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幾度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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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度星】

沈伶來找我的時候，我正背靠在小亭柱子上曬著太陽懶洋洋地閉目養神，他來我家的次數頗多，連我家看門狗都認得他了，見他進來叫都不叫一聲。

他站在亭子前，正好擋了我好好享受的幾縷陽光，我略略睜開眼打量了打量他，芝蘭玉樹的身影，足當得起風流二字。

我將胳膊枕在腦後，換個更愜意的姿勢瞧他，「你今番來，可是又看上我這小小府邸里的什麼老物件兒了？鼻煙壺還是美人字畫？看上什麼只管拿去，但你若是要我這門口看家旺財，我卻是不依。」

他噗嗤一笑，捋了捋白凈臉頰旁稍長的鬢角道，「我是土匪，還是強盜？孟昶，咱倆當朋友也有個十幾萬年了，原不想你竟是這樣看待我，」他好似極為受傷地皺眉抬手在心口上一捂，但我一向看慣了他這副戲精的模樣根本沒打算理他，於是我重新閉上眼睛準備接著閉目養神。

他見我沒興緻，張口頓了頓，又道，「今番倒不是來拿東西的，是來給你送東西的。」

我挑挑眉慢悠悠地把眼睛睜開個縫兒，見他一身紅衣，與平日並無不妥，左手仍舊保持著西子捧心的姿勢，只是右手手臂彎曲，寬袍大袖地好似抱著什麼東西，我直起身子湊近一看，這寬袍大袖下竟掩映著個嬌嫩嬰兒，我驚詫了半晌，試探性地憋出三個字，「你生的？」

「什麼我生的！我要生也是生蛋！啊呸！我一個男的怎麼生！」沈伶雖在外處是個莊重自持的神仙，但稍微一熟絡便本性盡顯，許是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尷尬地咳嗽兩聲又道，「這小娃娃是我在來時路上撿的，不知是哪對狠心父母將他拋在草垛之上，我見了甚為不忍，因我是個極慈悲極良善的神仙，便將他揣在袖子裡帶了送到你這兒來。」

「哦？極慈悲，極良善……」我斟酌似的歪頭笑笑，「既然您是位極慈悲極良善的神仙，你自己撿的孩子自己養便罷了，送到我這兒幹嘛。」

「咳……你也知道，我畢竟算得個有頭有臉的男神仙，畢竟帶著個凡間孩子不大方便，」他垂首又咳嗽了兩下，「誠然……誠然你也是個有頭有臉的男神仙，但畢竟久居下界，撫養個凡間孩子比我合適些。」

他一連串的畢竟讓我實在頭痛，我揉揉太陽穴從小亭子的石凳上蹦下來雙手從他懷裡接過這粉雕玉琢的小孩兒道，「你且把這孩子放在這便是了，我也沒養過孩子不知道養得活養不活，若他哪日不幸夭折，就算是他的命數吧。」

「你能不能說的吉利點兒？咱們倆神仙一塊兒養著，養不活一個凡人？你這幾萬年的道行是都修到狗身上了嗎？」沈伶這人說話我是真不愛聽，要不是我懷裡抱著剛接過來的孩子我高低要跟他比劃兩下。

我給他來一個白眼道，「您說得還真對，我這道行大部分都修到看門旺財身上了，我剩下的道行不夠，您吶，還是自己養吧！」說完作勢一副要將這孩子拋出去的樣子。

卻不想天兵天將都治不了的沈伶，我懷裡這孩子卻治住了他，見我一副要拋出孩子的姿勢，嚇得他那白玉般的面容像白玉掉進了麵缸里似的，更白了三分。

他咬咬牙道，「好吧好吧，孟昶大仙！白澤神君！您說什麼是什麼！主要是我住的地方蛇蟲鼠蟻太多，我又整天都沒個休息時間，莫說是照顧個小小嬰孩，我是多虧這點兒道行撐著，我要是個凡人也早就餓死了，這不是實在沒辦法了才想起拜託您這位至交好友嘛！」

我聽他這句還算個人話，於是擺擺手道，「恭維的話自不必說，但你要知道，與你我不同，他是個凡人，總有融入凡間的一天，你到時……」

「到時，便由他去，」沈伶微微一笑，「我來時這一路一直在想著給他取個什麼名字，方才想到，世人道我『視乃明，瞑乃晦』，我這雙目雖掌著日月，卻從未見過星辰，便叫他孟星，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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