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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瀾快步過去擋在衛忠良身前,攔住衛忠良的去路。

「你想做什麼?」衛忠良警戒地看著衛瀾並往後退。原本他願意與安清楓獨處,是因為一向「孝順」的衛瀾帶給了他或多或少的安全感,可現在衛瀾的眼神莫名令他心慌。

房門緊閉,他的那聲呼救似乎沒有傳出去,房外遲遲不來人。

「大人是怎麼看我的呢?」察覺衛忠良的警惕,衛瀾問,「我不是大人的骨肉,不是大人信賴的人嗎?」衛忠良說過,他只相信自己的骨肉血脈,只相信自己一手帶大的他們。

衛忠良說,衛瀾的付出承載著衛家的未來。

「大人是騙我的嗎?」所以即使是安清玄駕崩這樣的大消息,衛忠良也從未派人告知,彷彿他從來不曾存在。他一直在等,但直到心死,他也沒等來一句寬慰……好不容易派人聯絡他了,竟然只為問兵符的下落。

衛瀾想,等衛忠良做了皇帝,無法再提供任何幫助的他只會被拋棄,他想要的,仍是一樣也得不到。

衛忠良冷靜下來,走上前去,撫摸衛瀾的腦袋,彷彿他眼前的衛瀾還是孩童的模樣,他滿面慈愛道:「父親怎會騙你呢?我的好孩子,現在就差這最後一步了,只要你幫父親邁過這道坎,之後我們便能一家團聚,享天倫之樂……」

衛瀾低著頭,乖巧地接受父親的愛撫,問:「這些年,我做的很好吧?」

「是,父親能走到今天這步,多虧了瀾兒。」

「我很聽話吧?沒有暴露大人,也一直聽從完成大人的指令行事。」

「唉,這些年裡苦了你了。」

「我一直很敬重大人,也在努力成為『有用的人』。」

衛忠良開始不耐煩,他惦記著安清楓的屍體,想著衛瀾何時能停下,不再念叨這些無關緊要的話。「

衛瀾抬頭,瞪著紅了的眼,說道:「我都這麼努力了,再誇誇我好嗎?」

衛忠良按下不耐,握住衛瀾的雙肩,溫聲勸解:「父親很快就能當上皇帝了,到時候把你從牢里放出易如反掌,現下你只要——」

手上忽然碰到什麼,衛忠良嚇了一跳,低頭一看原來是劍柄——衛瀾暗暗把匕首交到他手上,在靠近衛忠良后,他小聲提醒:「父親大人,小心身後。」

衛忠良霎時警惕,正要回身給身後的人一劍,無奈匕首太短,衛忠良身子骨年邁不夠靈活,沒能躲開對方的長劍,讓對方正中胸口,手上的匕首也握不住掉在了地上。

他瞪眼看「死而復生」的安清楓,安清楓鬆開長劍,用拇指擦去嘴上的血,說道:「我可沒有把柄在你手上,殺你這把老骨頭,不是輕而易舉的事?你太自以為是了。」

衛忠良無力地跪在地上,沒能留下遺言便倒在了血泊中。

安清楓繞過衛忠良去攬衛瀾的肩,笑問:「瀾兒方才是被說動了嗎?」他聽得見衛瀾對衛忠良的警示。

「呵,」衛瀾別開臉,「我沒那麼蠢。」

「你看,殺他本不必費勁,本王卻還是投入地為你演了這場戲,瀾兒不該有所表示嗎?」

「不等他吐露更多的信息嗎?你『復生』太早了。」衛瀾以為安清楓會需要借他和衛忠良的交談了解他——雖然才和衛忠良說上兩句,他就把安清楓拋到一邊。

人可以信任自己完全不了解的人嗎?衛瀾認為正常人不會。

毫無疑問,安清楓不是正常人,是瘋子。

安清楓掐著衛瀾的腰,將衛瀾抱了起來,讓衛瀾能直著腰坐在他胳膊上。他仰頭看著衛瀾,說:「他說得像真的一樣,我怕再讓他說下去,你可就捨不得殺他了。」言笑晏晏,眼裡儘是寵愛,衛瀾險些被這份深情哄了去,可是腦中輕易便能浮現安清楓與其他人在床上的畫面。

「我足夠清醒。」衛瀾說。

他足夠清醒,早已清醒地認識到不該把自己人生寄望於他人。

安清楓抱著衛瀾走向外頭,推開門,走廊邊上,三名僕人正處理地上的血泊,他們身旁的木桶里盛著腥紅。見安清楓走來,僕人們起身,畢恭畢敬地彎下腰:「王爺。」

安清楓視若無睹,繞過他們,朝長廊另一頭去。

衛瀾環著安清楓的脖子,盯著地上的血,若有所思。

「那是衛忠良的隨從。」安清楓忽然道,解釋死者為誰。

「府外的人呢?」衛瀾問。

「讓他們等著。」

「會有人懷疑。」

「那麼,」安清楓放下衛瀾,「我出門一趟。」

「去哪?」

「太子那兒。」

聽此,衛瀾請求:「請讓瀾兒同行。」

「你去?」安清楓笑了,問,「在擔心我嗎?」

衛瀾不語,但他的不否認就是安清楓最想要的回答,他牽起衛瀾,換了方向,向大門去。

門外有一頂轎子,轎子旁站著兩排隨行護衛,他們在隆冬的風裡站得筆直,等著主人回歸——很遺憾,無論如何,他們是等不到主人現身了。

派了下人去解釋衛忠良正受招待,一時半會還不會出府,隨後安清楓便在他們的目光中坐上馬車,離開了親王府,向皇宮去。

「奴性,」安清楓透過車窗,王府前佇立的男人們在視野中遠去,他嘲諷道,「既然決意謀反,何必擺出忠於皇室的姿態?全殺光一了百了。」為取得安清楓的信任,衛瀾早將自己所知的一切盡數相告。

「皇權至高無上,強取必引無數人起兵捍衛。」衛瀾淡然回話。

安清楓看向衛瀾,笑道:「所以,這天下人都擺脫不了奴性,自願做了走狗,為他人的榮華奔走。」

衛瀾語塞,良久,別開了臉。

……

陳虎的命令被哨兵門一聲接一聲地傳到大門處,城門大開,平城軍迅速而有序地奔入軍中,鐵蹄陣陣遠去,伯尹卻未動手划斷安明熙的喉管——少了安明熙這一人質,他如何突破面前的層層包圍?安明熙審視著士兵們,想他們的槍頭是對著伯尹,還是對著他,但看陳虎願意下令放行,而不是拿他的安危打馬虎眼拖延時間,他想至少陳虎不是衛忠良的手下。

狗急跳牆,然隨著時間流逝,安明熙漸漸放下了見閻王的準備,他本就在賭,賭平日里冷情冷靜的伯尹會為了自身的性命或者主人的安危而留他一命以作人質,在伯尹帶著他奔走時,他必有機會擺脫。他本有把握,然目的達成時,鬆懈的剎那,劍刃刺骨的冰涼令他膽寒。

「在等什麼!」伯尹對侍衛們吼道,「等死嗎?還不快過來幫我!」

原本舉旗不定的五名侍衛們被揭了底,再不能裝作局外人而旁觀,只好圍成圈,舉劍將伯尹和安明熙護在身後。

伯尹不能理解安明熙為何會臨陣變卦,竟把皇位拱手讓人,難道是認為改變不了安明鏡被護送著坐上龍椅的命運而選擇賣人情給安明鏡嗎?他原先不認為安明熙會這般懦弱愚蠢……不管如何,他必須儘快回到衛忠良身邊,就算沒能來得及讓衛忠良提前應變,也要在其他方面幫上忙,他深信現在還不是終局,深信衛忠良會帶著他們力挽狂瀾——現在,他要離開這裡。

「讓開。」伯尹沉聲,「我死,他也別想活。」

陳虎舉手,槍桿「咚」地一聲齊響,兵卒們收起□□,隊伍靠著牆垛,整齊排成兩列,讓出一條生路。伯尹推著安明熙,讓安明熙始終走在他身前,五名侍衛分列二人前後。

走下石梯,伯尹帶著安明熙來到牆下,地面上的士兵警戒著,直到陳虎走了下來,命他們收起兵器。

伯尹要了六匹馬,安明熙才想伯尹推他上馬時是逃跑的大好時機,伯尹便向人要了捆繩,顯然是要避免他反抗逃跑。士兵面面相覷,沒有動作,伯尹威脅:「快去,不然就算我不殺他,你們的四皇子也免不了缺胳膊少腿。」此話一出,即刻有人喊道:「我去拿!」

入城的軍隊已然走遠,伯尹按耐不住,放聲催促:「快點!」

麻繩到手,伯尹讓手下綁上安明熙的雙手,以防安明熙反抗。

想到花千宇曾提過的方法,安明熙十指交扣,主動把雙手伸了出去,讓來人將他綁上,可手腕間雖有餘地,那人捆得緊,他難以從中掙脫。

伯尹將安明熙丟上馬,讓馬兒馱著安明熙,自己也踩著馬鐙坐上了同一匹馬,待手下們也都做好準備,伯尹便拍了馬屁,讓馬兒賓士。

陳虎望著他們騎馬遠去,舉手,喚道:「來人——」他話還未說全,旁人便握拳向後,用力捶向他的腹部,陳虎皺眉,見那位小卒回頭,惡狠狠地瞪著他——是生面孔,不對,是方才從馬上躍起接聖旨的小個子——讓這麼個不懂規矩的小少年去打仗沒問題嗎?這張發狠都顯得稚嫩的臉讓陳虎的火氣卡在半途沒發出。

「別動,我去」——陳虎看著樂洋的口型,明明沒聽到聲音,卻像是聽見了。

樂洋卸去兵甲,騎上馬,追向安明熙。

「陳校尉,現在如何?」神機校尉馬吉安問。他一直在牆下,隱約聽見了安明熙在牆上說皇位換了人,聽到陳虎說開門,之後面對的便是安明熙被侍衛挾持的場面。

陳虎回道:「跟上去。」——即使樂洋方才讓他「別動」。

打啞謎嗎?話都不好好說?平城軍的人,好張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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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間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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