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4 章
我早已在卧室預訂一輛汽車,聽到有馬達聲響,維拉不勝驚訝,又聽說這輛汽車是我們用的,高興極了,她歡跳了起來。
「我們去拜訪你父母?」
「是的,最好別穿這身打扮,拿著,您戴上會更好看。」我說著掏出藏好的帽子和紗巾。
「這是給我的?啊!您真好!」
珍妮興緻勃勃地跟著我們下來,對司機喊道:「喂,把車篷掀起來。」
可司機卻一動不動,他顯然不認識我們,說:「我沒空,我是來接蘭斯特先生的。」
珍妮放聲哈哈大笑:「瞧你說的,大傻瓜這位先生正是你的主雇呀。」
我們都坐好后,汽車一下子就衝上小坡,發出不斷的吼叫聲。車前的女神標誌徽章閃閃發光,即便在暴雨、烈日也是如此。司機對自己的路沒有把握,就連只好摸索著走。汽車把我們帶進大街小巷裡轉,不時停下向居民打聽一下情況,甚至前面走錯了岔道,環城一圈又一圈往裡兜圈子。
最後單刀直入,明確了位置,直插山谷深處。路邊那些小灌木的枝椏上尋掛著冰凌,猶如鮮花盛開的花蕾。道路越來越幽深,維拉顯出神經質的不安。
「我希望不會太遠吧。」
「不,我們很近了。開那片大花園。」我指著百年樹蔭后脫穎而出的古城堡,它依山傍海,與一座教堂相映成趣。天鵝絨般柔軟的天然草坪有獨特的芳香,草坪的四周是繡球花,還有揉皺的黃玫瑰。花瓣散落在門口,門前兩棵梨樹的枝葉互相纏繞。一塊裝飾華麗的青銅招牌鑲嵌在門上,刻著繁複的花體字。
一位我還從來沒見過面的新僕人來到台階前為我們開門,但是還沒弄清我的身份。這些日子莊園的人員更替太快,鄉村生活孤寂無聊,大家總有些許的好奇心,都爭先恐後想看熱鬧。被禁錮的病人,就恨不得破窗而出看個究竟了。每個人心裡都在嘀咕:「這會是誰呢?」
「您好,夫人只在星期一招待客人,今天,不知道能否找到她。」腿腳頗快的新僕人為我打開車門,眼中充滿了對我們即興而來的不贊同。他回答我那些套話說,「要是夫人不出門的話,她很可能在農場上,我去看看。」
我剛想對他說我自己能找到,但他已經跑去稟告。而園丁的兒子兩眼死盯住汽車停放的地方,恨不能一眼吞進去。他認出我來,跑進城堡,邊跑邊喊:「少爺回來了,少爺回來了!」
走到半道,威廉當即停止布置鮮花來迎接我們,他是僅剩的幾個老人之一。所以曾經只負責跑腿的小夥子,現在已經有了副管家的架勢。他站在我們面前行禮,眼睛閃亮。我擺出擁抱他的架勢,使得他手足無措。於是我拍了拍他的肩膀。
「別這麼拘束,父親在家嗎?」門前四處走動著穿著軍裝或病號服的人,女僕們和護士忙忙碌碌,根本顧不上我們。
「晚餐時才會回來,他不喜歡看見自己的產業被佔據,尤其是夫人對比他英俊年輕的軍官無微不至。」
「這有什麼呢,那可是要赴死之輩。」
接著,我們進入城堡。樓閣上懸挂著美妙的肖像畫,男士大多穿上禮服,衣服上顯出波濤般的美麗皺紋,夫人大都穿天鵝絨的裙子,年輕女孩們穿象舞蹈女演員短裙一般的薄紗裙。地毯上象蝴蝶般飄動的片片薄雲、花卉、水果。
「這位夫人很優雅。」維拉小聲對我說。
「比真人差得多。」我示意她欣賞高祖母所佩戴的黑珍珠項鏈,「從英國亨利亞特公主後嗣手中買下,當初珍珠是雪白的,後來一場火災燒毀了部分房屋,再找到了放置這些珍珠的首飾匣時,珍珠已變得烏黑。」
「欸,這個人手裡拿著什麼?」
「甘草片,為了止住肝痛,上戰場時也拿著。這個人是令人快樂的青年英雄,可還是因肝病而去世。」
威廉將我們引入略微狹小的的客廳,傢具上蓋有古老的絲織品,裝有許多燈,但我以前甚至不記得這間屋子。
「好一點的房間都住滿了傷員,這是老爺極力爭取來的幾間家族專用房。」威廉低聲對我說。
「比起戰壕的日子,這裡算是天堂了。」我插起一塊芒果奶油卷,問過往女僕要一壺水。
「夏爾?」我們看見母親時,因為她剛從花園、飼養場和菜園子轉回來。她頭髮有點散亂,穿著我從未見過的細麻深綠長裙。她對我們的到來顯得出乎意料,我一下就看出問題來了。原來那位新僕人,雖然滿腔熱情,但他前一天才被雇來,還不熟悉我的姓名,稟報錯了。
那新僕人站在門口上,打量著這場面,好弄明白我們在家中到底扮演的是什麼角色。而後,他大步流星跑遠了。
「小心,少爺!」忽然之間,警鈴大作。活像一顆天外隕石來襲,不斷有炮彈向莊園擊射過來,迅速穿越一個個毗鄰的地區。飛機離開很久以後,生活的嘈雜聲從沉睡中蘇醒過來,人們沐浴在曙光里繼續工作。儘管剛剛經歷了這場黑色風暴,周圍的人毫無異常,似乎成了一尊尊沒有思維的卧像。母親扳過我的臉來,問:「你嚇到了嗎?我的孩子。」
我有點暈頭轉向,呼的坐在椅子上,漸漸回味過來。我喃喃道:「不,媽媽,我每天在槍林彈雨中穿梭。只是我以為,後方會更安全。」
「傻孩子,這裡是醫院,被加以監視。」母親比我還要冷靜,對危險司空見慣。她吩咐道,「把這些乾酪撤下去吧,都不成顏色了。」
「這有些浪費啊,媽媽。」
「聖母瑪利亞,你在外面過的是什麼日子啊。」母親大吃一驚,「我得給你找點吃的,蘇菲,去撿些現成的東西,梨子啦,雪花蛋啦什麼。你快來幫我插花,我摘了康乃馨,玫瑰花和金菊。放在餐桌上,好讓你父親高興。」
這時我們樓下有人吼叫著:「有種那些德國鳥下來,像個男人一樣對仗,我們準會旗開得勝。那些年輕的小兵呢?怎麼不訓練,一個個都偷偷溜走了,城裡有情婦在等著他們嗎?不成體統。」
「你父親回來了。」母親輕快的蹦出去,喊道,「路易!」
父親消去怒火,停止對手下的訓斥,笑著向她招手:「過來,過來,我的姑娘。」然後他抱住母親,彷彿世界上只有他們兩人存在似的,在大廳中擁吻。
「看來戰爭還是改變了不少東西。」我受到了刺激。威廉看出了我的內心活動,便連忙加以解釋:「與愛人相會確實會高興得如痴如狂,這感情很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