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九章. 願君勿採擷（三）

舞曲已經奏響，風間已經和鳳一同起舞。舞池裡裙擺飛揚，少男少女快樂地轉圈圈。

跡部便邀請古宮，她這時候喜形於色，臉上的笑容天真而愉悅。「當然，跡部前輩。」她將手放在了跡部的掌心，隨著他的腳步起舞。

「跡部前輩，你說我明天穿什麼合適？裙子還是褲子？穿得乖巧一點還是成熟一點？」

古宮以前不至於無視跡部冷漠的神情，但是她今天實在太興奮了，心思完全不在跡部身上。哪怕跡部此刻面色如雪，古宮也只是以為他在想自己的事情。

跡部掃了她一眼，「穿你平常喜歡的衣服就可以了。」

「你也不願意給我點建議，我等會兒問問小嵐好了。」

「本大爺正給你建議。」跡部說道。「你是去談戀愛的，又不是去迎合誰。自然是穿你覺得最舒適的，做你覺得舒適的事情。」

「這可跟你上次說的不一樣。」

「……啊，這件事跟那件事不一樣。我理解你想要在真田面前表現得格外完美。但事實上，並不存在完美的人。偽裝的完美無法長久，況且你維持不了那麼久。」跡部攬著古宮轉了一個圈，站定後補充道。「他這次邀請你不見得是對你有什麼想法，說不準又是替他們社團來邀請你。」

聞言，古宮突然沉默了，方才的喜悅一下子淡掉了。跡部看她委屈巴巴的表情，突然不忍心了，便又說道。「不過真田這個人，也不會什麼套路，既然沒有說起別人，就是單獨約你了。明治神宮……呵，倒也像真田能想出來的約會地點，無聊透頂。」

古宮倒也好安慰，果然臉色變好了。「我不准你這麼說真田前輩。」

「還什麼關係都沒有就這麼維護人家？」兩人轉著圈移動著，跡部看著節律調整角度的纖細脖頸，心中的鬱悶也漸漸消散，他補充忠告。「不過首要一點，別遲到就是了。」

古宮斜睨著跡部。「多謝你忠告，我才不會遲到。」

——呵。

跡部輕笑著與她又轉了一個圈，快與另一對舞者相碰時改變了節奏。舞曲趨於平緩，走向了尾聲。下一首舞曲緊湊得跟上，兩人旋轉著出了舞池。

古宮略微喘著氣，從侍者得托盤上拿過一杯果汁。

跡部奪過古宮手裡的果汁，放到了旁邊的桌上。「你差不多該回去了，不然你明天恐怕起不了床。」

「哦哦，說得也是，幸虧跡部你提醒我了呢。」

跡部漠然。「走吧，本大爺大發慈悲送你回家。」

古宮以為跡部口中的「送你回家」，不過就是作為東道主的客套話，將她送到門口。但跡部似乎並不是這麼想的，他讓侍者將自己的風衣外套也取過來。

「跡部，你也要出門嗎？」

跡部習慣了古宮有時候的廢話，睨了她一眼，並不理她。等待期間，有些不熱衷於舞池的人過來與跡部攀談。古宮並不感興趣，背過身去。

跡部卻將她抓了過來，向人介紹道：「想必你們也認識她了，本大爺的執行委員——古宮雛妃。」

隨後跡部將面前的校友一一介紹給古宮。古宮初時有些驚訝，隨後也明白跡部的用意，臉上泛起從容的笑意，逐一向他們微笑致意。

兩人離開熱鬧的宴會廳，穿過幽靜的庭院。古宮開腔說道：「跡部，我可不是你的。」

「啊嗯？」跡部挑眉，略一思索，恍然，隨後自嘲道：「本大爺習慣了。」

「抱歉。」

古宮被跡部的爽快與坦蕩驚到，發出質問的明明是她，被他這麼反將一軍，倒說不出什麼話來。「哦，沒什麼。下次別這麼說就好了，心裡怪不舒服的。」

「我知道了。」跡部微笑著，隨後又悄聲說道：「小鬼頭。」

夜間風大，古宮縮了被風撫過的脖頸，緊了緊衣領。跡部看了她一眼，輕輕將她攬在身側。果然夜風從她肩旁溜過，古宮微微低著頭，臉上不自覺露出了笑容。

「謝謝……」

「抱歉……」

「什麼？」古宮下意識問道，疑惑的眼神望向跡部。跡部也跟著停下了腳步，低頭看向她。「你說不喜歡我做多餘的事。」

古宮疑惑的眼神慢慢淡去，張了張嘴，眼眶突然泛紅。剛一見紅，她忙把臉埋進了跡部的胸口。跡部並不開口，彷彿把自己當一根柱子一般靜靜杵在那；將風衣一側在上風處展開。

「跡部是笨蛋。」古宮在他懷裡悶悶地說道。

——呵。

「啊，本大爺是笨蛋。」跡部抬頭，深吸一口夜間寒氣，慢慢吐出氣，看著口中呼出白色霧氣慢慢上升。

「走吧，跡部。」古宮低著頭，抓著跡部的風衣，低聲說道。

古宮到家時已經有些犯困，但是還是睜著迷糊的眼睛在換衣間挑選明天約會穿的衣服。睡前定了明早5點的鬧鐘，還讓光子阿姨早點來叫她，確保不會遲到。

古宮雖然按時起床了，但是她忘記自己準備時間會很長，等她換好衣服，已經快到約定的時間了，她來不及吃早飯就跳上了車，還是光子阿姨急匆匆拿了一份三明治放在車上。但是早上太趕，古宮沒什麼胃口，吃了兩口就不吃。

古宮下車后跑向了明治神宮，真田已經站在階梯下等待了。

「抱歉，真田前輩，我遲到了。」

真田與氣喘吁吁跑過來的古宮打過招呼后，視線留在了她的頭髮上，她今天梳著雙馬尾的髮型，深灰色長發裝飾著藍色小蝴蝶結。

——不過……

真田盯著古宮的頭髮觀察著，古宮見真田看到了自己的頭髮，有些驚喜，問道：「前輩注意到了？」

頭髮的長度不對，顏色似乎也對不上。

——怎麼會注意不到？

真田點點頭，「與之前看到的不一樣。」

「之前我任性剪掉了頭髮，爸爸雖然不說什麼，但是公開場合我還是要戴假髮的。上次去上課也戴的假髮。」

「難怪與札幌時不一樣了。」

說來也是，去札幌時沒有帶假髮去，所以一直都是短髮。不過真田前輩似乎一直有注意到我。古宮想到這些，心中感覺十分喜悅，臉上也不由自主露出了笑容。

——原來如此。真田看到她的笑容，一掃早晨的緊張，神情也趨於鬆弛。他令她露出了笑容。

「走吧，今天參拜的人很多，我們先去排隊吧。」

兩人參拜完，避開人群往空曠處走去。這時古宮肚子發出了咕嚕叫的聲音，她尷尬地說出門太急沒來得及吃早飯。

真田聯想起昨晚聯繫時，她話中的遲疑，還有早上趕到的匆忙，他面帶愧疚說道：「抱歉，我本該注意到你平常不會早起的。」

古宮忙擺擺手，「不會不會，來參拜的人這麼多，早點來會好點呀。」

「那我帶你去吃點吧，你想吃點什麼？」

他們離開時，看見本殿的僻靜處有一對在拍婚紗照。枝葉繁茂的樹下，新娘著白無垢嫻靜端莊地聽從攝影師的指示調整姿勢，新郎則身穿黑色的和服，胸前的雪色羽織紐與新娘雪色的婚服相映襯。此刻正專註望著新娘。

「真好，他們看上去好恩愛。」古宮說道。真田並不出聲，她轉頭看真田，發現他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們，小麥色的臉頰似乎有些紅暈透出來。他聽見古宮叫她，輕咳一聲，轉過頭調整自己的神情，臉上的紅暈慢慢散去。

「走吧，想來你很餓了，你應該早些跟我說，我帶你先去吃飯，遲點來參拜也沒事的。」

真田關照的話語讓古宮很愉快，她笑著望向真田，搖搖頭。「我已經很開心了，所以無所謂。」

——跟你一起約會已經很開心了，所以其他什麼都無所謂。

真田望著她的笑容，不自覺間也帶動自己臉頰的肌肉，露出了不易察覺的笑容。「啊。」

古宮有些訝異地盯著真田變化的表情，繼而朝他露出了更燦爛的笑容。「真田前輩，謝謝你今天能約我出來，我真的很高興。」

真田之前從未面對過古宮這樣燦爛又甜美的笑容，幾乎有些愣住。兩人就這麼面對面地站了一會兒，行人路過時有些奇怪地看了他們一眼。

古宮肚子又響起了咕嚕嚕的聲音，古宮露出了尷尬的笑容，低下了頭。

真田眉眼間的神情柔和了很多。「走吧。」

古宮心滿意足地吃完過了飯點的早餐，剛付完錢的真田慢一步出來，門上的懸鈴發出了清脆的聲音。

「兩位路上小心，歡迎下次光臨。」

真田在馬路上站定，古宮正背對著他，他等了一會讓出聲叫她。「古宮。」

古宮轉過頭來，兩邊的馬尾在肩膀側畫半圈，她帶著溫婉的笑容望著真田。

「你長高了。」真田突然說道，跟情景有點不太搭，古宮愣了片刻，摸了摸頭頂。「那看來我真長高了，昨天跡部前輩也這麼說來著的。」

真田沉默片刻，順著古宮的話發聲。「跡部？」

「對啊，昨天跡部前輩在家裡開派對，我跟風間去玩了一會兒。」

——不過我先離開就是了。

古宮微微偏頭，在腦袋上比了比，「他說我跟去年夏天比高了些的樣子，可能是因為最近運動促進長高了吧。」

[真田同學，跟女孩子聊天的時候，可以聊一些女孩子感興趣的話題。……如果你不知道什麼是「感興趣的話題」，就抓女孩子話里的關鍵字，順著展開就是了。]

但是古宮方才的這句話，以真田的閱讀理解，拿不準關鍵字是『運動』，還是『去年夏天』。

真田愣了片刻，古宮誤以為冷場了，繼續說道。「真田前輩平常在學校網球社去得多還是劍道社去得多？」

「網球社。」

「聽說最近有劍道賽，您會參加嗎？」兩人一邊走一邊聊著，古宮是不是偏頭望向真田。

「啊，我已經提交了參賽申請。」

「那……」古宮猶豫了一會兒，繼續問道，「到時候我可以去觀賽嗎？我很想去看劍道賽。」

——我很想去看您的劍道比賽。

真田停下了腳步，回望古宮，認真地點了頭。「可以的，我會告訴你決賽時間的。」

古宮笑彎了眼。「嗯！」

兩人一邊走一邊聊著，偶爾冷場，古宮絞勁腦汁尋找話題，她突然想起風間昨天說起有一部新上映的愛情電影，本來想約鳳一起去看的。

「真田前輩，剛剛謝謝您幫我付了早餐的款。作為回報，我請您看一場電影吧，我聽同學說有一部電影還蠻好看的。」

「電影？」

「啊，抱歉，如果前輩沒空的話請不必為難。」

——畢竟真清子老師說過真田前輩每天的學習日程排得很滿，在學校不光要學習，還是風紀委員，每天社團活動不是在劍道社就是在網球社；回家后還要預習課業，更要花大量的時間去鍛煉□□，讓身體強壯足夠支撐劍道和網球兩項運動的要求。

想到這些，古宮為自己一時脫口而出的任性話而自責。

真田與跡部很類似，他們每天的時程表都排得很滿，他們每一分鐘都進行著高強度的學習和訓練。

[古宮某一天去跡部宅教樺地課業的時候，跡部也在學習，不過他的進度早就已經脫離學校的程度了，為他另外授課的是比較有名的私教老師。

在樺地埋頭做練習的時候，古宮偷偷溜到跡部上課的房間，剛一冒頭，就有一隻鉛筆扔到了腳邊。跡部正盯著她，握著書的左手食指正隱秘地指向她。

雖然是細小的動作，不過私教老師還是注意到了門外的古宮。

「景吾少爺，需要休息一下嗎？」

「啊嗯？」跡部瞥了她一眼，含笑說道，「老師不必介意那個小鬼，把門關上就是了。」

古宮才不會被別人關在門外，她做了個鬼臉，輕快地溜走了。]

陷入回憶的古宮不經意又露出了笑容，真田不清楚古宮臉上的表情為何產生這樣的表情變化。「怎麼了，古宮？」

古宮一驚，收斂了臉上的表情，抿著唇面上不自覺露出了羞赧神情。「抱歉，真田前輩。」

「你剛剛似乎想起了高興的事情。」

真田臉上沒有複雜的探究神情，只是想起來柳生的忠告。

[像真田同學你這樣不懂女孩子心情的人，多注意對方的表情才行。]

古宮有點猶豫不知道是否應該跟真田說剛剛想的事情，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只是搖搖頭，語氣曖昧地說，「只是想起一個學長，他也是每天忙得轉不開身。」

「跡部嗎？」

——欸？

真田看見古宮一副受到驚嚇的樣子，也沉默了下來，他的心中不知為何察覺了一絲違和感。

「古宮，我們現在就去看電影吧，附近便有一家影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