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如血(中)
田哥走到牆邊,輕微地搖搖頭,小孟真是一個聰明的孩子,這就想明白了。越過接下來的幾種鞭子,田哥摘下兩把第十種鞭子,握在一隻手裡,另一隻手提了一桶鹽水。
慕辰的刑手都有一雙銳利的眼睛,能推測出犯人的大致受刑能力。對於眼前的這個孩子,一百,已經是一個龐大的數字,別說沒有熬過一百鞭刑的十來歲孩子,只是田哥看第一眼就知道他沒受過什麼苦,他能挺到現在已經是一個奇迹。田哥是真的想給他一個痛快,所以他直接拿了厲害的鞭子。
「田哥,他只是一個孩子,你怎麼能下得了手,你不是也有一個孩子嗎?」
田哥沒有理會小孟,抬手一桶水傾瀉而下。
嘩啦——
再說方哲,同斗笠老師分開後去了菲謝特莊園的南門。方哲的父親是負責門禁的堂主,南門正是他父親的管轄範圍,他經常來玩,所以門口的警衛大部分都認識他。
「方哲,你又來找堂主?這時間可不對,現在不是應該在上課嗎?」,今天值班的小隊長看到方哲馬上迎了上去,壞笑著撥動方哲的小腦袋,「你逃課?逃課還敢來這裡,不怕堂主抓到打你屁股,上次也不知道是誰屁股開花,路都走不了。」,今天值班的這位隊長經常進出方哲的家,是方哲父親得力的手下,他和方哲關係熟絡的很,就像方哲的大哥哥。
「輝哥,你就不能不提我的醜事。」,方哲躲開警衛隊長的手,嘟著嘴一臉的不滿。
「哈哈。行。」,隊長笑了幾聲,「那你來幹什麼?要是逃課出來玩就快走,要到堂主巡視的時間,被他抓到你就走不了了。」
「輝哥,沒事,我今天是有正事找我父親,要不我敢來嗎?我進去了。」
「路,你還認識嗎?小心點,別亂跑,裡面不是普通的地方。」
「我能找到,輝哥你放心吧!」
方哲說著輕鬆過了關卡,進了門。他心裡一陣得意,我說有辦法就有辦法,看我怎麼見到教父。
離開門口警衛們的視線沒多久,方哲就迷了路,去見父親他是能找到,可他要見的不是父親而是教父。
「幸好早有準備。」,方哲一邊自言自語,一邊掏出一張紙。來菲謝特莊園前方哲先回了家,從父親的書房偷了一張菲謝特莊園的地形圖,這就用上了,「我真是聰明的沒話說。」
「應該這樣走。」,方哲抬頭認清環境,決定走馬路對面的路口,然後低頭邊看地圖邊走。
這時從不遠的拐彎處閃出一輛黑色的轎車,轎車的車速很快,貼著方哲的身體畫了一個S型,方哲閃避不及倒在地上,轎車卻在減速后揚長而去。
方哲站起來剛想喊幾句,這車的主人太囂張了。
「方哲,你沒事吧!」,警衛隊長從方哲剛才來的路撲過來仔細檢查,「嚇死我了?你要是撞傷了我怎麼和堂主交代。」
「幸好沒事,你怎麼跑這來了?不是說認得路嗎?」
「輝哥,剛才是誰的車,我傷了你找他算賬。」
「算!算你個頭,就是撞死你也沒人敢說一個不字,那是教父的車,裡面坐的一定是教父。」
「教父?他出去了?」,方哲心裡咯噔一下,他出去了,自己找誰說去,「輝哥,你確定裡面坐的是教父,你也沒看到裡面的人。」
「方哲,菲謝特莊園只有教父大人才能坐車,其他人只能坐步狼,到了庄外在換自己的轎車,明白?所以只有教父。」
「他走了?那怎麼辦?」
「方哲,什麼怎麼辦?你要做什麼?」
「我……輝哥,你知道教父去幹什麼了?什麼時候回來?」
「我上哪知道去?也許堂主能知道一些,教父今天走的是南門。」
「父親知道?嗯,我知道了。」,方哲拔腿就往回跑。
「你怎麼來了?不在學院好好上課?」,方哲進門的時候,方堂主正和自己的副手陳誠有一句沒一句地聊天。看到方哲,方堂主第一反應就是孩子逃課了,自然地皺了皺眉。
「父親,我有正事找您。」,父親面色不善,方哲有些怯,低頭小心地回話。
「正事?你有什麼正事?在學院闖禍了?導師讓你請我去?」,方堂主說著怒意真的爬上了臉,習慣地拍了一下桌子,不想這一個簡單的動作驚了方哲。
方哲身體一顫,害怕地退後一步,手臂戰慄著往身後藏,就像耗子見了貓一樣。方堂主一陣心疼,他那裡還發作的起來,方哲的手是他親手打廢的,那以後在外面活潑好動的孩子,見了自己就安靜的出奇,沒什麼的小細節也能讓他突然害怕自己起來。
「什麼事?說吧!」
方哲緩緩把手臂放回身側,鼓氣勇氣抬頭,「父親,您知道教父大人去哪裡了嗎?他什麼時候回來?我要見他。」
「什麼?你膽子越來越大了!」,方堂主瞪著方哲,他真想上去給方哲一個嘴巴,只是對兒子的愧疚讓他壓著怒火。想見教父,哼!教父是什麼人?是說見就能見的,就是自己想見一面都不是易事。
這回雖然方哲心裡恐懼父親生氣,可他沒有躲避,壯著膽子迎上父親銳利的眼光,「父親,事情是這樣的……」
方哲把學院發生的事情大致和父親說了一遍,「事情大概就是這樣,穆殘陽就是教父的兒子,他被教父帶走,而且教父誤會了他,斗笠老師說教父會處罰他,所以我要見教父告訴他穆殘陽是冤枉的,我要證明穆殘陽的清白。」
方堂主低頭沉思,「哲兒,那是教父的家事,我們不好插手。再說教父不會對少爺怎麼樣的,他們是父子。」
「爸~~」
「堂主,恐怕不是的。」,靜坐一旁的陳誠突然插話,「我剛來的時候,聽不少人私下議論,說教父把小少爺送去了刑堂,還下了鞭刑的命令。」
「鞭刑?」,方堂主驚訝不已,心中出現的是四百八十這個龐大的數字。
「不錯,就是鞭刑。大家都說,教父是想要了小少爺的性命,就是普通的鞭子,打四百八十下,小少爺也絕無生還的餘地,更何況是苛刻的鞭刑。」
方堂主默不作聲,皺眉尋思。
「堂主,您不用費神了,要麼就是教父氣糊塗了,要麼…………教父和小少爺是父子,可小少爺也是龍家的外孫。唉——自古天家無親情。」
方哲不懂父親和陳叔說的含義,不過傅殘陽要挨四百八十鞭子,性命堪憂他聽出來了,「父親,帶我去見教父,我能救傅殘陽。」
方堂主和陳誠都看向焦急的方哲,他們二人都是人精,教父怎麼會輕易被氣糊塗。
看了一會還是方堂主開口,「哲兒,教父去了美國,現在應該已經在飛機上了,你見不到了,就是會來也趕不及了。」
「美國?這個時候去美國?」,方哲愣了。
這也是另一個耐人尋味的地方,自己兒子在刑堂挨打,教父本人卻遠赴美國。
再次恢復神智傅殘陽是被迎頭的一桶冰鹽水澆醒的,寒冷的水溫他本能地寒戰,細碎的冰碴密密麻麻地落在傷口上,晶瑩剔透的一片,燈光一照閃爍耀眼,粉紅的嫩肉抖動著融化它們,食鹽隨著一點一滴地滲入,傅殘陽疼得縮成一團,冷汗和冰水混雜著流過慘白的臉,凝結厚厚血痂的嘴裡不斷發出啊~~嗯~~~的痛苦□□。
不等冰鹽水帶來的麻木沙痛褪去,傅殘陽就迎來了鋪天蓋地的鞭打,眼前揮鞭的人看不到相貌可他的凶神惡煞早隨犀利的鞭鋒刻在了傅殘陽幼小的心靈上。傅殘陽覺得那人抽在自己身上的不是鞭子,而是刀劍,一下下割著他的皮肉,巨大的痛楚只讓他想起一個詞語。
凌遲!用鞭子執行的凌遲,這就是父親要他承受的刑罰。
傅殘陽心中充滿了恐懼,對死亡的恐懼,對那傳說中酷刑的恐懼,他僅只是一個十歲的孩子,他想逃走,可他無處可逃,也沒有力氣逃走,雙手徒勞的在地上抓扯,地面粗糙很快磨破了他的手指,可同鞭子帶來的痛苦相比,他根本沒有察覺。
田哥兩鞭雙管齊下,一鞭未落一鞭已起,他有信心在很短的時間內結束這個孩子的性命,田哥是西堂出了名的好手,抽得快而不亂,如果不是屠長老明確要求要讓這孩子活活被鞭子打死,田哥一定會毫不猶豫地一刀了結了他,現在他只能盡量減少這孩子受苦時間,換厲害的鞭子,牟足了勁地抽,算是田哥讓自己的良心能安一點。
雖然不敢說自己手下都是罪有應得之人,就沒有一個冤枉的,可他們都是真正經過宣判的,就真是冤獄,田哥也問心無愧,可今天他對付的是一個無知孩童,沾染的是他無辜的血液。
「田哥,住手,住手,別打了,他還只是孩子……」,小孟劇烈搖晃束縛手臂的鐵鏈,在田哥身後大聲一遍遍地呼喊。
眼角滲出一滴小孟看不到的淚水,田哥沒有聽小孟的,而是進一步加快了出鞭的節奏。
傅殘陽意識又漸漸模糊起來,耳邊只能聽到鞭子不斷破空的聲音,眼前的紅色世界里只有四面八方的鞭子的虛影不斷變幻,位置會變,大小也會變,可帶給人的恐懼卻永遠不變,身體全部的感覺被痛疼佔據,不留一點空隙。
昏暗的吊燈下,傅殘陽眉頭深鎖,意識不清的他,疼和恐懼佔據了他全部的感官,他哭喊著他心中的溫暖和希望:
「爸爸,殘陽認錯了。」
「疼!您救救殘陽,救救我。」
「爸爸饒了兒子,殘陽知錯了。」
「我跪,我認錯。爸……」
「爸爸,求您,求您救救殘陽,救救兒子……」
「疼——」
每一鞭子他都在風聲里抖動著乞求,乞求饒恕,乞求父親的援救,可是……
時間一點點地流逝,鞭子一點點地撕扯傅殘陽虛弱的生命,而喊啞了的喉嚨讓傅殘陽絕望,絕望地相信所有人的話。
殘陽,你父親他並不喜歡你,你要自己努力,努力獲得他的歡心——這是媽媽。
就是你爸爸來了,也會幫我教訓你——這是蔣哥。
教父就是要他的命,送他來就是要他活活打死,疼死他——這是行刑人。
爸,這是您的本意嗎?
不!我不相信。
爸爸!
可若不是您,您為什麼不來救我?
為什麼?
爸,我疼!兒子從來沒有這樣疼過,我真的會死,會疼死的。
爸,求您,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