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如血(上)
「田哥,一個十來歲的孩子就是有錯,能有多大的錯?為什麼要對他用如此的手段?一百鞭子,夠了,天大的過錯也可以原諒,夠他贖罪了,一個孩子而已,有什麼不能原諒?
「小孟,住口!教父的命令是你能質疑的?」,田哥果斷地阻止小孟不知天高地厚的言論。
「教父也不會永遠對!」,滿口滿臉的不服,小孟絲毫不讓。
小孟自來刑堂循規蹈矩,乖巧懂事,每個帶他的老人都喜歡他,田哥還真沒見過小孟如此不知深淺。
「小孟!」,他不禁暗嘆小孟還是太年輕,可另一個念頭田哥又羨慕小孟,他還有這般輕狂的勇氣,「記住你的身份,打得夠不夠,能不能為他贖罪從來不是我們說的算,我們只是奉命行事的執行者,永遠都成不了決策者。」
「如果判錯了哪?判錯我們也要執行?」,小孟激動地反問。
「對!,錯了依舊要執行。這是刑手最起碼的原則,不論對錯。」
「田哥!」,小孟激動的情緒似被迎頭潑了一桶涼水,瞬間熄滅下去,「刑手手裡的刑具不是慕辰的正義嗎?他們執行的不也是正義嗎?他們沾惹的不都是罪有應得之人的血嗎?錯了,又怎能稱為正義?錯了,行刑之人的手不也沾惹了罪惡?」,現實和期望的巨大反差讓小孟一時無法接受,似茫然自問又似無奈地質疑,他獃獃立在原地,眼中只有傅殘陽染紅的地面和傅殘陽白如紙張的面色。
「小孟,換鞭,用冰鹽水把他叫醒,鞭刑的規矩你剛才自己都說了。至於你剛才說的胡話田哥就當從沒聽過,你也忘得乾乾淨淨,從此不要再提,否則你性命難保。」,田哥又取了一根鞭子遞給小孟,小孟原來的那根早就被他丟在了地上。
小孟連看都沒看田哥,蹲下二話不說把傅殘陽抱起來就往外走。
遍體的傷口碰一碰都是鑽心的痛楚,傅殘陽皺眉在小孟的懷裡微微轉醒,恍惚間感到身體的傷口被人壓著疼的一陣昏迷一陣勉強的恢復知覺,溫暖的體溫提示傅殘陽有人抱著自己,並且這個人真試圖帶自己離開,眼縫裡模糊出現的相貌,像極了爸爸。
爸爸,爸爸他來救自己了,他來救殘陽,他沒有不當殘陽是兒子,沒有不要殘陽,爸爸——
爸爸臉上的緊張,讓傅殘陽使勁往爸爸的懷裡鑽,媽媽去世后爸爸就是傅殘陽唯一的至親,記得爸爸的懷抱寬大,厚重,傅殘陽喜歡,更貪戀。
菲謝特莊園很大,大到讓十歲的傅殘陽從不認為那是他的家,放眼望去他看不到一雙親人的眼睛,除了僕人還是僕人,只有爸爸的懷抱才能給傅殘陽家的溫暖,所以他每次見到爸爸都會撒嬌讓他抱,可隨著歲月的流逝爸爸抱他的次數越來越少,親切的擁抱變成了厭煩的推開還有冷漠的考核功課。
「小孟,你不要命了?」,田哥一個箭步攔住小孟的去路,於公於私田哥都不能放小孟離開。
田哥早就受了屠長老的好處,今天要把那個孩子的性命留在教父大人的天字型大小刑室,田哥並不知道這個孩子姓誰名誰,也不知道他如何得罪了屠長老,讓屠長老費盡心力用兩年的時間布置置他於死地。
自傲爺離開西堂,西堂的暗箱操作就不再是稀奇事,作為天字型大小的刑手田哥地位不低,也不缺錢,自然不削於那些其他刑手斂財的骯髒手段,可他有真真正正的軟肋握在屠長老手裡,雖然田哥也和小孟一樣對眼前的孩子動了惻隱之心,可他不想干也要干,他別無選擇。
「小孟,你聽田哥一句,田哥是為了你好。」,為了完成屠長老交代的事情,田哥是軟硬兼施,「你還是來的時間太短,不懂這裡的慣例,這間天字型大小刑室不同於其它,他有著自己的一套規則。你以為你這樣帶走他就能救他?你只能把自己搭進去。鞭刑是什麼,教父心知肚明,把這麼小的孩子送來就是想要他的性命,而且還不想他死的痛快,說白了,就是想讓這孩子受盡鞭刑的折磨,活活打死,活活疼死他。」
「小孟啊!」,田哥拍拍小孟的肩膀,「教父要殺的人有誰能活著,你捨不得下手,覺得殘忍,可你身後有多少人等著替教父做事,你要真是可憐這個孩子,就不要再手下留情,好讓他少受點活罪。」
田哥的話句句說得在理,小孟也知道是這個道理,其中更帶了一股對小孟的維護之情,有情有理字字都扣人心弦,小孟停下腳步,腦中的念頭不斷翻轉變幻。
傅殘陽窩在小孟的懷裡,使勁享受爸爸的關切,溫暖的體溫讓他感到安全的神經鬆懈下來,漸漸有了睡意,迷糊間斷斷續續地聽到有人說:「……心知肚明……想要他的性命……就是想他……活活打死,活活疼死……」
這是說自己嗎?這是爸爸說的嗎?聲音來自頭頂,聽來就像懷抱自己的人從宇宙傳來的天外音,空洞且沒有情緒,和爸爸看自己時的臉色,眼神是同一個色彩——冷漠的灰色。
傅殘陽是前所未有的震驚,雖然他只有十歲可他懂死這個字的意義。不是的,不是的,這不是爸爸說的,絕對不是,他不會殺我,我是他的兒子。傅殘陽抓緊了手裡的衣袖,爸爸是來救我的,他不會丟下自己。不會……
正想著一股外來的力量把傅殘陽從溫暖的懷抱生抽出來,他奮力胡亂地去抓,結果雙手只能在空中一把一把地找回飄渺的空氣。傅殘陽費力睜開眼睛,水霧裡只有爸爸的背影漸行漸遠,就像剛才在學院里一樣,爸爸走的決絕,毫無牽挂。
「爸爸——」,傅殘陽的呼喊劃破喉嚨響在空曠的刑室,沙啞變音卻直接鑽進每個人的心裡,小孟的身體跟著一陣顫抖,田哥心裡也是說不出的難受。
傅殘陽像垃圾一樣被丟在地上,拉扯和撞擊都牽動了傷口,無法言喻的痛苦瞬間爆發就像傷口裡湧出來又染紅一片地面的鮮血一樣,蜂擁而出,傅殘陽眼前一黑就暈了過去,意識喪失前似乎有人竊竊私語。
田哥趁小孟愣神一下把傅殘陽搶出來,隨手往後一扔,同時五六名刑堂的警衛魚貫而入,田哥一指,「小孟徇私舞弊,把他綁起來。」
聞聲警衛們幾下就把小孟綁到了與傅殘陽相對的刑架。
「小孟,你不聽勸,就別怪田哥對你無情。好了,你們出去吧,我讓小孟看著我行刑,然後我在帶他去給堂主處置。」
「是,田哥!」,警衛恭敬地回應,然後馬上離開。
「田哥,你……你按了警報。」,小孟激動地話都說的斷斷續續。
「是,小孟別怪田哥,田哥也是迫不得已。你好好看著,看著什麼是真正的刑手。」
小孟聰明的很,要不也不能在數以千計的候選人中脫穎而出成為這天字型大小刑室的後備新人,聯繫田哥今天的行為,小孟有些明白了田哥的真正用意。
「田哥,你,你,你收了誰的錢,你不是最看不起暗箱操作的人嗎?你自己怎麼會成為這樣的人。」
田哥走到牆邊,輕微地搖搖頭,小孟真是一個聰明的孩子,這就想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