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3 章

第 233 章

在一天結束時,所有的色彩都在睡意中消失,唯一的亮光來自幾乎是凝結的大海,帶有脫脂牛奶的藍色。我感到十分的睏倦,但是不能很快入睡。爐火照著,就象點著了一盞燈,如同暮靄降臨時分的夕照——耀眼的光芒很快奄奄欲息了。

「以上帝為命我背棄上帝,以自由為名我唾棄自由。我愛自己多過愛鄰人,我在黑暗中與罪惡共舞。」我跪在床前,將那些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我摯愛的天父,您是否還願意照亮我?」

火焰終於熄滅,我睜開眼睛。是的,多年前,當我的床上出現另一個男人,我就知道自己沾染了世間最大的罪惡,已不值得獲得寬恕。

於是我步入夢鄉,卻被一陣鈴聲驟然吵醒。

「請允許我進去坐坐,」維拉帶著一副高傲的神氣,又露出了微笑,「那個房間我不習慣。」

「但是,」我受驚時像挨了刺,連忙解釋道,「那是有意安排的,我想這次逗留的幾個晚上,你會想有點私人空間。」

「你的氣息太重了,到處都是那種痕迹,尤其是書桌,使我產生的印象相當強烈而又混雜。」瑪麗說,「因疲勞而閉上眼睛之前,我看到架子上擺放著你的日記,有一種奇怪的矛盾使我想要看到它們。」

「哦,小時候的把戲,我早就放棄寫作。」

「別謙虛嘛,親愛的先生,我覺得您很內行,」維拉趁機拉著我的睡衣走進來,坐在我的床上。「請注意,我不知道您是否被打擊而有服用卡其的習慣,但那會影響你的記憶。如果你是因此而放棄全部事業,走到戰場,我會很難過。」

「您要告訴我什麼意思呢?」

「你在軍演中彈奏的鋼琴曲天衣無縫,技巧極其剛勁有力,我在想……"維拉拉開我的腰帶,她撫摸著我的手說,「你有雙很靈巧的手。」

我對維拉想表示的意思開始放心了,但希望她別這麼大聲嚷嚷。在這個小公寓,一切行為都有可能傳出流言蜚語。我攔住她的動作,認真地問,「你有愛人嗎?」

維拉手下的動作停頓了一瞬,她水盈盈的大眼睛有一瞬間失了神,然後她迅速低下頭,掩蓋所有的情緒。接著說,「我自己。」

「不,你知道我什麼意思。」我坐在她身邊,臉上掛著一絲笑容問,「在你的家鄉,是否有一個身體健壯的男子漢,他用一隻手也能抱起你在鐘樓下轉圈,他答應你所有的要求,有理的,無理的。在跟他走的時候,你悄悄踩他的影子,許下永生不離的誓言。」

維拉沉默著,我們聽到窗外一隻喜歡涼快的灰雀輕柔的撲水,在一朵白玫瑰的花冠中沐浴。

「他不強壯。」她突然說,因全神貫注地思念過去而兩眼激動,「甚至沒有我強壯。所以當初他在軍樂隊服役,他是很優秀的小號手。」

「後來呢?」我輕輕問。

「他死了,在一次愚蠢的重甲兵測試里。」維拉扶著額頭,從她那痛苦姿勢中可以看出被壓抑的憤慨,包含著狂怒。「他們讓一個一無所知的新兵實驗最新的裝備,有時候我希望所有的坦克都報廢。」

「快了,等戰爭結束,那些鐵傢伙會自己生鏽的。」我撒著自己都不信的慌,維拉看了我幾眼,嘴角揚起一絲清薄的微笑,像一個謎。她問:「你呢?是否有個總是穿著晚禮服的貴族女孩在巴黎等你。她住在楓丹白露宮旁附近,傍晚時在微光最後一次發亮,你坐著馬車穿過河濱,走進高高的塔樓,和她一同享用塗上草莓醬的塔形蛋糕。」

「除了女孩,其他部分很接近了。」我笑著倒在床上。

蠟燭燒乾后自顧自的熄滅,我們蓋著被子躺在床上談話,整整一晚,按照《一千零一夜》的方式,談論我們最不切實際的幻想。房間里有一塊石頭,表示聖母瑪利亞的花冠,是給客人們彈煙灰用的。漫射入月光呈海藍色底色,使我產生一點幻覺,彷彿自己是在大運河之畔……

第二天第一縷陽光透過窗帘,當我準備起床,就要搬回另一套居室時,無奈發現房間空無他人,似乎沒有任何人進來過。我跑出房間,發現維拉在廚房裡煎蛋,並與珍妮談論著能喚起回憶的話。我在姨媽居住的莊園閑散地度過了童年時代,重又回到城市裡的別墅。不知不覺間,維拉幾乎掌握了我全部的人生軌跡。

「我餓了。」我打斷她們的交談,生硬地說。

「去飯桌上,馬上就好了。」珍妮心情不錯,才一個早上,女士們的關係突飛猛進。

珍妮一貫的大嗓門嚷嚷著:「我們先生,他是個怪人,一個怪人,」她重複道,「這個怪人特別喜歡去喝農莊新釀製的蘋果酒。」

茱莉甚至在維拉耳邊悄悄地說:「他這個人生氣起來,會用槍口頂著古奧地利大公射擊。」

我不想打擾她們,於是回到卧室洗漱,順便把浴台上那些十八世紀的珍品固定下來。管家在自己的小間,用散頁裝飾發票記賬,架子上擺放著法國和外國的漂亮物品。

「好多人急著出手手裡的繼承品,那些敗家子,我們倒是不缺現金,趁機撈一筆。」莫迪管家親切地對我說,「有一件花瓶是罕見的珍品,用青銅製成,上面淡紅色的銅花瓣像剛從花上摘下來。」

「我倒不知道您這麼有經商頭腦,把地下室騰出來當小庫房吧。另外再囤些普通貨,以備不測。」

「我們不會缺實用品,大宅有太多庫藏了,辦成醫院還是有好處的。」

「希望女士們也這麼想。」

我入席就餐,我都快忘記瓷盤的觸感了。這是一件青瓷,邊緣呈金黃色,如鼓起的花瓣,盤底為翠鳥在晨曦中飛翔的裝飾畫,晨曦和我每天早晨醒來時隱約看到的完全一樣。

這是一頓精心烹調的飯菜,做得十分講究,可以毫無愧色地直接端到晚宴中。肥鵝肝同罐頭裡那種淡而無味的鵝肝醬判若二物。土豆冷盤旁龍蝦的硬殼凹凸不平,萊奧維爾酒在威尼斯玻璃杯中顯得珠光寶氣。

「廚藝高超。」我用小勺嘗了一口,滿意地說,「我沒想到你有這種本領。」

「我又不是淑女,當然什麼都得會一點。」維拉將一圈包裹著茉莉的杜鵑花裝在花瓶,放在兩個壁櫥間寬敞的桌子上,問:「這裡以前是修道院嗎?」

「隱修院,把一大群藝術家安頓在一幢中世紀住宅里的地方。只需要少量租金就能獲得一間小室,現在價錢也十分便宜。」管家不無自傲的說,「我們打通了所有欄杆,讓它變得非常舒適。」

「我們該走了,親愛的。」我模糊地感到心煩意亂,用餐巾擦拭唇角,「告個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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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晶城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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