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露娜的驚喜

金色的太陽一如既往，象徵希望的光輝準時從東邊升起，赤色大陸陽光普照。

露爾大人身穿深藍色的皮質大褂，身後披著一件毛絨斗篷，在四名侍衛的陪伴下站在自家府邸門口，自打衛兵通報后，他便早早在此等待。

露娜站在二樓卧室陽台處，穿過蘋果樹那不算繁茂的枝葉，正好可以看到院門和與之連接的一條寬敞石路。她的心情跌落至谷底，父親隆重的裝扮和正式的站姿意味著他在等待重要的客人，類似的場景她從小到大已經見過太多遍，沒有一次令她像現在這樣如此沮喪和不安。

很快，一列浩蕩的人群從街角轉入石路，打頭的是飛蛾城專門負責此類場合的儀式兵，他們穿著深沉莊重的黑色制服，分成兩隊，為首的兩人分別於各自排頭舉著一面底色純黑的旗幟，上面用金絲線綉著飛蛾城的圖騰，一隻展翅飛向光明的飛蛾。

儀式兵後面跟著兩隊士兵模樣的人，他們衣著藍色亞麻布上衣，為首的兩人學著飛蛾城儀式兵的樣子，分別舉著一面旗幟，藍底白畫，綉著一個具有胸部以上的赤裸老者，畫中的老者手捋著長長的鬍鬚，腦袋向下耷拉著，目光憂鬱，如同在思考。

露娜作為一個貴族小姐，從小就被族裡的學者逼著背誦七城的貴族成員以及相應圖騰，她很快就認出這是屬於思憂城奇氏一族的圖騰。

「不開心的可憐老頭。」露娜小聲嘟囔，這是她小時候為了方便記憶，給奇氏一族的圖騰起的外號。

「應該不是儀式兵，他們眼神冷靜兇狠，可底下又藏著深深的不安和恐懼，像是剛下了戰場的士兵。」

露娜分析著，隨後又感到疑惑，按照貴族之間的禮儀來說，士兵是不被允許出現在正式社交場合當中的，這是不禮貌的行為，會讓對方誤以為你帶有敵意。

隨後她又注意到了一個小細節，思憂城的藍色士兵生澀但努力地跟隨著飛蛾城禮儀兵那整潔有力的步伐，她恍然明白過來，應該是由於常年征戰的原因，思憂城早就拋棄了'禮儀兵'這種繁文縟節，可又不想在今天顯得失禮，只好先從戰場上撤下兩隊士兵，再做出禮儀兵的樣子。

思憂城士兵經過大半后，一對父子模樣的人步行在兩隊士兵間，於街角拐進了石路。歲數較大的男子穿著與露爾大人相仿，也是皮革大褂和毛絨斗篷的搭配，不同的是，他的腰間多了一把精緻的佩劍，劍格處鑲著一顆耀眼的藍寶石。於他一起的少年綁著淡黃色的馬尾，兩綹頭髮分別散於額頭兩旁，身著皮馬甲，黑色絨褲，一身標準的貴族子弟打扮。

遠遠等待的露爾大人見狀，原本不苟言笑的那張臉兀的出現一抹笑容，不失得體的迎上前去。

「飛蛾城歡迎您，奇冕大人。」露爾大人禮貌招呼道。

「這是我的榮幸，」思憂城執政官奇冕微笑著，右手似無意般摸拭著佩劍上的藍寶石，「尤其是在這種局勢下。」

露爾大人沒去在意奇冕大人的小動作，貌似感嘆地望向奇冕身後那一片片屬於飛蛾城的土地。「無論時局怎麼變化，孩子們還是要有他們自己的生活不是嗎？不像咱們這把老骨頭，半截身子都被埋在了土裡。」

奇冕愣了愣，隨即發出爽朗的笑聲。「哈哈哈，說的在理，孩子的事兒可不能耽誤！」

露爾大人目光又落到了與奇冕同行的那位馬尾辮少年身上，不易察覺地上下打量。「這就是令公子吧？」

「犬子，奇特。」奇冕看著少年，難藏驕傲的神色。

馬尾辮少年向露爾大人深深行了一禮。「見過露爾大人。」

「轉眼就長這麼大了，」露爾大人讚許地點了點頭，「上一次見你的時候，還是十六年前，你的滿月宴上。」

「提到這兒還得感謝露爾大人，您送的書我非常喜歡，裡面的故事很有趣，直到現在我還時不時拿出來品讀幾則。」奇特恭敬地說道。

露爾先生笑容加深了些。「我真是個很不擅長送禮物的人，我記得那時還被夫人說過，『怎麼能給剛剛滿月的小孩兒送書呢！』我現在還記得她那一刻的表情。」

「莎橋阿姨一定是一名非常善良的美麗女士，」少年收起笑容，表情變的嚴肅，「而您，是一個目光長遠的統治者。」

露爾大人目光恍惚，似乎陷入了一段回憶，他再次看向少年的眼神中，有了些許異樣，隨後笑著搖了搖頭。

「當年她也是這麼說的，說我『目光長遠』，呵呵，我覺得她會喜歡你的。」

「我的榮幸。」少年低頭道。

「呸，梳著辮子的馬屁精！」站在二樓陽台的露娜低聲罵道。

露爾大人歉意地側開半個身位。「讓你們長途跋涉辛苦了，我在裡面為你們準備了美酒和美食。」

「太棒了，我已經餓的不行了！」奇冕大人輕輕揉搓著雙手，一副期待的樣子。他上前一步，與露爾大人同行，奇特則禮貌地跟在兩位長輩身後。

露娜看到他們消失在自己的視線當中，沒一會兒一樓便傳來陣陣腳步聲，她慌張地在房屋中踱起步來。

「怎麼辦，怎麼辦？逃走不行，得想個一勞永逸的辦法。」她小聲嘀咕道。

有規律的敲門聲響了起來，門外傳來侍衛的聲音。

「小姐，賓客已經坐定了，按照執政官大人的要求，這時候您該下樓了。」

「你催什麼催！」露娜凶道。

露爾大人家的餐廳位於一樓大廳的左側，半開放式，精緻的木質餐桌上擺滿了以牛羊肉為主的餐食，旁邊立著三位女僕，她們見露爾大人領著兩位貴族老爺模樣的人進來，有條不紊地走到主位處，先是由一名女僕抬出主位的椅子，完成後等待於一旁的另外兩位女僕再分別抬出最靠近主位兩側的椅子。

「請坐。」露爾大人客氣地向奇冕指了指自己旁邊的座位，待主人坐下后，奇冕和奇特才分別坐下。

「由於今天是商議小女和令公子的婚事，便簡簡單單擺了一桌家宴，並沒有叫家族內其他人過來，希望您不要覺得太寒酸。」露爾大人說道。

其實對於貴族而言，飲食不單單用來簡單的維持生存，還具有社會文化功能，是一種權利行為的確認，餐桌上的舉動也因此成為貴族等級的一種文化標誌。按禮儀來說，招待另一城的執政官，家族首腦，陣勢理應比這大得多，不過露爾大人明白，奇冕此行絕不僅僅只是商量兒女的婚姻大事，他希望用這種方式婉拒奇冕可能發出的請求。

奇冕喜怒不形於色，他很了解露爾的為人和他熱衷的制城方針，知道今天這事兒急不得。

「哪裡哪裡，不過，今天的主角貌似還差一人。」

「去，」露爾大人對一位女僕吩咐道，「告訴小姐，奇冕大人和奇特公子已經到了，正在一樓餐廳等著她。」

「好的大人。」女僕低頭答應，正要動身去二樓時，「噠噠噠」的腳步聲和輕快的女聲從樓梯處傳來。

「真是抱歉，這麼重要的日子還睡過頭，我也太糊塗了！」露娜人未到聲先行。

奇特聽聞，禮貌地站起，等待著他的「未婚妻」。

露爾大人則心生不妙，他太了解這個丫頭了，如果此時她愁眉苦臉的出現在自己面前，那一點也不奇怪，像現在這麼積極，一定沒憋什麼好心眼兒。

果然，出現在幾人面前的不是那個容貌在整個七城都排得上號的飛蛾城小公主，而是一個穿著睡衣，蓬頭垢面的邋遢女孩兒。

奇冕大人和奇特瞬間呆住，一時沒了動靜。

「吃呀吃呀，別客氣！」露娜說著，伸手抓起一塊兒肉，一股腦地塞進口中。

「太過分了！」露爾大人氣的拍了下桌子，兩撇山羊鬍抖了起來。「你要丟光飛蛾城的臉面嗎？」

奇冕大人一怔，則發出爽朗的笑聲，眉眼帶笑地看向奇特，發出一聲感嘆。「她跟你像極了，這真是命運的安排！」

此言一處，輪到露爾大人呆住了，他訝異地看了眼思憂城這對父子，不知用什麼語言來答對，露娜則悄然打量起那名站起來的少年。

「你不知道我費了多大力氣才勸他穿上現在這身衣服。」奇冕對露爾大人說著，隨即擺了擺手，一切盡在不言中的樣子。

奇特先是向露娜彎腰行了一禮，側過身子向露爾大人說道：「如果打破了您對我的認知，我十分抱歉，不過我確實認為，比起我們身上的衣物，內在的東西更能代表我們自己，同時也更能打動我。」

「我這小子啊，和你這位小公主一樣，不喜歡咱們那些規矩，」奇冕拍了拍露爾大人的肩膀，像是一對老朋友同病相憐般，「他覺得太麻煩，相比起來，倒是更欣賞平民那種自由自在的感覺。」

「可終究！」露爾大人指責地看著露娜，「這也是個正式的場合，不能這麼隨便！」

「上去，罰你今天不準吃飯！」露爾大人沖著露娜吩咐道。

這正中了露娜的下懷，她嘟起嘴可憐巴巴地嘟囔道：「可是我餓...」

「那也不行，要不你長不了記性！」露爾大人依舊嚴厲。

露娜內心狂喜，她依次向三人行禮，隨後轉身走向樓梯。

「如果不是太失禮的話，」露娜身後突兀地傳來少年的聲音，「我想隨露娜小姐前去做一番交流，您知道，志同道合的人總是很難得。」

「不要同意，不要同意，不要同意！」露娜內心祈禱著，隨即加快了步伐。

「好！」

露娜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哭笑不得地轉身，沖走來的奇特露出笑裡藏刀的微笑，兩人並排走上樓梯。

一路無言的二人來到了露娜二樓的卧室外，雖一萬個不情願，露娜還是打開門走了進去，奇特跟隨她的步伐走進，反手關上了門。

「呼！」

奇特像憋了好久般，沉沉地鬆了口氣，他一邊解開綳的緊緊的馬甲扣子，一邊打量著房間，目光最終落在位於窗戶旁的露娜身上。

「真不知道該怎麼應對這種場合，這可比騎馬射箭還要累一百倍！」

奇特倒也不客套，縱身一躍，大大咧咧地躺在了露娜的床上，舒服地直咧嘴。

「你起開，那是我的床！」

露娜此時背靠窗戶，雙手環繞交叉於胸前，氣鼓鼓地瞪著奇特。「小時候沒人教你不能隨便接觸女生的床嗎？」

「我還以為你不在乎這些繁文縟節。」奇特側過頭好奇地看向露娜。

「我是不在乎，」露娜滿不在意道，「就是看不慣你一副和我很熟的樣子！」

「唉！」奇特長嘆一聲，依舊沒起身。「我還以為總算碰到了一個可以交心的朋友...還是平民生活好啊，家家戶戶像朋友一樣相處，鄰里之間一點都不避諱，不像高傲的貴族，勾心鬥角，連兄弟姐妹都不能徹底交心。」

「你怎麼會了解平民生活？」奇特這句話說到了露娜心裡，語態里少了點戒備。

「在思憂城時，每當我無聊就會換上衣服進入平民區，那裡的夜晚真的很熱鬧！」奇特眼睛里散發著光芒。

「哼，顯擺什麼？」露娜傲嬌地挺了挺身子，「好像誰沒去過一樣！」

奇特聽聞，從床上一躍而起，狐疑地看著露娜，露娜心虛地扭過頭，奇特見狀，則露出神秘兮兮地笑容。

「你真的去過？」

露爾大人家一樓的餐桌旁，此時的氣氛有些詭異，女僕和護衛都被請離了，只留下露爾和奇冕兩位一城之主。

「除了兩個孩子的事，今天我不想和你討論任何事情！」露爾大人豪不客氣地說道。

「可戰爭不是你不想它就不會到來的！外面可都是一幫吃人的傢伙！」奇冕大人絲毫沒有放棄的意思。「等到一切塵埃落定，你以為勝利的一方會眼睜睜的看著你一個什麼都沒有做的人分享他們的勝利果實嗎？到時候飛蛾城一定會遭到反噬！相信我，在暴怒城叛變后，這一天將很快到來。」

「飛鵝城永遠保持中立，以前沒變過，現在也不會變！」在這件事情上，露爾大人堅定的像一塊兒石頭。

奇冕大人看著眼前這位倔強的飛蛾城執政官，似憐憫似感嘆地輕微嘆息。

「如果他們向暴怒城許諾的背叛條件是飛蛾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