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異世界的邀請
許是站在花園太久,吹了一點風,瘦弱的少年又撕心裂肺地咳嗽起來。
黑暗處陰影蠕動,不過片刻,有人形脫離黑暗,從角落一躍而出,柳原星見肩上一暖,雪白的狐裘將他牢牢包裹住。
沙啞的嗓音響起,「別著涼了。」
柳原星見緊了緊衣服,輕鬆笑道:「我的身體就這樣,待在溫暖的房子里也不見得好多少。」
因剛才的咳嗽,少年蒼白的臉頰上添了一抹病態的嫣紅,出塵之姿被打破,多了幾分凡人的真實,雖然虛弱之極,彷彿隨時能隨風飄走,可比起剛才虛幻到隨時消失的樣子,隱匿在暗處的忍者更希望他能待在人間。
見男人臉上明顯浮現出不贊同的神色,柳原星見不等對方開口便笑道:「那進屋吧,這樣你滿意啦?」
「您身體不好,不要任性。」
「你我之間不需用敬稱的,再不斬。」
人影沒有應答,再次隱於黑暗之中。
再不斬是桃源鄉特別機動隊隊長,這次來都城本來用不上他,但大家都不太放心,硬要武力值比較高的再不斬跟著,星見無奈,卻也接受的下屬們的好意。
五年前柳原星見被發配到荒蕪之地,誰都為他可惜,只有他自己清楚,自己是欣喜的。
風景優美,安靜閑適,過於荒蕪偏僻,意味著沒有眾多錯綜複雜的勢力盤踞,不需要殫精竭慮地應酬謀划,是很個適合養老的地方。
他很滿意。
柳原星見初至莊園,因為路途顛簸就狠狠生了一場大病,等好不容易清醒些,看見跪了一地鼻頭眼睛紅腫不堪、穿著寒酸的僕人,再看看居住環境惡劣、生活條件簡陋、說是莊園實際不過是一堆小茅草屋圍著一個大茅草屋的小村莊,不由深吸一口氣。
為了安逸舒適的晚年生活,他不得不回歸現實,掙扎著從病榻上爬起來,指揮一眾衣衫襤褸、形似乞丐的家僕農戶開始興建家園。
即使最初的記憶早已模糊不清,但生存在和平社會中尊重生命遵守秩序的本能卻刻在柳原星見的骨子裡。
尊重他人,見不得跟隨他的人受苦受難,同時又賞罰分明,於是很快就成為受封地民眾敬仰的好領主,得到了百姓們的信賴。
底層民眾其實很樸素,只要給他們一個安全溫暖的住所,一把糧食,一件遮體的衣服,他們就感激不盡。
柳原星見剛開始只是為了讓自己過得舒服一些,由此給封地帶來的僅僅一點點好的變化,卻讓百姓對他奉若神明,每次出街都能收到各種小玩意小吃食,也許不值錢,卻是人家家裡能拿出來的最好的東西。
將最好的禮物獻給庇佑著自己的神靈。
這是封地百姓最樸素真實的願望。
從封地上源源不斷湧進他身體的,純粹明亮的信仰之力明明白白將這一信念傳遞給他。
那一刻,柳原星見無比清晰的認識到:這是他的責任,也是他活下去的希望。
於是向來憊懶好享受的星見公子開始整頓封地。
他減免農戶租子,鼓勵開荒,甚至為此在封地上開辦了銀行,通過低息貸款鼓勵人們賒欠農資,以度過困難和飢荒。
他派人在封地內尋找特產,然後將其按為可加工資源,可循環利用資源,珍貴資源分類。可加工資源如各種礦物冶鍊成鐵器、玻璃等物,可循環利用資源如各種動物植物派人養殖起來,珍貴資源如人蔘藥材這種吃完就沒有的,則暫且放在一邊留作以後用。
他在農閑時節出錢修路,連通大小城市村莊,然後派出商隊兜售產品。很快,嗅到商機的商人就循著暢通的路走進封地,給他帶來了大量金錢和就業機會。
經濟流通起來,封地的民眾便也富足起來,安樂繁華的城市自然吸引來無數無家可歸流民和在別處活不下去的普通百姓。
人口流入意味著勞力增加,在大家擔心無力接受這麼多貧民並為此憂心忡忡時,柳原星見宣布以工代賑,開始大規模興建封地中的基礎設施,工錢給的很豐厚還能管一頓飯,本地居民嫌棄太累,剛剛入住快要餓死的流民們卻大喜過望,紛紛應聘。
一條條馬路鋪就而成,四通八達,人流如織,帶來財富和就業機會;一座座水利設施拔地而起,不用再擔心靠天吃飯,光是看著就讓人格外有安全感;一院院慈幼堂爭先恐後建成,看著老人孩子臉上的笑意,就覺得再苦再累都值了,這才是生活......看著城市從他們手底下一點點建成,帶來的是無以倫比的滿足感和歸屬感。
這一舉措不僅解決了流民驟然增加帶來的各種治安問題,還潤物無聲地促進了本地居民與外來人口的融合,可以說是一舉數得。
封地的繁華傳出去,引來的不止是投奔而來的百姓和尋找商機的生意人,還有窺覷財富的惡龍。
柳原星見自決定要承擔起領主責任的那一刻,就預料到以後將要面臨的挑戰,從一開始就沒有放棄培養武力。
最初的時候,他與木葉簽訂了守衛協議,由木葉派忍者過來守衛封地,每三個月交接一次。
同時也不忘積極培養自己的武裝力量。他要求他自己帶過來的武士訓練鄉民,選拔護衛隊,並為他們裝備最精良的武器,還發布昭告,利用優越條件吸引流浪忍者進駐,組成特別機動隊。
只忠於他的特別機動隊。
.......
也許是熟悉又陌生的環境勾起了過往的記憶,柳原星見思緒翻騰,情緒隱隱有些不穩,他在屋裡坐了很久,直到僕從見房裡的燈還亮著,跑過來敲門,這才就寢。
這裡,是哪裡?
柳原星見穿著單薄的浴衣站在一條骯髒的街道上,他明明記得,自己躺在床上睡著了,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冷風吹過,忍不住一陣哆嗦,也讓有點懵的大腦清醒過來。似是想起來什麼,他低頭掃了一圈,短胳膊短腿的,顯然是小孩子身體。
果然是又被拉到了另一個世界嗎?
也不知道這次逃出封印時出了什麼差錯,星見總覺得神格的力量比六十年前增強了很多,一旦他情緒不穩引發神格躁動,就有可能被神格被帶到另一個世界。
因為每次在這個世界呆的時間比較短,少則幾秒,多則幾天,然後就會回去,初時柳原星見以為只是自己在做夢,就當是去看個新鮮,順便體驗下不同的人生,但後來他發現這個夢太嚴謹了。
他在這個世界有自己的身份,有親戚朋友,受了傷會疼,沒吃東西會餓,甚至同一個人會接連幾次出現,星見這才漸漸意識到,這是一個真實的世界。
還不等他細想這次怎麼一醒來就出現在這種地方,一陣喧嘩由遠及近。
「小子,你給我站住。」
「快,追上他,前面是死胡同,我看他往哪裡跑。」
一個瘦小纖弱的孩子從拐角沖了出來。
那孩子發梢微卷,渾身有些髒兮兮,氣質卻和這陰暗骯髒的環境格格不入,星見一眼看出那身高定小禮服不是一般人家能穿得起的,比起小乞丐,更像個逃家的小少爺。
那孩子只顧著低頭逃跑,顯然也沒想到竟然有人站在這裡,立馬大喊:「讓開。」
但來不及了,捲毛一頭撞到了柳原星見身上,猛烈的衝撞之下,兩個瘦弱的孩子滾做一團,半天爬不起來。
星見痛呼一聲,忍不住去摸被石頭垃圾咯疼的背,小孩子脆弱的身體讓他眼角微紅,掛上了生理性淚水。抹了一把臉,他伸手去拉撞到他的人,「你怎麼樣,沒事吧?」
卻被一把打開。
巴掌相接發出清脆的響聲,小孩子白嫩細膩的手背迅速紅腫起來。
嘿,這熊孩子,簡直欠揍。
柳原星見摸著刺痛的手背,撅起了嘴。他現在也是小孩子,打對方一頓不過分吧?
那捲毛看不都看被他牽累的人,像一頭孤寂的獨狼,一言不發從地上爬起來就要跑,但耽擱的這點功夫,後面的的人已經追了上來。
「看你還往哪裡跑......」混混們原本凶神惡煞的叫囂著,在看到柳原星見時齊齊噤聲。
昏暗骯髒的鐳缽街頭,一個粉妝玉砌的小孩兒仿若憑空出現,年歲尚幼,精緻的可愛的面容卻已經能讓人窺見到未來的風華,白色的浴衣纖塵不染,從五官到赤.裸的小腿無一處不完美,宛如上帝最精心的傑作誤入了人間最骯髒之地。
愈純白無垢,就愈想讓人將他染上污穢。
小頭目在驚艷過後,舔著嘴角靠過來,「兄弟們快來,這樣的貨色居然能被我們碰上,今天真是賺大發了。」
先給他們哥幾個爽一爽,然後賣給橫濱的黑幫大佬,這樣的貨色肯定能讓他們大賺一筆。
至於這孩子的穿著打扮一看就非富即貴?
誰管那些,要怪就只能怪他去哪裡不好,偏要來這罪惡橫生的鐳缽街。
其他人在小頭目的呼喝聲中緩過神來,也緩緩靠了過來,臉上是毫不掩飾的惡念,好像眼前這個小美人兒已經是他們的囊中之物。
至於那個偷了他們炸藥的小子。
那是誰,根本不重要。
捲毛見那些混混的注意力都在柳原星見身上,猶豫片刻,慢慢地,不著痕迹地向後退去。
星見注意到小孩兒的動作,挑了下眉,心裡罵了聲小混蛋,眼見著那幾個混混越靠越近,他抬起手,準備先解決這幾個令人噁心的傢伙。
神格的力量過於強大,每次動用力量,他的身體都會出現不同程度的損壞,輕則全身癱瘓幾天,重則全身崩潰加速死亡,不過這個世界的身體本就長期處於昏睡狀態,倒也不用擔心耽擱什麼事情。
但他還未動手,街道那邊響起了紛亂的腳步聲。
「那群攔截了我們港口黑手黨貨物的小幫派就在前面。」話音未落一眾身穿黑西裝眼戴黑墨鏡的彪形大漢從拐角衝出來,看見幾個混混,二話不說就舉槍射擊。
密集的子彈飛射而來,血腥和□□瞬間充斥這方天地。
柳原星見個子矮小又被那群混混擋著,昏暗的環境下港口黑手黨並沒有發現這裡還有個小孩子,趁著黑幫火拚,他貓著腰跟著那捲毛悄悄後退,直到確定離開了火拚範圍,拉起小孩的手就往外跑。
捲毛掙了兩下,沒掙開,防備而冷漠地說道:「你放開我。」
星見才不管他呢,熊孩子就是欠教訓,能忍到現在不收拾這小子都是他活得久涵養好。
兩人就這麼一路跑出了殘破骯髒的鐳缽街,柳原星見鬆開小孩的手,扶著腿喘了口氣。
雖然經歷了一場無妄之災,但他還是覺得很高興。這種能夠自由奔跑,在陽光下揮灑汗水的感覺,是另一具病弱身體永遠也無法實現的。
這麼想著,他就笑了起來。
鐳缽街外陽光正好,小孩兒仰著頭面向太陽,亮晶晶的的汗水猶掛在臉上,精緻可愛的笑容更甚於六月暖陽,那是只看著就忍不住想要一起微笑的美好。
從剛才起就一眼不發的髒兮兮目光在柳原星見的臉上定了定,冷哼道:「你覺得很有趣是吧?」也不等他回答就要轉身離開。
「喂,你站住。」柳原星見直起身,倒不是如何生氣,只是覺得這小子態度有問題,「要不是你,我會被牽扯進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里嗎?你連聲道歉都不會說嗎?」
捲毛沒理他,星見一把將人拽住,仗著自己現在年紀小,絲毫沒有欺負小朋友愧疚,「說你呢,撞了我不說,還準備自己偷溜,你臉皮怎麼能這麼厚。」
這個世界的身體因為常年卧床昏睡,也顯得有些單薄蒼白,但畢竟健康,手腳要有力很多,起碼比這個看上去就營養不良的捲毛要好上很多。
他一拉之下捲毛猛地一個踉蹌,然後毫無徵兆地倒了下去。
「喂,你別碰瓷呀,我沒用力。」星見手疾眼快將人接住,接觸到對方外套才發現手上一片黏糊。
是血跡。
這孩子受傷了?。
柳原星見哪裡還顧得上置氣,不顧對方阻撓,連忙掀開外套,這才發現對方胳膊上有一道深可見骨的刀傷,正往外冒著血,因為這孩子的外套臟到看不出顏色,他才拉著人跑了這麼久都沒有發現。
捲毛看都不看傷口,一把推開柳原星見,充滿兇狠防備,「我說了,別碰我。」
星見啪一巴掌拍對方頭上,「你給我閉嘴。」然後左右看了看,有什麼可以止血的東西。
雖然走出了剛才那個骯髒昏暗的地方,但這裡和正常街道相比依舊十分冷清,街角附近堆放著為數不少的垃圾,一陣炙熱的風吹過,帶起難聞的味道。
貧窮,蕭條,衛生差。
根本找不到適合包紮的東西。
柳原星見最終低頭,將目光定在自己身上還算乾淨的棉質浴衣上,思索著從哪裡撕開,眼風掃到一抹刺眼的光芒,發現那是捲毛藏在褲兜里、露出一半的鐵器,二話不說就上手搶,抽出來才發現那竟是一沒有刀鞘的水果刀。
「你幹嘛,還我。」
捲毛因為失血過多有些暈眩,後知後覺又被這個小少爺搶了防身武器,薄唇抿出不耐煩的弧度,傾身就要把刀子搶回來。這一動作,剛有些癒合跡象的傷口又崩裂了。
星見算是看出來了,這小子就是個狼崽子,在他眼裡武器要比傷口重要,於是也不廢話,避開對方的手刺啦一下劃破浴衣下擺,這才把刀柄塞過去,「吶,你的東西還你,胳膊伸出來。」
捲毛懶得理他,打著踉蹌就要起身離開。
柳原星見的眉頭忍不住跳了跳,今天在這兒的但凡是個成年人,他早轉身走人了。
仗著對方瘦瘦小小又失血過多,他拉住對方后衣角猛地用力,將這小子扯了個屁股蹲,然後趁對方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上前三下五除二將傷口包紮好,然後拍拍手,「好了,你現在可以走啦。」
「嘁,多管閑事。」捲毛然而坐著不動了。
星見翻了個白眼,沒理這小子,眼巴巴望著街道口,等著家裡人來接自己。
他這世界的身體患有克萊恩萊文綜合征,就是傳說中的睡美人症侯群,一年四季長時間處於昏睡狀態,即便醒來也猶如夢遊一般,意識不甚清醒,只有極少數時間才能和人正常交往,這個正常交往時間就是他的靈魂被帶到這具身體里的時候。
家裡人為了防止他意識不清醒時走丟就專門給他配了定位裝置,一旦有人發現小少爺沒有在卧室里睡覺,就立馬會根據定位找過來。算起來,時間也差不多了。
捲毛忽然開口了,「你為什麼不哭?」
「啊?」星見愣了愣,收回視線轉向這個今天坑他不小的混蛋小子。
「像你這種同情心泛濫的大少爺,見到這個......」捲毛甩甩包紮好的胳膊,立馬有鮮紅泅濕白色的布料,他卻好像一點都不知道疼似的,「不是都會嚇得眼淚鼻涕地大哭么,你為什麼不哭?」
我哭不哭關你什麼事。
眼見著這人肆意糟蹋自己的身體,一直飽受疾病困擾的星見孩子氣的腹誹不已,皺著小眉頭說道:「你這個人真是一點都不討......喜。」
抬眼間對上了一雙鳶色的眸子,光華流轉間美麗而神秘,宛如上好的琉璃,在陽光下折射出惑人的風采,本該是最通透清澈的顏色,星見卻只在裡面看到了一片荒蕪和死寂,彷彿對面是一個看透世事將行就木的老人。
「你這雙眼睛......」柳原星見怔怔,不由伸出手去觸碰,「好漂亮啊。」只是這不應該長在一個小少年身上。
手被避開,他如夢初醒,「抱歉,我......」話語在舌尖饒了幾下,改口問道:「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沒必要。」捲毛臉上也髒兮兮的,看不清污垢下的神情。
說完他就準備離開,起身前還特意注意著柳原星見的動作,就怕這小少爺又把他摔個屁股墩,街道盡頭忽然傳來汽車轟鳴聲,一輛豪車打頭開了進來,接著是第二輛,第三輛......豪車不要錢似的往這個蕭條的街道上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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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很多人說噠宰不應該這個樣子,這裡說一下我個人的想法。
噠宰出場時已經22歲,他成熟通透強大孤寂似乎無所不能,但人不可能一開始就是這個樣子,每個人都有一個成長的過程,港口Mafia時期的噠宰和武偵時期就有明顯不同。現在出場的這個噠宰還是個小孩,他太過聰明以致於要比同齡人早熟很多,並且因為看透太多而痛苦著,但他的閱歷又不能夠自我消化這些痛苦,所以才會冷漠而戒備著整個世界,就像後面星見說的,這個孩子看起來與整個世界都格格不入,也許等他長大一點,他會懂得掩藏這份與眾不同。長大后的噠宰冷眼旁觀著整個世界,只不過他會用自己的方式去與世界和解,而現在的小噠宰還做不到隱藏自己的真實。
這是我對太宰治這個人物的理解,歡迎大家探討自己心中的太宰治,不過請別說出「噠宰不是這個樣子的」這種完全否定的話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