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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明熙曾對衛忠良說會好好勸導安清玄,讓安清玄收回下放給花千宇的權力,但那是謊話。那日他確實見了安清玄,可絲毫未提及花千宇,次日見了衛忠良也只是搖搖頭說安清玄不聽勸。
他演得很好,甚至不覺得心虛。
那之後,衛忠良像是放下花千宇的事了,沒再提起。
「殿下登基后,想做什麼呢?」衛忠良突然問。
做什麼?安明熙對帝位並無太多想法,過去的他想借其成就自己,讓安清玄、讓世人都看見他……對他來說,登基不是起點,而是終點,如此想來,他確實不適合那個位置。
短暫的沉默后,安明熙淡淡回道:「做個好皇帝,名垂青史。」原本的他哪想得到去考慮後世之人的評價,「名垂青史」四字不過受花千宇影響而在他腦中留了印象。
衛忠良讚許地點了點頭:「殿下能有這般志氣,是大寧的福分。」
安明熙自認自己說話時不算豪情壯志,甚至平淡得有些敷衍,可看衛忠良的表情似乎認真,他辨不清這是溜須拍馬還是真的看得起他。忽然想起安清玄的話,又憶起過去曾對衛忠良的懷疑,他不由對衛忠良又多了幾分防備……這樣臆測好嗎?瞧得上他的也只有衛忠良了。
衛忠良一直認為花氏的權利太大會顛覆皇室正統,安明熙知道自己受其扶持,主因是最被看好的安明鏡身上淌著花氏的血。不否認,正因為有衛忠良支持,安明熙的表達才更受重視,安清玄也才有讓他當太子的底氣。
安明熙回頭,看向身後談論政事的老臣們,他們不像有事要找安明熙商量,卻還是用著不緊不慢的速度走在安明熙身近,像是被無形的線牽引著——最初牽起這根線的人是衛忠良,現在,衛忠良也站在離他最近的地方。
安明熙走下宣政殿前的長階,衛忠良出聲告別,因衛忠良已在退朝前向花決明稟明要見安清玄,安明熙知道他到哪兒去,也就只點了頭,沒有多言,駐足目視衛忠良隨著前來報信的宮人離開。
「殿下。」
耳邊傳入熟悉的聲音,安明熙的心兒快了一拍,循聲望去,見花千宇彎腰推手,在他面前低了頭,說:「宇有一事稟報。」
「花將軍請講。」
聞之,花千宇直了身板,與安明熙相視,道:「宮衛變動,陛下抱恙,宇想殿下可以代為審視。」
朝參之時不都交代清楚了嗎?
安明熙回頭看向身後的幾位大臣,朝他們點了頭,而後再度把視線放在花千宇身上,看花千宇伸出右手,向右攤平,聽花千宇道:「殿下隨我來。」
安明熙跟上,等遠離了人群,他出聲問:「何事?」他判斷花千宇的目的並不是因為謹慎到需要一步步地向統治者交代兵力排布。
花千宇表面還是一副識禮謙遜的模樣,嘴上卻道:「想你了。」
就知道——安明熙的眼皮不住跳了兩下,說:「常參見得不夠?」他目視前路,避免暴露了與花千宇的親密。
「怎麼夠?我快一月沒和明熙說上話了。」對花千宇來說,常參時的對話根本不能算是對話。
安明熙仔細想了想上一次和花千宇親密接觸是什麼時候——半月前他才讓花千宇上了他的床,那都沒一月呢!但安明熙沒指出這一點,只道:「嗯,你說,我聽。」
花千宇低下頭,抿緊了不住上揚的唇。
這條路很長,大概也能說很久的話。
「樹哥說,小孩才會求著複合,大人都分得乾脆利落。」
「嗯。」安明熙應了聲,證明自己在聽。
「結果他前腳剛誇下海口,後腳就跑去求原諒了……我爹知道樹哥和寺卿的事了。」
「……嗯。」
「爹他同意了。」
「好。」
「我也想把我媳婦帶回去給他看看。」
安明熙接不上話,連單獨的音節都發不出。
花千宇斜眼看著他的背影,又說:「現在這情況,陛下是不是認可我們了?之後陛下對你說了什麼嗎?」
安明熙搖頭,花千宇不知他否定的是前者還是後者。
「我要是女人就好了,」花千宇忽然道,「可以給明熙生很多孩子。」
「我喜歡男人。」安明熙回了一句完整的話。
花千宇眼裡漏了笑意,說:「是嗎?我以為熙哥哥只喜歡千宇。」
「……你是男人。」
大大方方地說「因為喜歡你,所以喜歡男人」不就好了嗎?花千宇想。
不過安明熙不坦率的這一點他也愛得心臟怦怦直跳,再看向安明熙視,他甚至覺得二人的距離近了不少。
「明熙。」
「嗯。」
「我也是,屬於你的一切,我全都喜歡。」
安明熙循花千宇的聲音,把手伸去,卻在觸及其錦衣時把手收回又背在了身後,他回道:「我也是。」
花千宇低頭看著他握在處后腰的拳,問:「我們的事……陛下既無怪責,我再去提親如何?」
聞之,安明熙即刻轉頭看向花千宇,回道:「別!」在瞧見花千宇那一剎那,他的目光便被花千宇的雙眼緊緊抓住。
四目相對之時,花千宇嘴角勾起一抹淺笑,說:「也許陛下不如你以為的死板,不然你我二人根本不會有再見的機會。」
「我……」安明熙嘆氣,「就由我去交涉,你別輕舉妄動。」
這下子,花千宇的歡喜便絲毫都藏不住了,如若湊近看,就能發現他身上的每一處都刻著「喜歡」。
安明熙眼中的世界因花千宇而鮮艷,一切皆好似發著光,耀眼得令人難以直視。
……
安清玄正在花決明的陪同下於寢殿前漫步。
「朕命不久矣,卿再不吐些體己話,往後就沒機會了。」安清玄說道。
花決明不為所動,態度仍是板正:「陛下萬福金安,老臣相信陛下必會走在臣後頭。」
安清玄長吁一氣,笑笑:「朕還以為扮慘對誰都好用呢,不想丞相的固執遠超朕想象,就算朕重疾在身……」
安清玄停頓,看著花決明鬢角的白髮,他把臉別了過去,捂著嘴道:「丞相還是離朕遠些好,你也一大把年紀了,莫從朕這兒染了邪氣,晚年都過得不安生。」
花決明只說:「無妨,趁此歇歇。」
「你要真不怕死,朕便讓你隨朕入土,免得往生之路孑然獨行。」他說著,回頭觀察花決明的反應,看是否把他嚇著了,可花決明仍是面不改色:「臣不勝榮幸。」安清玄也看不出他是真的「榮幸」,還是只是因為君命難違。
「和朕葬在一快,你也高興不起來吧?」
等不到花決明回答,安清玄接著道:「朕怕死,所以趕盡殺絕。可真正到了末路,死好像也沒那麼可怕了,倒是身上背負的性命多了,只怕到了地府見了面,再怎麼懇求也得不到原諒……」
「陛下是好皇帝。」
「所以?」
「為天下人窮盡一生的真龍天子,不會受刁難。」
「安慰?」安清玄問,他的心情好了不少。
剎那,安清玄的面孔清晰地與二三十年的安清玄重疊,時光似乎只給安清玄添了皺紋和鬍鬚,而他的眼睛和年少時一般乾淨——花決明眨眼,這一瞬恍若隔世,即刻把他從過去帶回了現在。
「興許是。」花決明回道。
聽此,安清玄眼中笑意更濃。
「你我還是好友么?承認了就不必陪葬——你可好好想清楚。」
無言片刻,花決明還是應下了:「是。」
「好!如此,朕走得……也就不那麼寂寞。」
安清玄的步子輕鬆許多,忽而走在了花決明的前頭,他說:「我走得早了,你就不必為我擋災了——長命百歲去吧。」
花決明還沒來得及說什麼,便有宮人走來告知安清玄衛忠良已到殿外,安清玄揮手,示意宮人召衛忠良進殿。
「那麼,臣——」
花決明作揖,還未告退,便被安清玄打斷:「你留下。」
「是。」
誰都知道衛忠良想來不喜花氏權傾朝野,花決明也不例外,但既然安清玄讓他留下,他便留下。
花決明見安清玄從來不必通報,因此衛忠良也不意外同時下朝的花決明先他見了安清玄。
當安清玄問起衛忠良來此目的,衛忠良當著花決明的面也不避諱,手舉笏板的他推手作揖,道:「還請陛下讓太子代為主持朝政。」
「哦?是丞相哪裡做得不好嗎?」
衛忠良沒有回答安清玄的問題,只道:「太子殿下的進步肉眼可見,雖還生澀,但多加磨礪必成大器,可如今朝中一切皆有花丞相掌控,如此不僅違背祖制,也讓殿下少了歷練的機會。三皇子作為太子時,朝參尚且以之為中心,但到了現太子這兒……懇請陛下給殿下多一些信賴。」
安清玄看了眼始終平靜的花決明,問:「花卿家如何想?」
花決明與衛忠良並肩而站,彎腰回道:「臣以為然。」
「好,如此,太子便交由你們好好培養,莫讓朕失望。」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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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想再快點,每次都想趕在約定時間更新,但大四比我想的忙呢,腦子不夠用……orz,我真差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