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十二話 吾名...李長安！
「我知道，或許我在獲得生息命變之後，就有了踏入修士界的資格，隨著我修行生息命變，我也掌握了許多更加玄妙的威能，不論是改命格亦是生死人肉白骨，甚至控制別人的沙漏加快流逝...
如果我踏入修士界，我定能大有所為。
可我，不能啊，這些東西，都要用我的壽元作為代價的啊。」
李老爺子喃喃自語，這些話他憋在心裡已經很久很久了。
年輕的時候，年老的時候，他都經歷了太多心酸苦辣。
生息命變，給了他第二條命。
也讓他的生命，再也不是生命。
他只為自己而活，他不願接觸修士界的東西，哪怕是受傷，他都不願！
人，一旦可以真正看到自己能活多久，每做一件事情，受一次傷，生命就會減少多少。
活的，也註定不會像是尋常人那般瀟洒。
有的時候，知道這種東西，真的不是一件好事。
王易嘆了口氣，也不嫌棄地上的雨水泥濘，一屁股坐在地上。
鬼拍手樹下，可遮雨，偶爾也有雨滴掠過，卻沒有那般急促。
從包里掏了根煙，王易遞給李懷樹。
李懷樹擺了擺手，道：「抽煙，也會減壽的。」
王易撇了撇嘴，自顧自的將煙點燃，放在口中，深深的吸了一口。
「李老爺子，這麼說來，我大概對您的故事，有一些頭緒了，所以...不論是李建剛，還是後來的李平安，又或是面前的您，李懷樹，都是同一個人？」
這雖然是一句廢話，但王易還是要確認一下這個驚世駭俗的現實。
李懷樹點了點頭，道：「不錯，自始至終，都是我一個人。我說了這麼多，你應該也明白，生息命變，我是無法傳給你的，古法九道是一脈單傳，一法世間只一人，這一點你身為古法九道之一的傳人也清楚，一旦我將生息命變給了你，我將馬上老死。」
李懷樹眯了眯眼，道：「你也可以試試，殺了我，看看是你的古法厲害，還是我的生息命變在頃刻間榨乾你的生命。」
「但您不到絕對的生命危機關頭，是不會這樣做的。」
王易淡笑道。
李懷樹聳了聳肩，聽到這話精神不禁有些萎靡，有一種自己被摸透的感覺。
不過感覺也只是感覺，因為這些事情都是李懷樹之前親口告訴過王易的，甚至以幻境重演了一遍。
「不錯，我就是惜命，但你要想要我的命，也沒辦法，只能如此。」
王易搖了搖頭，道：「李老爺子，我不會要你命的，我算算，您活到現在，差不多兩百年了吧？這兩百年來，在您獲得生息命變后，可有一天，您是真正的，活著的？」
「我一直都活著，活的很好。」
李老爺子淡然道。
「您活的自在嗎？高興嗎？幸福嗎？」
王易問道。
「都經歷過了，也就乏味了，對我而言，活著，比大多數人長，就足夠了，可能百年後，你死了，你兒子也死了，你孫子還活著的時候，不論這個世界怎樣了，只要老頭子我獨善其身，我都能活著。
沒準，你孫子也會在我面前，像是現在的你一樣，和老頭子我說話。」
李懷樹看向王易，口中呢喃著：「這，不就是活著嗎？」
王易點了點頭，道：「不錯，我承認您說的對，這也很可能變成現實，我也承認，每個人活著的目的都不一樣，很多人為了錢，為了權，為了美色，為了享受，有的人為了一個執念，有的人為了夢想，也有的人，不知道為什麼而活著。」
很多人都思考過一個問題，我為什麼活著？
有的人說，不知道為什麼活著，不如想想為什麼自己還不去死。
這樣，就知道為什麼活著了。
有的人的答案是，還沒活夠，可這個活夠，又和您的不一樣。
他沒活夠，是因為各種其他的原因，而您很純粹，只是單純的活著，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僅此而已。
不為美色動容，不為悲歡喜怒牽連，
不為錢權亂心，不為愛恨情仇糾纏。
沒有夢想，沒有目標，漫無目的，說渾渾噩噩也不之為過。
將自己封閉，徹徹底底的封閉，為了不被干擾，說您是與世隔絕都差不多了。
單純的，為了活著，而活著。
「我說的，對么？」
王易吐出一口煙，直直的盯著李老爺子。
李老爺子的表情有些錯愕，半響后才道：「你小子倒是看的透徹。」
王易笑道：「是啊，您這樣活著不會有任何問題，正因為您活著只是為了活著，我也沒辦法去勸您什麼，只能說人各有志，天各一方。」
李老爺子沒說話。
王易站起身來，拍了拍屁股，煙頭放在腳下踩滅，淋著雨，就要朝著西廂房走去。
「李老爺子，那小的我就不打擾了，咱們道不同不相為謀，您過您的小日子，我走我的小江湖。」
李老爺子感覺有些納悶。
就這麼，簡單？
他本以為，王易不論是苦苦相勸還是威脅，都要使用三十六般武藝，讓自己就範，不論是交出生息命變也好，還是別的目的也罷。
結果，就是和自己長長的說了一番話，告訴你，小爺我看透你了。
然後瀟洒離去。
就在李老爺子疑惑之時，王易忽然轉身道：
「哦，對了，李老爺子，忘了和您說，我這為啥要回來找您，除了那些之前說過的原因以外，還有一個原因，是因為我與陰饕門有莫大的仇恨，不共戴天也不之為過，我需要調查陰饕門，需要得到更強大的力量和幫助，同時，阻礙陰饕門的行動。」
「哦，那祝你幸運。」
李老爺子擺了擺手。
可擺在空中的手，忽然愣住了。
你王易和陰饕門的事兒，和我李懷樹，有什麼關係？
王易繼續道：「陰饕門，正在全天下找身懷古法九道的修士，也不知道要做什麼，您老注意哈。」
說完，便是頭也不回的朝著西廂房而去。
乘著細雨，乘著月色。
這得給那三人帶回去啊，明兒還得比賽呢。
李懷樹的身軀，僵住了。
他的身子在顫抖，蒼老的手在顫抖。
他嘴唇嗡動，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道：「等等。」
是的，李懷樹想起了，一百多年前的那一幕，他得到生息命變時的那一幕。
前任生息命變持有者，劉無屠，中了陰饕門的九陰百轉之毒，斃命身亡，臨死前，將生息命變，傳給了自己。
李懷樹不踏入修士界的另一個最大的原因，改頭換面的另一個原因，便是陰饕門，陰饕門，在李懷樹眼中猶如一尊大恐怖的巨獸，長著血盆大口，時刻可能將自己一口吞下。
讓自己的生命，徹底流失殆盡。
王易聽到李懷樹的話，背著身的嘴角勾起一個弧度，轉身後，弧度消失，一臉疑惑道：「怎麼了，老爺子您還有事兒？」
李懷樹的神情痛苦：「你，你，你，你就是故意的，你在騙我吧，陰饕門為什麼要找古法九道修士，為什麼，你一定是在騙我。」
王易聳了聳肩：「您可以這樣認為，我只是好心提醒一下，您老信不信和小爺我也沒關係。」
王易知道，李懷樹，賭不起，也，不敢賭。
果然，李懷樹哭喪個臉，躺在了地上，道：「我碰到你，真是倒了大霉，真是倒了大霉啊，你知道嗎，人有命，命，不僅僅是生命，人各有命，也是命運，生息命變，是生命，是命運，是變換之法，是長生之法，更是窺視之法。
每個人，碰到什麼人，遇到什麼事，都會像是蝴蝶反應一樣，蔓延出不同的命運，
我就該，在你們來的時候，就徹底杜絕後患，我就不該和你們修士接觸！」
李懷樹說的話，雖然有些沒有章法，可王易卻聽懂了。
他的意思是，因為和修士有所接觸，所以牽扯到了更多修士界的事情。
其實，這種事情，說是命，也是。
說是自然的衍生規律，也是，誰說得清呢。
「所以呢？我現在走了，你和修士界的牽扯不就沒了？對了，我可以保證，不讓楊興回來再煩您。」王易道。
李懷樹哭喪著臉，聲音微弱道：「沒用的，沒用的，命運的線已經連上了，我逃不掉的，我十年前就發現了，這個時代，沒有古法九道修士可以逃脫，我一直心存僥倖，這是個，會比百年前的修士凋零時期，更為混亂的時代...」
王易就那樣看著李懷樹。
李懷樹爬了起來，站了起來，他屏息，他摒棄，他捨棄掉了之前的一切情緒，化為了強忍著的莊重。
「王易，老頭子我...不，我李懷樹，懇求你，帶我離開吧，帶我走，讓我跟在你身邊，保護我，保護老頭子我啊！」
王易眉頭微皺，道：「你又不會使用你的生息命變，甚至連打架都不會，帶你在身邊有什麼用，還要保護你。」
李懷樹咬牙道：「我，我可以用幻術，雖然離開積骨寺，我的幻術無法達到之前的層次，但我還是有用的，對，對，你不是要阻攔陰饕門嗎，陰饕門在找持有古法九道的修士，我就是啊，你保護我，不就等於和陰饕門對著干？」
王易似乎在斟酌，片刻后才嘆了口氣，緩緩道：「那，好吧。」
...
其實，這個故事，這個畫面，原本可以不是這個樣子的。
現在的結局，是王易早就預料到的。
李懷樹，說他活了這麼久，人老成精，那確實是，可他的性格，導致他有一個極大的缺陷，或者是小尾巴，會被王易抓住。
惜命，
李懷樹，太惜命了。
王易完全可以直接告訴李懷樹陰饕門在找古法九道修士，然後請他出山，許諾保護他。
讓李懷樹跟在自己身旁，是王易一開始在看李懷樹的過去時就想到的。
你不是不願意用生息命變嗎，除非真正危機關頭嗎，沒關係啊。
你跟在我旁邊，危機關頭估計有的是。
當然，這一點王易是不會告訴李懷樹的。
而李懷樹為什麼會選擇相信王易，跟在他身邊，也很簡單。
陰饕門在找古法九道持有者，李懷樹不敢賭，等於相信。
王易身懷古法九道，之前的玄門內界中，不會騙人。
自家人，這是自己人。
李懷樹下意識的就會這樣認為。
共同的敵人，又是古法九道持有者自己人。
又是，現在的他，唯一一個可以信任，也不得不信任的修士。
結果，就顯而易見了。
但是，李懷樹是不知道這些嗎？是不知道王易剛剛是在裝腔作勢嗎？
他知道，他比誰都清楚這些，這兩百年可不是白活的。
好歹也是當年憑藉一己之力創建銀川商會的人。
商人，本是人精，更不要提商會會長了。
縱然百年時光和平淡的光陰磨平了太多東西，可那些骨子裡的東西，是不會改變的。
李懷樹不敢去賭啊，自己要是擺架子，王易會不會真的一走了之。
所以，兩人一唱一和，猶如舞台上做戲。
你知道我不敢賭，所以你想讓我主動。
我知道你知道我不敢賭，想讓我主動，但我確實不敢賭，我就陪你做戲，我就去主動。
於是，這有些滑稽，卻又真實的畫面，就這樣出現了。
...
李懷樹站直了身子，看向王易，王易眉頭一挑，道：「但是，我說李老爺子，您跟在我身旁，總得有個身份吧？總不能，我回我的帝正後，身邊跟了個爺爺？銀川剛認的？」
李懷樹搖了搖頭，身軀中一股玄妙的氣息傳來。
「我雖然活得久，但生息命變的威能導致我的修為進步比尋常人還緩慢，如今也只是鍊氣化神境最巔峰，如果我突破到煉神化虛境，恐怕生息命變還會有一次極大的跨越，只不過這個境界卡了五六十年了，也沒鬆動過，我也不在乎了...」
說著，李懷樹的容貌，肌膚，甚至身高和氣息，竟然都在發生著變化。
那是一個人的臉，在你眼前，硬生生的用肌肉的活動，細胞的偏移，骨骼略微移動，變換成另一個人的模樣的畫面！
李懷樹，竟是在頃刻間，從一個暮年老朽，變成了一個一米七六身高，容貌平凡，看起來莫約十七八歲的少年人！
一頭稀疏的白髮，變成了黑髮，臉上的皺紋和蒼老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少年的英氣與精氣神充沛的神采。
背也不駝了，挺拔的猶如一顆松木。
李懷樹走到東廂房，很快又走了回來。
出現在王易面前的，是一個十七八歲，穿著老式深灰色布衣，腳踩布鞋，頭髮略微有些長，容貌平凡，臉上還帶著一點雀斑的少年。
李懷樹開口說話，就連聲音都不再蒼老嘶啞，而是變得和容貌一樣年輕，富有朝氣。
「這樣子，是不是就好辦很多了？」
似乎在做完這個決定后，李懷樹也放鬆了許多。
演戲，確實挺累的，習慣了，確實也好了。
但在王易面前，自己沒什麼秘密了，這種輕鬆之感，倒也是少有的。
李懷樹控制著修為，往外一擴散。
王易發現，自己面前的李懷樹，透露出的修為，不論怎麼看，哪怕以奇門遁甲之法去觀察，都是一個鍊氣化神境初期修士的氣息。
不論肉身的年輕，容貌，骨骼年齡，還是修為，都是如此。
看出來了王易的驚訝，李懷樹有些驕傲道：「不錯，這就是生息命變的玄妙之處，我對自身氣息與身軀的控制，當世除了我自己，無人看得出端倪！」
「確實玄妙。」王易讚歎道。
李懷樹瞥了眼王易，又看向這棟月色中飄著雨的積骨寺。
他在這裡待了快一百五十年了。
現在，到了要離開的時候了。
「李懷樹的名字肯定不能用了，多多少少有人知道的，就像是楊興一樣。」
李懷樹自言自語著。
「王易小子，我的身份你自己看著辦，待會兒和我說一聲就行，這積骨寺是待不下去了，你去把那三人喊醒，我去收拾一下，準備離開吧。」
...
莫約過了半個小時，王易很矯情的打著把傘，站在積骨寺內院大門門口。
身邊，東陽鵬，諸葛坤，楊興，三人面面相覷，他們滿腦子都是疑問想問王易，可王易只說：「別問，別說，別驚訝，一切等回去了再說。」
三人不知道原因，但王易這樣說了，忍一忍也無妨。
「就這一把傘？」
還是東陽鵬，打破了僵局。
王易看了眼身上被雨水淋濕了些許的東陽鵬，道：「就這一把了。」
「你這，還用得著撐傘？給我得了。」
東陽鵬忍不住道。
此時的王易，衣服上都濕透了，屁股上因為一直坐地，沾染了不少泥土，褲子上也都是濕漉漉的沙土，簡直是個臟小子。
就這，還用得著撐傘？
「不給。」王易搖頭道：「雨，淋夠了。」
四人等了一小會兒，雖然他們三也不知道在等什麼，可王易說等，那就等著吧。
在三人錯愕的目光中，
一席深灰色老式布衣，一頭微微有些長的黑髮，寬鬆褲子加布鞋，背著個小扁擔，看起來十七八歲的李懷樹，
走了出來。
帶著滿臉問號和不解的三人，乘著月色細雨，一行五人踏出了積骨寺的大門。
李懷樹莊嚴的在最後面，將積骨寺的大鐵門合上，又上了鎖。
隨後將鑰匙扔到了一旁的下水道里。
看了看天，雨已經很小了，天也逐漸晴了。
月亮，出來了。
雨後的街道上，很乾凈，很清澈。
空氣，帶著淡淡的濕潤和雨水的氣息，很好聞。
怔怔的回頭再度看了眼積骨寺，
怔怔的看向眼前的街道。
又怔怔的看了眼王易。
李懷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隨後緩緩吐出。
「從今往後，再無李懷樹了，願吾，長生，願吾，安康。」
李懷樹一字一頓道：「今日之後，吾名，李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