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三章
跡部站在黑暗中,亮著的手機屏幕還亮著忍足發來的消息:
——聽鳳說真田也去?啊~這樣的修羅場,真後悔我沒有厚著臉皮一起去。
「哼,你來了又如何,跟兩個木頭在一起有什麼可看的。」跡部嗤笑著,目光轉到川邊的真田與古宮身上,神情變得憂鬱。「有什麼可看的。」
低低的話語不知道是對誰說的,話畢,他轉身往黑暗更深處走去。
過了一會兒古宮收到跡部的消息,說是因為有事要處理,所以先回去了。
——現在還早,你們就在逛會兒吧。
真田見古宮看了消息不說話,到嘴的疑問在思慮中停了下來,只安靜陪在她身邊。古宮撅嘴看了一會兒手機,便將手機放回了包里。「跡部前輩說,他有事先回去了。」古宮抬頭望向了真田,詢問道:「要不我們也先回去?」
「不……」真田話在嘴邊頓了一下,覺得後面的話有些不妥,換了一句話繼續說道:「你想先回去的話……」
古宮聞言眨了眨眼睛,覺得也許真田前輩沒那麼想早回去,也想到處走走看看夜景。只是覺得可能我累了,才不好意思直接說先不回去。古宮覺得心下感動,但又覺得自己如果直接說不要回去,顯得太沒有原則,便說道:「那我們去熱鬧一點的地方攔車吧,順便我帶前輩去看一下上次來參拜過的寺廟,下鴨神社。」
古宮與真田回到別墅時,他們看見門開著,有燈光從裡面透出來,有一個人的剪影嵌在門框中。古宮看著那個高大的身影,腳下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跡部……」
跡部從陰影中走出來,月光照在他的臉上。古宮覺得跡部最近總有些憂鬱,眉宇間藏著憂愁。可驕傲如他,總是不願意向任何人訴說他的苦惱。
倔強的少年呵。
「跡部,你怎麼站在門口,多冷啊。」古宮走近他,仰望著他,語中關切。
跡部只看了眼她身後慢慢走來的真田,伸手碰了碰古宮的腦袋。「你們在外面呆了這麼久,染了一股子寒氣,還不進來暖和一下。」說罷,便牽著古宮的手往裡面走。
跡部的掌心還是暖融融的,令她覺得心安。她搖著跡部的手說道:「我和真田前輩去下鴨神社的時候,你猜我們遇到了誰?」
跡部一挑眉,並不回頭,只隨口一說:「中曾根雅晴?」
「什麼呀,這麼快就猜到了,一點都沒意思。」古宮撅了嘴。跡部輕哼一聲,繼續說道:「你這麼高興,怕是還有之前見過的『小楓』吧。」
「你監視我!」
「啊恩?」跡部鬆開了她的手,真田從他們兩人身邊經過,進了廚房。跡部掃了他一眼,說:「這種事還需要本大爺派人監視?……喂,真田,客廳有給你們泡好的茶。」
古宮轉身去尋真田,將他領到了小客廳。他們還在玩橋牌,風間換下來休息,她聽見門口動靜,跑過去拉古宮的手到一邊,悄聲問道:「跡部前輩怎麼讓你們倆單獨去玩啊?」
「這有什麼的?」古宮轉了下巴,瞥了眼牌局,坐到了一旁的單人沙發上。風間端上一杯紅茶坐在了沙發扶手上,繼續小聲問:「那你和真田前輩去哪玩了,玩得開心嗎?」
「就隨便逛了一圈,當然開心啊。」接過風間的紅茶,古宮邊說邊笑著,看了跡部一眼,便收回了目光。「跡部前輩回來時有什麼異樣嗎?」
風間的眼眸嘰里咕嚕轉了兩圈,湊到古宮耳邊更小聲說道:「有,跡部前輩回來時直接上樓了,好一會兒才下來見我們。」
古宮垂下眼帘,抿了一口茶,回憶著晚間跡部離開時的神情。風間見古宮沉默了下來,便也不再多說,起身走到了牌桌旁。
坐了一會兒,古宮說倦了要先回去休息。真田與跡部也一齊站了起來要回房休息。
留下的幾人豎著耳朵聽他們遠去的腳步聲,直至消失。幾人便說起了:「看他們兩人氣氛怪怪的,我們好心辦了壞事?」
風間疑惑問道:「什麼好心?」
「當然是跡部前輩和古宮啊!」高橋說道。
「怎麼可能?雛妃她……」風間話說到嘴邊沒說下去,高橋和藤井望著她,用目光追問她後面的話,風間不知道能不能說古宮的想法,只好轉頭求助鳳:「難道鳳君也是這麼想的嗎?」
鳳君蓋了手中牌面,只搖搖頭說:「小妃她有自己的想法,她也許喜歡誰,也許誰都不喜歡。有人喜歡她,她會高興,但跟她沒有關係。」
鳳露出溫和的笑容,推了牌局。「時間也不早了,今天就先到這吧。」
鳳也離開了,他出門路過廚房,見裡面亮著燈,探頭往裡看,是跡部。
「跡部前輩。」鳳聞到了牛奶的味道,跡部在熱牛奶。跡部抬頭看了眼鳳,很快又低頭關注著插在牛奶中的溫度計。「來得正好,我煮多了,你也喝點。」
鳳有些驚奇,環顧了廚房,沒見著人。跡部知道他在找什麼,說道:「他們已經下班離開了,這點小事本大爺還能做的。」
跡部給鳳留了一杯,端著另一杯離開了。他端著牛奶敲開了古宮的房門,古宮奇怪地看著跡部。「什麼事?」
「彌姬太太說過你每晚都得喝一杯牛奶。」
古宮撅了嘴,也不接那杯牛奶,留了門轉身回到房中坐在沙發旁,話中似乎帶了些嬌氣。「我不想喝牛奶。」
跡部跟著進來了,古宮的茶几上還放著數獨,他將牛奶放到書旁,哄道:「別任性,你現在正在長身體。」
「你也在長身體,你為什麼不喝?」古宮雙臂疊在茶几上,仰著頭看跡部,明亮的眼眸專註地盯著他,看上去格外古靈精怪。
跡部眨眨眼,笑道:「不是每個人都像你,有人專門為你熱牛奶的。」
古宮聞言,像被什麼噎住了似的,臉上不自覺開始發燙,她拿起那杯牛奶咕咚咕咚喝完了。她垂著頭,抱著杯子說要去洗。跡部也不攔她,看著她離開的背影,臉上露出安適的笑容。
跡部轉頭看到古宮的床上有一隻黑白的玩偶,一雙滴溜溜的黑眼睛正望著他。跡部好奇地走了過去,背著雙手,將腰彎成90°去看那雙滴溜溜的眼睛。他不由自主地拿手去戳玩偶的鼻子:「真像她,笨兮兮的。」
跡部等了會兒,仍不見古宮回來,覺得奇怪,打算下樓尋她,卻見她小心翼翼地用托盤端著兩杯熱牛奶。跡部心下瞭然,撇了嘴,臉上透出些不愉快。古宮抬頭望見跡部,咧嘴笑著:「你也有專門熱牛奶的人了。」
跡部心想,笨蛋就是笨蛋。心中無奈不知怎麼發泄,也只好走向她,替她敲了敲真田的房門。
真田打開了房門,嚴肅的臉上有些冷峻,但看到古宮時淡了很多,他剛打算開口問道有什麼事。古宮便說:「我給大家熱了牛奶,這是您和跡部前輩的。」
真田看著那兩杯牛奶和牛奶後面古宮一張期待的臉,不知作何反應。跡部拿走屬於自己的那杯,說道:「你收下就是了,這個小鬼本就是濫好心。」
古宮瞪了跡部一眼,道:「我才沒有濫好心。」她將空的托盤放在背後,眨著雙眼望向真田。「還好喝嗎?」
「只是熱個牛奶,做到難喝也不容易吧。」
古宮哼了一聲,將托盤甩給跡部,就回房了。跡部與真田兩人相顧無言,很默契地別開眼,跡部轉身離開,真田退身關上房門。
跡部走向古宮的房間,敞開的房門,正看見古宮坐在沙發前,氣鼓鼓的。
「你有什麼好生氣的?」跡部走近古宮,「啊恩?本大爺還沒發脾氣,你倒是發起脾氣來了。」
「你為什麼就要發脾氣了?我不也是反饋你的好意嗎?」古宮氣鼓鼓的臉上,眨著一雙迷惑的眼。
「你……」跡部咬了咬后槽牙,彷彿是把古宮塞到后槽牙研磨一般,可他終究是捨不得她,只想把她放在心口,他無奈又無力地說道:「你總是這麼無情。」
古宮吃了一驚,她不知道為什麼跡部會說出這樣的話,在聽到「無情」一詞時,她的心口被重擊,她發覺眼前有些模糊。「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如果你要裝傻就裝傻到底,古宮雛妃。」跡部盯著看了古宮一會兒,古宮的神情驚顫著,雙眸有些發紅,他意識到自己的情緒流露得太多,收回了目光,將古宮錯愕的神情關在了門后。古宮雙眼大張,呼吸有些顫動,她看見自己的手也在發抖。
跡部站在門口。他微垂著頭,掌心擋住抿得失去血色的雙唇。他的眼前浮現方才古宮的神情,她的眼底染了些紅暈,雙睫顫動著,那副模樣驚愕脆弱得,他想要擁入懷中。
——可是不行,我無法將你作為朋友擁入懷中。
他沒有辦法用那樣的理由騙自己。
第二天凌晨4點,古宮被鬧鐘叫醒,她倏地睜開眼,被叫醒的心臟在猛然跳動,她閉上眼睛安撫心臟。過了一會兒她起身洗漱,一邊打著呵欠一邊穿衣服,她胡亂扒拉兩下頭髮,戴上了毛線帽。
古宮戴好手套,小心地打開門,不敢開太大,怕發出聲音吵醒兩邊房間的人。她擠出房門,弓著背更小心地闔上門。
凌晨的走廊昏暗無光,正當她為無聲關上門的成功慶祝時,她意識到左邊有氣息存在。她轉頭的動作遲鈍得像脖子卡殼一樣。
「是我。」跡部沒有等她看到自己,怕她嚇到自己,便低聲開口。古宮這才舒了口氣,站直了身子,輕聲說道:「你怎麼也這麼早?」
「聽見你那邊有動靜……這麼大早你去哪?」
古宮撓了撓鼻尖。「去看日出。」
「一個人?」跡部看了眼旁邊真田的房間,古宮也順著看了眼,壓了嗓子說道。「對啊。」
「我陪你去吧。」說完他讓古宮等他回去換一下衣服。
古宮站在昏暗角落,看著真田的房門。殊不知隔著一扇門,裡面的真田睜著一雙褐色眼眸凝望著黑色的空間,他本盤腿坐著冥想,這是他的每日功課。門外的聲音傳入他的耳中,他意識到那些對話讓他無法平靜。
跡部雙手揣在衣兜里,走在前方,如履平地。古宮拿著手電筒跟在後面,昏黃的燈光隨著她的步伐有節奏的晃動。
古宮腳下滑了一下,她很快反應過來,扶住旁邊的樹。
跡部轉頭看了她一眼,輕聲嘟囔了一聲,回身將手伸向古宮。古宮看著跡部的掌心,皺眉道:「你怎麼沒戴手套?」
跡部手下意識縮了一下,卻見古宮將自己的一隻手套塞給了他。「這樣你就不用兩隻手都揣兜里了,萬一滑了就有手扶樹了。」
跡部戴上那隻手套,他感受到緊繃,古宮的手小小的,她的手套也小小的。他用那隻沒有戴手套的手拉住古宮同樣沒有戴手套的手,背對著她說:「我拉著你,你就不會滑到了。」
古宮聳了聳肩,「可是萬一你滑到,你會把我也拉倒。」
「我能用另一隻手扶住自己,我也能保護你。」跡部緊緊抓住古宮的手。「相信我。」
「嗯。」古宮晃了晃手裡的燈。「我也能給你照路。」
跡部看著前方的路,嘴角露出笑容,話中卻壓抑著笑意:「幸好你還拿了手電筒,不然都要等太陽出來才能看到路。」
古宮聞言,撅了嘴,道:「那我就把手電筒關了,讓你抓瞎!」說話間,古宮便把手電筒給關了。跡部停下腳步,轉身向她,輕輕用力將她往自己胸口帶,低著頭貼向她的腦袋,悄聲說。「你再胡鬧,我就讓你一個人呆在山裡。」
他說完,感受到古宮的掙扎,便將她抱入懷中,笑著安撫道:「你知道我是在開玩笑的。」
——我怎麼會捨得讓你一個人。
古宮從他的懷中扭身出來,不滿地說:「你為什麼老是要嘲諷我?」
跡部繼續往前走,沉吟片刻說道:「我怎麼就嘲諷你了?」
「你昨天當著真田前輩的面……」
「哼,你倒好意思再提這件事。」跡部停下往山外看了一會兒,繼續往前走。「我為你一個人做的事情,你給大家都做了,我不說你濫好心,難道我還要欣慰地說『吾家有女初長成』?」
「我才沒有傾國顏色。」
跡部輕哼一聲。「少打岔了。」
「可是為什麼?你明明就是這樣啊,你也是對大家都一樣的好,為什麼你偏要強求我為你一個人?這樣不公平。」
跡部啞然,他彷彿看到真田站在他面前,雙臂抱懷,褐色眼眸睥睨著他,嘲笑道:「你自以為的為她好,可她根本不懂,她不懂你在保護她,她不懂你的心思。跡部,你在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真可笑!」
——閉嘴,真田弦一郎。
久不得到回復,古宮沖他背影做了個鬼臉,默認跡部就是這樣的雙標。
兩人沉默地走著,古宮的手電筒在腳邊晃動著。腳踩在雪上有嘎吱嘎吱的聲音,填補了兩人之間的無聲。
兩人爬上山頂時,天已破曉,但太陽尚未出現。「跡部,這山真的好高。」
跡部轉頭望著古宮,她長著嘴眺望著遠方,呼出白白的霧氣浮在空中,清晨的光照在她的臉上。「咔嚓。」
古宮猛然回頭看見跡部正拿著手機對著她,又是一聲「咔嚓」。
「跡部!」
跡部笑著舉高了手機,見她撲上來,身形後仰,讓她更加夠不自己的手機。少女的身形最近見長,躍起時已經能到他下巴了。他的食指點在古宮光潔的腦門上,免得她再躍起,他低聲誘道:「如果你叫我一聲景吾,我就刪掉一張照片。」說話時,卻將手機放在身後操作著什麼。
古宮那雙銳利的眼眸望向他:「AHOBE。」
跡部愣了片刻,幼時古宮那張惡作劇的嬰兒臉龐與此刻少女的臉龐彷彿重合了。「你真的什麼都不記得嗎?」
「記得什麼?」
跡部自我否定一般搖了搖頭,「一歲的事情,你怎麼會記得。」他收回了那隻食指,垂下,試探著去握住古宮的手。「你怎麼會記得?」
「一歲的事情……難道我第一句對你說的就是『AHOBE』?」古宮也握住了跡部的手,甩了甩,追問道:「是不是啊?」
跡部很快恢復了驕傲,嗤笑道:「幼時的不懂禮數,長大了怎麼還不改過來?」話這麼說,卻仍舊握緊她的手,像是怕凍到她的手一般。
古宮偏著頭,望著他。「看來被我說中了。」跡部望著前方,盯著日出的方向。「日出了,妃。」他轉過頭朝向古宮,見她專註地望著自己,忽的笑了。笑容落進古宮的眼裡,日光照在跡部的臉上,眸中反射著日光的燦爛。
「跡部你,眼睛真好看。」
跡部看著朝霞照在了古宮的臉上,兩人相對了一會兒,古宮條件反射地躲開了,她突然覺得很尷尬,她看著日出說:
「跡部,日出真美。」
跡部有點失望,但很快又露出了笑容,握著古宮的手一動也不敢動。
真田在廚房窗邊看見跡部和古宮兩人一前一後穿過庭院,他摸著有些酸脹的胸口。看著手邊的另外兩個杯子,為熱水燙過的杯子倒上紅茶,正好兩人路過廚房。
「真田前輩!」少女朝氣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他握著茶壺的手抖了一下。他輕輕將茶壺放在一邊,轉過身來。他看見古宮臉上泛著紅暈。
真田聽見自己發出了聲音,那個聲音說:「喝點熱茶。」他說完便端著自己的茶離開了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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