要依靠積骨寺的陣法。」
王易搖了搖頭。
李老爺子見狀,道:「知道你不信,這積骨寺,你隨便搜吧,想幹嘛幹嘛吧,老頭子我,不會阻攔你的。這積骨寺我住了一輩子,一磚一瓦都熟悉的很,要是有那什麼古法的線索或書籍,我哪會不知道,唉。」
王易再度搖了搖頭,道:
「李老爺子,我相信您的話,這積骨寺內,確實沒有古法,甚至除了院子里的楊樹有些奇妙以外,連一點值得探索的東西都沒有。」
李老爺子之前閉著的眼睜開了一隻,道:「那三人,在西廂房躺著,他們大概還沉浸在幻術中,現在和睡著了一樣,你過去隨時可以叫醒他們,帶他們走。」
這是,看出來王易真的信了自己的話,所以把這三人並無生命之礙的事情告知,從而讓王易安心。
只是王易臉上似笑非笑的神情,卻讓李老爺子,心裡咯噔了一下。
「事到如今了,李老爺子,小的我不禁佩服您的演技和...文字遊戲啊。」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我已經輸了,你隨意就好。」
李老爺子似是有些生氣,語氣都激昂了幾分:「你要是不信,就給老頭子我殺了,反正老頭子我也沒幾年活頭了!莫要在老頭子我死前再這般羞辱!」
「哎,何必呢。」王易搖了搖頭,道:
「李老爺子,這積骨寺里確實沒有巔峰古法的線索或傳承,我就是把這積骨寺翻個底兒朝天也找不到,那是因為
您自個兒
就是,古法九道的,
傳人啊!」
話音剛落,王易便是身軀一震,一股子玄妙之氣從體內透露而出!
只見李老爺子的眼中,王易的瞳孔驟然放大,其中隱隱有一,
八卦盤陣,緩緩轉動。
短暫的記憶,瞬間被激活。
心神轉瞬即逝,李老爺子瞪大了眼睛,道:「是你!」
王易散了奇門遁甲之力,道:「是。」
李老爺子心中真正的嘆息了。
他的神態萎靡了起來,蒼老的雙手抱著頭,痛苦道:「為什麼,你到底為什麼要找上我的門啊,你是怎麼找到的,我藏得,夠好了...」
之前的偽裝,之前的演戲,之前的一幕幕,哪怕做的再逼真,再令人相信。
也比不過,先天之炁的氣息,以及玄法內界的不可忤逆。
在絕對的真相與炁的面前,李老爺子就算是頂級的奧斯卡影帝,他的真實身份,在王易眼前,也無所遁形了。
「唉,李老爺子,說實話,我挺敬佩您的,身為古法九道的傳人,卻將自己鎖在這個積骨寺中,從未踏入過修士界...我不知道您的古法是什麼,疑問也太多,還有很多沒有解開,但...不可否認的,在這個時代,我們古法九道修士,註定不能獨善其身了。」
王易也嘆了口氣,緩緩道:「小的王易,請您,出山。」
李老爺子的瞳孔中依舊露出的是茫然與不解,是憤怒與悲涼。
他站起了身子,之前的老邁和行將就木的氣息,竟然消散不見了,反而變成了一個尋常的老人,而不是瀕死之人。
他朝著一旁的鬼拍手樹走去,拍了拍樹榦,苦澀道:「王易小子,你,過來。」
王易走了過去,看向李老爺子。
「你將手,放在樹榦上,我以積骨寺的幻境陣法,告知你,你不解的,一切。」
李老爺子的聲音中透著滄桑與悲涼,說出這段話,似乎勾起了他很久遠的回憶。
王易照做了。
...
王易的視線,逐漸變成了一片白茫茫之感,不多時,他的眼前,浮現出了一棟棟平房,一個個街道上的人們。
他,好像飄在天上,化為了一個魂體一樣的東西,他可以隨意的行動,說話,卻不會對眼前的場景造成任何影響。
王易的身旁,李懷樹的身影,也浮現而出,與王易一樣,都是半透明的姿態。
場景,逐漸凝實,變換著。
「這裡是?」王易。
整個街道和城鎮的風格,人們的衣物,都好像是百年前的模樣,王易心中有些猜測,但不敢肯定。
「這裡是,老銀川城,是兩百年前的銀川。」
李老爺子在一旁,嘆了口氣,指了指那人群中的一個看起來十五六歲的少年。
「那會兒,在鬧革命,鬧復興,鬧各種東西,世界破舊而古老,時代奮進創新而腐朽不堪。」
那少年,赤裸著個膀子,頭上的毛都沒幾根,肩上搭著汗巾,正賣力的推著一輛小三輪車。
車上裝著貨,旁邊的大人搭著手,背上背著沉重的包裹。
「那孩子,是小時候的李建剛」
王易沒有說話,就默默地聽著,他知道,大概是李老爺子以幻境塑造了當年老銀川城的景色。
不過...李懷樹老爺子的爺爺的經歷,隔了三代人,他怎麼能塑造的這麼清晰,這麼惟妙惟肖?
王易感覺有些奇怪,一個看似難以置信的猜測,浮現在王易的腦海中。
場景飛逝,那少年變成了青年,銀川商會隨著時代的發展崛起創立,少年因為過硬的手腕和良好的人品,逐漸做大。
從當年的小貨商,俗稱擺攤的,變成了銀川商會的八位創建人之一。
再過了幾十年,少年變成了中年人,臉上的皺紋出來了,頭髮也有些白了。
他,成為了銀川商會的大會長。
場景再度變換。
那是一個府邸,銀川商會會長的府邸。
在某一日,忽然一個頭頂斗笠的人,出現在了中年的李建剛眼前。
本著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的觀點,再加上搭把手的習慣,李建剛將這深受重傷的斗笠人養在了自己的府邸中。
那斗笠人昏迷,斗笠揭開后是一個粗眉毛,神情有些陰森的男子。
他一直在昏迷,李建剛就找了醫師照顧,找不到病因,就一位位的找,一個個葯的吃。
終於,過了大概一個禮拜,那男子醒了。
男子醒了之後,對李建剛感恩戴德,說以後定會回報救命之恩。
李建剛只是笑著擺了擺手,他行走江湖這麼多年,能從一個小小的賣貨的變成如今龐大的銀川商會大會長,一部分憑藉便是自己的人品。
能幫忙的,他幫,能救的,他救。
從不得罪人,兒子也不紈絝。
整個老李家,在老銀川城這一片兒,口碑都是相當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