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心腸

海神號船內的設施很陳舊，雖然可以看出儘力維護的痕迹，但是頗有年代感的裝修還是暴露了它的年紀。牆壁軟皮的裝飾是十幾年前流行的式樣，地面鋪著紅棕色的地板，經年的清潔布滿了深深淺淺的划痕，被海水沖刷后，更顯起清晰。

小心！」

一聲驚呼帶著幾分害怕從船體外的廊道傳來，海神號的廊道長而狹窄，一側是不同的船艙，一路走來經過了多個通向船內的通道，傅殘陽甚至通過這些通道看見了船另一側的海面，他還發現通道里有不少頻繁進出的乘客，聯繫這艘船的乘客數量，傅殘陽覺得有些反常。

廊道的另一側就是海面，半人多高的欄杆成大海和船隻唯一的障礙，簡單的防護措施多少讓人缺少了一點安全感，難怪遊客比普通的游輪少了不少。

伴隨著驚呼地提醒，一桶海水從廊道前方，直直地朝著傅殘陽腳下潑來，看那勢頭，要是被結結實實潑中，不僅雙腳要被澆個通透，褲子也不可能幸免於難，最少也會濕掉大半。穿著濕透的褲子，在海面上吹一晚上海風，就算是現在的季節，也不會是什麼愉快的經歷。

傅殘陽應聲立即跳起，還是有點遲了，他腰身扭動空中變向，雙□□叉旋轉，借這一點力，稍稍往上拔了一點高度，同時延長了自己的滯空時間。就是這樣一點時間，朝著腳面潑來的海水，嘩啦啦地沖刷過他即將落點的地面。傅殘陽成功躲過了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而走在他身後的古岳謙就沒有這麼好運了。

古岳謙和傅殘陽一樣也第一時間做出了反應，不過因為船上的通道十分狹窄，他的視線幾乎全部被傅殘陽擋住了，根本看不見攻擊的方向。他下意識側身躲向船身里側，如果傅殘陽沒有跳起，潑過來的水大部分會被傅殘陽擋住，但是……

古岳謙幾乎承受了全部的海水攻擊，膝蓋以下的褲子全部濕透，雙腳的皮鞋踩在沖刷過的地面上，腳面上皮鞋和襪子的交界處有氣泡組成的水沫嘶嘶地擠出來，看的傅殘陽想笑，忍不住調侃。

「古老師，海水澡不錯吧。這樣一裝扮看著還挺像海王的，這也是特殊的規則？」

「……一會不會還有三叉戟吧？」

說話間，有幾個股水流順著褲腿嘩啦啦地淌下來，結合古岳謙現在褲子的樣子，還有地上飄著海腥味的一灘水漬，很容易讓人有不太好的聯想。

傅殘陽挑了挑眉，憋著笑扭開了視線。

古岳謙瞬間黑了臉。

「怎麼回事？小兔崽子讓你刷個甲板這麼長時間，是不是又在磨磨唧唧偷懶？看我一會怎麼收拾你？」

「……小雜種，叫你還不答應。給我滾出來……」

「……小雜種……」

前方拐角里傳出不耐煩的謾罵，男人越罵越難聽。

古岳謙看了一眼叉著手被嚇傻了的男孩，皺了皺眉頭。男孩穿著船上服務生的衣服，衣服倒是乾淨，大小也合適，只是他臉上沾了不少污漬，他傻愣愣地站在原地，一手攥著布滿鐵鏽的水桶，一手攥著一把刷地的大刷子。一雙呆住的眼睛在聽見傳來的罵聲后瞬間露出驚恐，男孩打了一個哆嗦。隨即，他迅速丟下水桶和刷子，一個箭步撲向古岳謙。

古岳謙神色一變，拉著傅殘陽向後退。古岳謙自信沒人敢輕易動他，但說不好有不要命的人。

男孩動作迅速利落，果斷並且沒有絲毫遲疑。

海神號二層欄杆邊突然多出來好幾個人，傅殘陽他們路過的走廊里也有幾個人散步出來，他們的目光都似有似無地飄向古岳謙這邊，男孩的動作讓他們吃了一驚。二樓的幾人立即要翻欄而下，古岳謙身後的幾人也都要跑過去。

「等等」

耳機里傳來驚異的命令。

護衛們停下了動作，再看向男孩，男孩一步跨出，還不等步伐完成，人就矮了下去，雙膝和腳掌同時著地，雙腿順著甲板的水向前滑行了一段，正好追上退後了一步就停下了的古岳謙。

等滑行停止，男孩跪在了古岳謙面前。

「先生，對不起，是我不小心。我這就給您弄乾凈，您大人有大量，求您不要怪罪。」

「散！」

耳機里一聲吩咐，護衛們緩緩散去，目光依舊似有似無地飄向傅殘陽古岳謙兩人。

二樓居高臨下的男子，推了推耳機，發布命令的正是剛才在碼頭接待古岳謙的矮個子男子，此時他表情稍微緩和，但目光依舊專註地盯著那個男孩。

「這個男孩……」

矮個子男子身邊的黑衣人疑問。

「船上干苦活的孩子，幾年前就在這裡了。」

「我們倒是有點草木皆兵了。」

矮個子男子看清了男孩的動作，自嘲地笑了笑。

「注意警戒，收斂一點。」

矮個子男子又對著耳機吩咐了一聲。

「大人，求求您千萬不要怪罪，我……」

男孩仰起頭，乾淨的眼眸里閃爍著卑微的哀求和恐懼。

男孩子這一跪，古岳謙倒是習以為常，他身邊的傅殘陽僵了僵。古岳謙明顯感受到傅殘陽的變化，傅殘陽原本和古岳謙平行而立，在男孩撲過來前刷地閃身，側身躲過了男孩的叩拜。他驚異地盯著在大庭廣眾之下，匍匐腳下，不斷哀求地男孩。似乎對於他在這樣的場合的這種行為十分震驚。

還是個不諳世事的孩子，這就被驚著了。古岳謙怎麼看怎麼覺得此時的傅殘陽像只受驚的兔子，很是可愛。

古岳謙正這樣想著，這隻受驚的兔子扭頭四處張望了一下。一副恐怕被人撞破的樣子。

古岳謙更覺得有趣了，這可不是傅殘陽平常的表現。

「先生，我給您弄乾凈，請您高抬貴手，饒了我吧。」

男孩見古岳謙一直沒有說話，表情又喜怒不定，更加急切，雙手胡亂地摸向古岳謙的腳背。古岳謙本能地躲開，男孩撲了一空，那雙手按在了甲板上。

看到這雙手，傅殘陽倒吸了一口涼氣。男孩的雙手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傷口，一些是幹活劃破的，一些確是被人虐打的，細碎的傷口長時間浸泡在海水裡，早就外翻出來，肉都變成了嚇人的白色。男孩似乎感覺不到疼，雙手按住地面，蜷縮的身體一陣陣恐懼地戰慄，再哀求，已經透著哭腔。

「先生~~~」

「小雜種，你又皮癢是不是，給我滾出來，看我怎麼收拾你？」

謾罵的聲音更加近了，似乎下一刻兇殘的男人就會從前面的拐角處撲過來。

「.…..刷個甲板……偷懶……」

「啪！」

謾罵聲里夾雜了一聲鞭子破空的聲音。

男孩應聲抖了抖，恐懼地回過頭去，發現男人還沒有來，男孩急了。

額頭在甲板上咣咣咣磕了幾聲，語速飛快地哀求：

「先生，我真不是故意的。您大人大量，饒了我吧。否則他會打死我的。」

男孩看衣著也知道，眼前的兩個人是船上的客人。在這裡做工久了，男孩非常清楚地知道這些人都是他得罪不起的。

傅殘陽睜大了眼睛，這可還在碼頭上，周圍都是普通人，如此驚世駭俗，難道不會……

灰暗世界和普通人的世界，不說涇渭分明，但也盡量避免，慕辰有明確的規定，禁止灰暗世界的人無故在普通人面前遵行灰暗世界的法則。即使這個男孩是灰暗世界的人，也不該在這樣的地方……更何況，以傅殘陽的判斷，這個男孩恐怕不算真正灰暗世界的人，最多只是生活在交叉地帶的人。

古岳謙皺了皺眉頭。

「你先起來吧！」

男孩沒敢動，僵在原地。

「自有管你的人處置你。」

古岳謙並不打算越俎代庖，男孩雖然可憐，但是如果不能徹底幫他，救一次反而是害了他。

「先生！？」

古岳謙沖身後打了一個手勢。

此時那個男人終於氣勢洶洶地沖了過來，一看眼前的情景，二話不說，照著男孩就是兩鞭子。

「不長眼的東西。」

男人的謾罵收斂了不少。

「先生，對不住。您放心，一定狠狠教訓他。您大人大量，不和他一般見識。」

說著男子又給了男孩幾鞭子，破舊的工作服被抽出一道口子，露出裡面一道道青紫的皮膚。

「你……」

傅殘陽看不下去。

古岳謙拉了他一把，沖傅殘陽搖了搖頭。

「沒事，下次注意吧。他確實不是有意的。」

古岳謙替男孩解釋了一句。

「先生，到裡邊換件衣服吧。」

身後趕上的服務生禮貌地示意古岳謙到船艙里換件衣服。

「好！」

男孩還跪在甲板上，謾罵男子看他的眼神異常兇狠，他剛才被告知小雜種得罪了大人，嚇的像殺了他。

「不許出人命！」

古岳謙隨著服務生邊走邊吩咐，算是給男孩求了情。

讓古岳謙吃驚的是，傅殘陽乖乖跟在後邊，沒有多說一句，只是回頭看了好幾眼那個男孩，明顯是不忍心的。

心腸如此之軟，在灰暗世界了也不知是好，還是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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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周更文。各位，十一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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