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寶
「夏爾，如果你知道的話，這是我為你上的最後一堂課。」這是我的家庭教師今天一進門，對我說的第一句話。
「為什麼？」我震驚的睜大眼睛，問道。
「你要離開巴黎了，夏爾。你的歲數也足以去正規學校接受訓練，也就是說，你不再需要我了。」老師的語氣，平淡的像往常給我布置作業時一樣。
「你不能和我們一起去伊利耶嗎？」我問。
「沒有那麼簡單，孩子，我最後的學生，你不可能一直用家庭教師來學習。雖然學校絕對不能教給你有用的知識，但遠比我重要。」老師苦笑了一下說，「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我的任務就是幫助你提前適應學校課程。」
「等一下，也就是說，你要離開我。」我打斷老師的話，有點憤怒地質問道，我認為自己遭到了背叛，這種強烈的感情不亞於海盜船長被自己的船員流放在孤島上。
「如果你要這麼理解的話，我只能回答你，是。」老師點點頭。
我想我似乎對《湯姆叔叔的小屋》有了更深的感觸。
「我想你學到的東西夠多，足夠應付鄉村學校的畢業考試了。」老師站起來，「所以現在，我要教你一些，沒有學位，但真正重要的知識。」
「為什麼是現在？」
「唯有如此，你才會記住我所說的。至今為止我所做的一切安排，都是為了讓你更好的接受知識。」老師緩慢而凝重的說，「好了，來檢測一下我們努力的成果吧。」
「紳士法則是什麼？」
「謙卑、誠實、憐憫、力量。」
「貴族法則呢？」
「自由、獨立、公正、榮譽。」
這些原則我從出生起就不停地重複學習，記憶深入骨髓。我迷惑不解地問道：「可這和往常的課並沒有區別，不是嗎？」
「我知道你比我小的時候刻苦的多，對此已經非常熟練。」老師欣慰地說，「我只是擔心而已，夏爾，因為以後不會再有人問你這些枯燥無味的老東西。到那時候，你還會用這些來做自己的人生信條嗎？」
「當然。」我毫不猶豫地回答。
「不要回答得那麼快，任何問題都要認真思考，因為背後隱藏著一份承諾。」老師搖搖頭，「所有脫口而出的都不可靠，你要記住這一點。」
「是。」
「你很重要啊，夏爾，你背負著自己不能理解的責任，而且不能去擺脫。」老師意味深長的說，他放下手中的包，從中拿出了自己的鋼筆，「這是我自已能送給你最好的東西了夏爾。當年我沒能做到的事，希望你能完成。」
我受寵若驚的接過鋼筆。
「今天的課到此為止，我沒什麼好教你的了。」老師站了起來，「夏爾，以後的路，要自己走啊。」
「可是，如果我去向爸爸請求，您是不是就能留下來陪我呢。」我衝動的站起來，含著淚問道。此刻如果有人能給我一個肯定的答案，我會毫不猶豫地沖向父親的書房，完全不顧計後果。
「夏爾......」老師詫異地看著我。
「對不起，我又錯了是嗎？」接到老師的目光，我低下頭，愧疚的說，「只是太害怕了，我不想被拋棄。」
「隨著時間推移，失去會成為常態。貴族這條路也許會孤獨無比，但你依然要記得驕傲。」老師嘆了口氣，蹲下來對我說，「這只是開始，夏爾，你終有一天會習慣離別，並且漸漸遺忘。」
「真的？」
「真的。」老師默默的拍了拍我的肩膀，「就這樣吧，夏爾，不要回憶悲傷，要想我們有過的歡樂。」
說完，老師毅然決然的走出了房間，速度快到我追不上。在他快要走出莊園的時候，我站在樓梯上大喊道：「我不會忘記你的，萊恩老師！」
老師腳步一頓，輕撫帽檐走出莊園，始終沒有回頭。我面色潮紅，緊緊攥著手中的鋼筆。筆管冰涼，查爾斯家族勳章刻在上面，我知道那是最好的工藝，來自英國。無數次的我看著萊恩老師用黑色墨水，在易碎的羊皮紙上寫下漂亮的花體字母，鋼筆出水流暢，字跡整齊而又自由洒脫。
抄寫情詩的時候，他的目光永遠都向著海洋的方向，我想他是在思念，思念那位遠去的故人。那一定是一個無比美麗的姑娘，我想。
他已滿頭白髮，但依舊風範優雅。即便沒有頭銜，也是我見過最高貴的紳士。
「夏爾。」一雙溫柔的手撫摸著我的後背。
「外祖母！」我抱著外祖母，泣不成聲的說，「我丟失了一份珍寶。」
「是，」外祖母眼含淚水，輕柔的說，「我知道。」
可我，丟失了兩次。
巴蒂永遠也無法忘記，那個出現在古拉伯爵舞會上的少年。那年她才十多歲，獨自一人遠赴英國留學。
英國社交界，一向是女多男少，那幾個結伴而來的英俊少年很快就成了全場的焦點，但他們似乎並無所知。當其他人都逐漸找到了自己的舞伴，只有一個最漂亮的銀髮少年還站在角落，他穿著黑色的普通晚禮服，卻難掩自己的光輝。
那時，巴蒂覺得，自己可能會得到一個朋友。
羞愧阻礙了她的步伐，就在她猶豫的那幾分鐘的差別，就被另一個女孩捷足先登了。那是一個暴發戶的女兒，但她的容貌身材，甚至是嫁妝都在貴族圈子裡無比優越。巴蒂低下頭，縮回自己的角落。
那是她此生最大的錯誤，不久之後她回國，嫁人，忙的一塌糊塗，再也沒能去見那個男孩，更不用說將自己引薦給他。
後來，她隱約聽到柯西亞的婚禮上有一位光彩奪目的伴郎，壓過了在場所有的男士。人們議論紛紛，都在猜測那位年輕紳士的身份。巴蒂清楚那是誰，她正在為自己的丈夫縫補襯衣，卻劃破了手指。
偶爾，她會有一種極度的嫉妒，如果當初走到那個男孩身邊的人是自己，會怎麼樣呢？想過之後，她會去教堂，向上帝懺悔自己的罪惡。
「巴蒂，你幸福嗎？」哥哥問。
「是。」巴蒂纏著手上銀色的絲線，輕笑著回答，「我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