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相疑
爸爸!?」,傅殘陽瞪大了眼睛,從懂事起到現在這是父親第一次要求自己下跪。
記得第一次被傳喚到父親書房,自知有錯自己想像父親的兩名弟子一樣跪下表達自己的愧疚,父親一把抱起自己,鄭重地和自己說:殘陽,男子漢的膝蓋不許輕易抵在地面上,跪下去的是尊嚴和驕傲。父親的話傅殘陽銘記於胸,而父親也做到了。那以後不管殘陽的錯誤有多嚴重,他都不曾要求殘陽下跪,一次都沒有。
「……保護不了的窩囊廢……只怕他來了還會幫著我教訓你。」
獃獃地立在當場,不知道為什麼傅殘陽滿腦子都是華服男孩嘲笑的話,一遍遍地重複,眼前也一直是華服男孩得意的嘴臉,似乎在對自己說,看到了吧,你爸在幫我教訓你。
真的是這樣嗎?爸爸他真的是在幫他們教訓自己嗎?
「不動?要我叫人幫你嗎?」
「爸爸,我沒錯,為什麼要殘陽跪?」,傅殘陽無法相信。
「冥夜,不用和他客氣。」
傅家家法,父命子從,沒有為什麼,只有服從。
「這……」,冥夜遲疑著不敢動手。
「穆堂主,不必為難令郎了,這些事情讓他來做確實不易,再說其實他說的也沒錯,論家世,論出身他是這裡所有人的小爺。只是辰學院的院規是第一任教父大人親自製定的,所有慕辰的人都要遵循,就是教父親至,我還是一句話,退學,只是念在穆堂主的面子,容他念完這一學期,下學期開始就不用來了。穆堂主家底豐厚一定能給令公子找到最好的老師。」
辛院長說話間,方哲帶著一個披著黑色斗笠的男子回來。男子是辰學院的神秘人物,他沒姓,沒名,春夏秋冬都穿著黑色的斗笠,長長的帽子遮蓋了他的樣貌。男子在亭子的對岸停下,看到傅天,男子的帽沿顫了顫,然後對方哲說,「走吧。他的脾氣,這孩子要吃苦頭了。」,男子轉身離開。
「斗笠老師,你不能走,你走了穆殘陽怎麼辦?他和蔣哥動了手,院長會開除他的,要是開除了,穆殘陽如何和家裡交代?你幫幫他,您幫了他,我答應給你當徒弟,那種罵不還口打不還手的徒弟。」
家裡?交代?男子暗笑,他現在就沒法交代。
「我非常想要徒弟,只是我能力有限。這不是你該管的。你也不用擔心,他要是想念這所學院,辛院長是攔不住的。辛院長都要走了?你也跟我回去吧。」
辛院長表明自己的態度,又說了幾句場面話就以要上課了為理由招呼大家散去,很快亭子就清靜了下來,遠處的方哲也被斗笠男子帶走了。
「冥夜,還不動手?」,辛院長本是好心給傅天和傅殘陽一個台階下,他見識過真正的傅家家法,老傅爺那般寵愛傅天的哥哥,恨不得把最好的都給他,但是犯了家法一樣打得死去活來。只是事與願違,那幾句話聽在傅天耳里,不但沒給他消氣,還徒添了幾分,不顧已經沒有外人在,依舊命令冥夜執意要殘陽下跪。
冥夜向傅殘陽挪動了幾步,站在殘陽身側他還是遲疑著不敢動手,「教父,這……」
「呵!現在你也不把我的話放在眼裡了?」
傅天的話乍一聽見似在與人半真半假的玩笑,可卻震動著冥夜的心,「屬下不敢!」
「殘陽,跪不跪?」,生氣歸生氣,傅天還是給了兒子最後的機會。
「不!殘陽沒錯。」
「好!好!好!」,傅天連說了三個好字,從當上教父那天開始就不再有人敢對傅天說不,就是現在氣焰最囂張的屠長老也不敢公然對他的命令說不,十多年的教父生涯,傅天早就習慣了一言九鼎的生活。突然的處境,教父的尊嚴作祟,父親的威嚴作祟,傅天和兒子較上了勁。
「冥夜動手!」
這回冥夜沒敢耽擱,如果剛才傅爺還有一些作秀的味道,這回就是地地道道的命令,冥夜掄起腳猛勁往傅殘陽的膝窩招呼,這是逼人下跪的常用法子,眼見馬上和膝窩接觸,暗說殘陽少爺笨,不想跪還不躲,這一下下手重的就能讓他十天半月走不了路,更有就此被廢了的。
冥夜在腳真踢到殘陽前悄悄卸去了大部分力道,可就是如此教父第一夜衛的腳力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更乃況是只有十歲的殘陽,咣當一聲他跪在了地上,突然揚起的頭目光閃爍著倔強委屈。
傅殘陽忍著膝窩處麻麻的脹痛,很不給傅天面子的自己從地上拌拌磕磕爬起來,小小的背脊在傅天越來越銳利的目光里挺得越發筆直,「爸爸,殘陽沒錯,殘陽不跪!」
「你是翅膀硬了,還敢站起來?我再說一次,跪下。」,傅天壓下心中波濤洶湧的怒火,這就是他的兒子,換一個人他才沒有這麼好的耐性,早就讓人血濺五步了。
傅殘陽抿嘴,盯著傅天堅決地搖頭,爸爸,您真的只相信您看到的樣子嗎?您真的是為我打了那個人這樣教訓我嗎?您可知道您現在在維護的人,他天天把兒子踩在腳下,不斷的辱罵毒打,兒子在流血的時候沒有一個人幫我,沒有一個人站出來維護我。
兒子怕被學院開除,怕您對殘陽失望所以不敢過激的反抗,兒子更怕您擔心,會心疼兒子,所以不敢告訴您。只能屈倦身體把痛苦的表情掩藏在手臂里,一遍遍呼吸著他們的皮鞋揚起的塵沙泥土。可心疼也好,擔心也好只是兒子的一廂情願,爸爸您……也許真像媽媽說的那樣,您不喜歡兒子,不喜歡。
「冥夜!令行禁止,你不明白。」,我就不信我管不了你了,自己的兒子都管不了,我就不用當教父了。
傅天真是被殘陽氣糊塗了,命令不經大腦就脫口而出,冥夜吃驚的回望,傅天的話從用詞到語氣,神態在心裡過了好幾遍,還是沒敢用平日對付下屬和敵人的狠辣手段,讓一個倔強的人一直跪著不能起來,把他的腿打斷是最優質的選擇,可眼前的是教父唯一的兒子,他們不是君臣,也不是敵我,而是血脈相連的父子。
冥夜看的明白,可傅爺恰巧忘了這一點,父命子從,四個字,傅爺心中只有命與從。
冥夜再次起腳把殘陽踢跪,這回冥夜加了些力道,讓殘陽能疼上一會。
傅殘陽確實如冥夜所願沒有馬上站來,他揉揉自己的膝蓋,爸爸您說,跪下去的是尊嚴和驕傲。那兒子現在跪的是什麼?您要的又是什麼?您教會兒子不能輕易下跪,又給兒子不跪的保護,殘陽以為您珍視,珍視兒子的尊嚴和驕傲。可現在算什麼?為了別人您踐踏您曾經的珍視。
緩緩起身,膝窩的疼痛傅殘陽已經沒有什麼感覺了,他沒有抬頭,只是重複說過的話,「爸爸,殘陽沒錯,殘陽不跪。」,同樣的話,沒了倔強,沒了堅決,沒了堅強,默默流淌的是心灰意冷的悲傷。
冥夜最後這一下確實不輕,傅殘陽的額頭疼出了一排汗珠,臉色也蒼白起來,看的傅天心裡不是滋味,還暗罵冥夜下手沒有分寸,傅殘陽倔強的話卻再次激怒了傅天。
「誰教你的頂嘴?冥夜,掌嘴!」
「呃,教父!」,冥夜驚恐提醒。
都說打人不打臉,慕辰稍微有些地位的人都不會被罰當眾掌嘴,疼痛還在其次,重要是那份羞辱,只有他們這些夜衛才不被當人看,隨時會被主人賞一巴掌,無論地點時間只要主人有命就要左右開弓把自己打成豬頭。
「沒聽明白?給我掌他的嘴。」
傅殘陽聽到父親的吩咐,害怕地退後幾步,怎麼都不會想到父親會這樣對自己,可最後他停下了,咬牙等著面前的冥夜下手。
呼——呼——呼——掌風呼嘯,冥夜動作利落,掌嘴這東西不好作假,教父在氣頭上他也不敢冒險,冥夜五六掌下去,傅殘陽開始還是攥拳硬挺著,後面直接被扇倒在地,委屈的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傅殘陽狠勁忍著不讓它掉下來。
「教父?!」,冥夜回頭看教父,教父擺擺手,走上前去,自上而下俯視,「殘陽,我再給你最好一次機會,跪不跪?認不認錯?你想清楚了再回答我,要是還說不,你要為此付出慘痛的代價,傅家家法父命子從,我只看結果。」
「結果?爸爸您說的結果是殘陽恃強凌弱,欺負同學,毆打導師嗎?這就是您看見的結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