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神使猶大

「仁慈的父，請您寬恕我的罪行，洗凈我身上的罪孽，您的僕人從未遠離您。」

「願您的名受到宣揚，願您的天國終將來臨，願您的旨意奉行在人間如同在天上。」

「您忠誠的僕人，猶大。」

石塔的最頂層，一道木門被吱吱呀呀的推開，走進來一位包著灰色頭巾，身裹黑袍的修女，她停下腳步，望了眼前方對著石制燭台剛剛結束祈禱的老者，恭敬地底下頭顱。

「神使大人，那孩子在禱告廳等您。」

老者手撐著一桿木頭拐杖，搖晃著站起身，費力地用杖身掃了掃膝下的灰塵。

「看來我得加快腳步了，」他無奈地搖了搖頭，笑容慈祥：「讓人久等可不是一個好的品德。不過還要勞煩你先行下去，讓他稍等片刻，我這把老骨頭，就算用盡全力，還是趕不上你們年輕人。」

修女遲疑了一下。「我可以讓他來這裡見您。」

「不用，我去見他。」

修女聽聞，轉身走出房間，順著環繞向下似乎無窮盡的石階走去，老者拄著拐杖，一步一步地跟在後面，酸痛的膝蓋使他不得不慢下來，每踏下一步，都能清楚感受到刺心般的疼痛。不出十級石階，修女的身影便消失在他的視線範圍內。

這座石塔作為祭拜神靈的場所，修的近三十米高，是飛蛾城內最高的建築。通體用石頭規律堆疊而成，底部寬，頭部細，整體呈塔狀，最高一層是神使的居所，近七八平方大小。這間屋子的上方便是塔頂，那裡立著一個足須三四名成年男子環抱般粗細的火盆，每逢夜色來襲，便由神使點燃，熊熊焰火可以讓黑暗中搏鬥的探索者感受到心靈的慰藉，或讓迷失野外的平民在夜晚找到回家的路。此時塔頂處，火焰燃燒的呼呼聲不絕於耳，像是一個小太陽，遠遠看到便覺得踏實。

還沒到一半的路程，老者便累的喘起粗氣，支撐著整個身體的拐杖顫抖的越來越劇烈，他沒有選擇停下，而是將整個身子依靠在牆壁上，一階一階向下邁，以此來減少手部的壓力。

從任何方面來說，他都算是一個虔誠的人，希望奉獻一切來討取神的喜悅，所以今天這場會面，格外重要。

光選擇坐在禱告廳的最後一排，靠近大門的位置，身邊不斷有人經過，其中不乏他熟悉的面孔，皆是一副憂愁滿面的模樣。他們紛紛坐在前排位置，雙手交叉，閉著眼睛虔誠禱告。

「找到你了！」

一道胖胖的人影忽然出現在光身旁，擋住了一旁照射而來的燭光，將瘦小的他遮的嚴嚴實實。光抬頭看了一眼這位與他年齡相仿的小胖子，嘴角上揚，咧出了大大的弧線，後者也正一臉笑意地看著他。

「往裡躥躥，我有好多事想要問你呢！」未等光有所反映，肥胖的身軀便自行擠出了一塊兒座位。險些被擠倒的光也不在意，他看著小胖子臉上顫顫悠悠的肉，笑容又加深了些。

由於自己生性害羞，總是一副藏著滿滿心事的樣子，他很難交到什麼朋友，雖然也很渴望友情，並為此做出了很多嘗試，可同齡的小朋友還是有意無意地避開他，即使碰到一兩個願意接納自己的人，他也會很快發現自己很難融入到他們的圈子裡。

而眼前這個胖子在同齡人中的處境也不怎麼好，在物資匱乏的平民階層，吃頓飽飯往往都是一個難題，孩子們無一例外都是皮包著骨頭，一副瘦弱嬌小的模樣。在他們認知中，只有貴族才擁有肥胖的資格，這象徵吃得飽穿的暖，是令人羨慕卻不可及的尊貴體態。而胖子的出現像是嘲諷一樣，他們見不得跟自己一樣日落而作日出而息的同等人偏偏生得一副貴族模樣，儘管胖子不斷聲稱自己出生時就十四斤重，無論餓多少頓都瘦不下來，卻依然無法獲得小孩兒們的認同，他們私下裡將他看作有了富貴樣卻沒富貴命的可憐蟲，紛紛疏遠他。

就這樣，兩個被排斥的孩子最終找到了對方，互相熟絡后竟發現兩人還有著共同的目標和理想，那就是成為黑暗中的探索者，這讓他們的友誼更加提升了一個檔次，兩人曾約定以後一起到野外獵殺怪物。

「我聽說你回來后馬上就想到你家找你，」小胖子難掩激動，嘴巴一張一合說個不停，「可我爸爸說你們出了事，總有光護者到你家去詢問，聽說你昏倒在野外了？渾身都是怪物的血？支援你們的巡邏兵趕跑了幾百隻怪物？總之，我爸爸不讓我去你家找你，說這個時候應該躲著你，免得被麻煩的事情纏住！我騙我爸來教堂祈禱，想著沒準兒能碰見你，你說巧不巧，還真碰見了！」

小胖子嘚吧嘚吧說了一堆，正張口換個氣的功夫，光緊忙插嘴道：「我不可以向任何人泄露那天發生的一切，光護執事露奧先生說的。」

「露奧！」小胖子眼睛放出光來，「你見到露奧先生了？他是個什麼樣的人，有沒有很強大？」

在沒見到露奧先生之前，光和小胖子是一樣的心態，光護者執事，那一定是一個值得尊敬的強者。可當見了面后，每當光想起露奧聽自己說話時那一副高傲戲虐的樣子，便感到氣憤異常，這位光護者執事顯然不信任自己，把他的話當成小孩子的胡言亂語，這讓他覺得矮木隊長和老牛他們死的毫無意義。

正當光想要開口時，一陣咳嗽聲伴隨著拐杖敲擊石板的聲音傳了過來，光和小胖子看到漸近的老者，立刻恭敬地站起，微底下頭顱。

「神使大人！」兩人齊語道。

老者雙手拄在杖頭出，緩了緩，褶皺的臉上出現一絲歉意的笑容。「人有時侯不服老真是不行啊，抱歉讓你們等了這麼久。」

光和小胖子面面相覷，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他們這是第一次被如此尊貴身份的人致歉，在平民階層，即使二等民和三等民之間，都有著難以言說的階級鴻溝。

老者對兩人的反應並不見怪。「你們二位，哪位是光？」

光慢慢地舉起了手。「神使大人，我是光。他是我的朋友。」

聽著光的介紹，小胖子的脊背莫名挺起了些。

「年少的友情往往真誠寶貴，可又脆弱敏感，」老者讚許地看著兩位後輩，「得之不易，希望你們能好好守護。」

「會的！神使大人！」小胖子信誓旦旦道。

「我當然相信！」老者笑著看向小胖子，「可否把你的朋友借給我幾分鐘，我有些事需要和他討論一下。」

神使的話讓小胖子的眼睛頓時瞪的鼓溜圓，不可思議地看了眼光，最後結結巴巴道：「好的，神使大人。」

小胖子看著光跟隨神使大人走進了讀經台側面的一間小屋，心裡依然震驚不已。

「光這傢伙這次出去到底經歷了什麼？」小胖子想著，在心底默默將申請成為探索者的計劃提前。

「不管是什麼事，」小胖子眼神篤定地嘟囔道，「我的朋友需要我的守護！」

小屋內，光和老者隔了一張石桌相對而坐，他顯得很緊張，眼神四處亂竄，右手緊張地扣著袖口的一角，左袖口的相同位置已被他上次和露奧談話時摳破了。

「要不要喝點什麼東西？我看看這裡還有什麼...」

老者開始費力地在桌上桌下翻找著什麼東西，老邁的身軀似乎隨時都要散架般，光開始糾結此時婉拒老者的招待合不合適，會不會讓對方感到不開心。

所幸的是還未待光思索出答案，只見老者從石桌底下抬起身，尷尬地朝光吐了吐舌頭。「忘記把蘑菇湯拿下來了，那可是我親手做的，你應該會喜歡。」

「沒事沒事，我還不餓！」光連忙回應道。

「那我們開始談正事吧。」老者雙手放到桌子上，身子前傾，擺出了一份傾聽者的姿態。

光看著老者寧靜安詳的眼神，緊張的情緒平復了大半。

「我上次已經都告訴露奧先生了，可是他好像並不信我說的話，我說的都是真話！」光最後不忘委屈地補充一句，一想到矮木隊長他們，想到義無反顧回身赴死的老牛，就感到鼻子酸酸的。

「不要怪露奧先生，」老者笑眯眯地看著光，「他是一名出色的戰士，但並不是一個智者。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獨特的能力，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