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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上、腳上都銬著鏈子的花千宇雙肩被兩名侍衛死死按著,卻始終不願降下膝蓋,一身傲骨使他的身板挺得筆直。
「花相與花尚書的性命,對你來說無所謂是嗎?」衛忠良笑問。
家人還關在牢獄之中,此話一出,花千宇的倔強有了缺口。
「跪下!」
一聲令下,花千宇雙膝重重磕於地板,膝蓋向著的是坐在太師椅上的安明熙。
安明熙起身,在他面前蹲下,問:「後悔嗎?」
花千宇低著頭,抿唇不語。
安明熙挑起他的下巴,逼他與自己對視:「若你當初老老實實聽話,現在依然會是風光的大將軍,而不是階下囚。」花千宇別開臉,似乎想甩開安明熙的手。
安明熙起身,對按著花千宇的侍衛們說道:「下去。」
「這……」侍衛們看向衛忠良,衛忠良一臉擔憂地道:「殿下,雖有鐵銬限制,但畢竟是習武之人……」
安明熙雙足分跨花千宇的雙腿兩側,右手抬著花千宇的下顎,強硬地逼其抬頭。他俯視著花千宇,對衛忠良道:「我也習武,尚書是覺得我連手腳無法施展的人都敵不過嗎?」面對衛忠良,他的語氣柔和許多,但顯然沒有改變決定的意思。
衛忠良作揖:「老臣絕非此意。」
「放心吧,他珍視之人皆在你我手上,必不敢輕舉妄動。」
「殿下……」
「衛尚書下去好好歇息吧,我也累了。」他說著,手指摩挲花千宇的唇,其間隱喻衛忠良自然清楚,衛忠良也無異旁觀,應了「是」,帶著侍衛們退下,命他們守在大門。
一旁的阿九低著頭,小聲道:「阿九會為殿下看好門,必不會讓人窺探。」話完,他後退離開。
大門合上,安明熙鬆手,在殿中各處走了走,確認沒藏著人,這才回到花千宇面前。看花千宇仍然跪在地上,安明熙忙將他扶起,帶向屏風之後,轉身對他說道:「抱歉。」安明熙終於忍不住吸了下鼻子,避免掉了鼻涕。
看花千宇仍然抿著唇不言不語,安明熙以為自己過了火,於是再道:「以後不會再讓你下跪了,花相他們,我也會想辦法——」
他的話還未說完,花千宇便吻了上去,在他唇上留下一吻后,他笑道:「跪媳婦,為夫心甘情願,只是方才明熙可愛的很,千宇費了很大的功夫才憋好沒笑出來,但明熙卻不了解我的心情呢,竟還逼著我將你欣賞。」因為鼻塞,聲音鈍了許多,卻還努力說著狠話的安明熙在花千宇看來可愛極了。
「表演很拙劣嗎?」自以為進入角色的安明熙想到方才的一切在他人眼中可笑得緊,不由紅了臉。
花千宇搖頭,回道:「很好,也很……誘人,差點想咬上一口。」
花千宇湊了上去,安明熙卻往後退了兩步。花千宇握著鎖鏈不敢有大動作,深怕無意甩手,鐵鏈就給安明熙來了個重擊。
「你倒是看得開,」安明熙道,「明明在宣政殿上是真生了氣。」他本以為花千宇在生他的氣。
「自以為收服一員大將,誰料……」想起秦都涯,花千宇就一肚子火,畢竟這是他第一次清晰地嘗到被背叛的滋味。
「秦校尉?」
「是。」
「抱歉,」安明熙再度道歉,「本以為這是引蛇出洞的機會,沒想卻讓他藉此以謀反的罪名光明正大地對花氏下手……安明鏡他,大概會認為這是我故意設下的陷阱。」他更怕花千宇誤會,但現在看來,花千宇對他仍是信任。
花千宇搖頭:「我以為自己足夠謹慎,不想禁軍竟被叛賊滲透至此……不,也許只是因為參加此次任務的人選皆由秦校尉挑選……具體情況還需查驗。」花千宇恨得牙痒痒。
現在想來,衛忠良是故意犧牲兵力轉移他們的注意力——或者說,根本不需要犧牲,因為若禁軍中占著大量的叛徒,被逮捕的那些士兵很可能會在不久后被釋放,甚至融入禁軍之中。
「興許,衛尚書已經藉機將大皇兄困在陵墓中,我們……還有機會嗎?」
「嗯,」花千宇笑著,「明鏡表兄放不下心,早早讓元帥派人聯絡平成軍,若到了後天仍沒有我們的消息,那邊會派人前來營救……唯一的問題是,內有人質,衛忠良也有封城的可能,平成軍進不來,礙於人質也無法強攻……必須想辦法把所有人轉移到安全的地方,再與平成軍聯絡。」
「我能做什麼?」
花千宇還是搖頭:「明熙的一舉一動必然收到矚目,你只要把表演繼續,剩下的……樹哥會想辦法。」
「他沒事?」
「嗯,還沒被抓起來。他在京中不已花二公子身份行事,當日也搶在事發前帶著嫂嫂和侄子們避難去了,這會應該在為救我們而著急。」
「沒關係嗎?」
「只能期待他了……現在,我們……」花千宇握著鎖鏈,抬手將安明熙套在臂彎間,對著他道:「明熙既然說了那樣的話,不做點什麼嗎?若是被懷疑就不好了。」
毫不意外地,安明熙刷地一下紅了臉,要知道,就算是在私底下,他也不曾那般挑逗過花千宇,何況在外人面前。
「哎呀,但宇現在可是被鏈子困住了呢,手腳不便,能拜託熙哥哥自己把小千宇放進去嗎?」
會生氣吧?花千宇心想,但逗弄安明熙也有十足的樂趣。
「好。」安明熙回應,甚至沒花多少時間猶豫。
聽到回答的那刻,花千宇的心跳霎時加了速,他心中認定安明熙不可能答應,會應「好」也只是沒能理解他的意思,但側了臉去看,卻見安明熙的臉紅到了脖子根。他將安明熙緊緊抱住,「值了。」他心念,卻不由說出了聲。
「但是,」安明熙補充,「別再吻我了,會傳染。」安明熙掏出手帕,捂著掉鼻涕的鼻子,將鼻涕擦去,避免落在花千宇肩上。
花千宇吻了他的臉,用著最直接的話語表白:「我永遠愛你。」
「嗯。」
……
花千宇足夠了解安明熙,知道安明熙願意按下羞恥心做這些,必然是因為內疚,或者是想要討好他——這樣的可人兒,怎不讓人憐惜?可他仍是經不住誘惑,一再跨越安明熙的底線,折騰得安明熙不僅渾身羞色,更是紅了眼眶,最後忍無可忍給了花千宇一拳結束了花千宇的無恥行徑,也堵住了花千宇一再說著下流話的嘴。
花千宇坐起,跪在安明熙面前,低頭求原諒。
安明熙沒回復,穿上寢衣,蒙上被子,往床上一躺,留一句:「睡了。」便對旁人不管不顧。
花千宇看著縮在角落的安明熙,伸手想撫摸安明熙的腦袋,受鎖鏈拉扯他才注意到自己如今的模樣,於是他只是鑽進被窩,與安明熙保持了一定的距離,側身放下鎖鏈,對著安明熙的後腦勺道:「以後再讓我看見更多的你吧。」
他閉上眼,又似自語一般喃喃:「不過現在也死而無憾了。」
夜很靜,二人的呼吸聲也輕的微弱。花千宇還未睡下,他回想著近來發生的一切,試圖從記憶里提取出更多有用的情報。
他想,安明鏡這些年沒能發現私軍的原因大概是衛忠良早就讓多數兵士融進了禁軍,甚至其他官軍中……竟然不怕有人歸順官軍,衛忠良究竟是用了什麼辦法……必然存在中心人物秘密聯繫著、管理著這群叛軍,秦都涯就是其中一位中心人物。
秦都涯參軍多久了?十年?二十年?很遺憾,他不曾詢問。
混進禁軍絕非易事,既然能做到這種地步,能靠官糧養活的話,還有冒險屯糧的必要嗎?
苦思著無法入睡的花千宇耳邊突然傳來安明熙的聲音:「全部都給你看……別死。」
「嗯?」花千宇下意識回應,還沒來得及理解安明熙話里含義。
安明熙忽然不說話了,安安靜靜地背對著花千宇,彷彿已然睡下,彷彿方才那話不過花千宇幻聽。
花千宇揚起嘴角,說:「覺得羞恥,又想把心意傳達,對吧?花了很久考慮是否回應是吧?但時間拖得越久,回復越突兀,也就更難說出口……你怎會這麼可愛呢?」他說著,伸了手去,卻也只是彎曲了手指,順了順安明熙落在床上的長發。
「昨日,在我被劍指著的時候,其實很怕吧?怕我死,所以無論如何都要制止,連假裝從容都做不到……我知道的,我都知道,所以我才最喜歡你了。」
花千宇坐了起來,背靠著立板,瞄了一眼安明熙,便移開了目光,接著道:「我啊,其實想過,若你生而為女,你我之間便不會有阻隔,也許從初見到成婚根本用不了半載……若你出生在尋常人家,我同樣能輕易擁有你,聽上去不錯吧?但我了解自己,太容易得到的不會珍惜,若你阻礙了我的仕途,我大概會毫不猶豫地將你拋棄……我就是這樣的人啊,自私自利,永遠只把自己放在優先考慮,只有在留有餘地的情況下才會想著奉獻……為什麼你會變得這麼重要呢?」
安明熙抓起枕頭旁的手帕,擤了鼻子。
「越是靠近你越是知道你的好,甚至替你不值……為何要喜歡我這種人呢?為何要為我放棄夢寐以求的一切,為何要來找我呢?兩年了,在見不到你的日子裡,我一直想,一直想,越想越感到心疼。
「……在聽到小皇子誕生的消息時,也許痛苦過,但我沒覺得你不要我了,因為我知道的,知道你比任何人都要喜歡我……我也已經變得不能沒有你了。」
「你要走了嗎?」安明熙問,帶著鼻音。
「嗯?」花千宇看向安明熙。
「要丟下我了嗎?」
花千宇搖頭:「不走了。」他想,安明熙大概以為這段話是告別之語。
不安嗎?
看著縮著肩膀的安明熙,花千宇把手放上他的肩,說:「除了你身邊,我哪裡都不會去。」
「我……才是,配不上你。」安明熙說,已然藏不住哭腔。
「怎麼會?」
安明熙不斷搖頭:「配不上,配不上,所以我才想……」他哽咽,吸了鼻子,沒再往下說道。
花千宇柔聲:「轉過來,看著我。」
安明熙還是搖頭。
「乖,我想看看你的臉。」
安明熙起身,背對著花千宇,用手帕擤了鼻子后才回頭,用一雙紅彤彤的眼看著花千宇——眼淚顯然已經偷偷擦掉了。
好可愛,花千宇心道。他跪了起來,離安明熙近了些,捧起安明熙的臉,在他額頭落吻,笑道:「我真的,不能更喜歡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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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什麼時候能實現約定一周三更呀……深刻反省中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