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幾度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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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星自幼跟在我身邊,因隨了我的姓氏,便喚我一聲爹爹,但我實在是個不大稱職的爹爹,就這麼養了他十幾年一直是放養的政策。
家裡書卷多,也不讓他去私塾,只是在家裡隨便學學;若是磕磕碰碰受點傷,便是個術訣咒法讓他傷口立時好了;若是覺得乏了,喚他下山去集市玩玩,順便買些小酒喝。
春去秋來,秋去又春來,孟星已漸漸出落得個俊俏模樣,按照凡人的年歲該是娶妻成婚的時候了,我便修了書信傳給遠在西北章尾山上的沈伶喚他前來一同參詳參詳。
沈伶前來那日我正在屋裡焙酒,孟星特特去山門前去見這位十幾年前把自己撿回來卻又十幾年沒見過面的極慈悲極良善的神仙。
一想到這貨把孩子放在我這十幾年都是我一個人在照顧養大我就忍不住地想啐他一口,當初是他說的與我一同撫養,哪知道放我這以後就再沒露過面,可嘆我一個人又當爹又當娘又當教書先生又當做飯保姆,風風雨雨辛辛苦苦這麼些年拉扯大他當年從路邊撿著的這小屁孩孟星。
我是沒見到他二人見面的場景,雖然沈伶本人不仗義,但我好歹也是個善良好客有禮數的神仙,打發了小屁孩孟星去山門口接沈伶,我便開始專心地圍著灶台燉肘子。一邊試了試新釀的黃酒下鍋去腥,又試了試從羅剎女那裡借來的芭蕉扇扇火,這麼一番下來,我在廚房忙得不亦樂乎。
據孟星所說,當時他穿的月白深衣,頭髮齊齊束得一絲不苟,樣子可謂打扮得十分精神。因我時常教導他,如果家裡有客人來一定要把自己收拾地乾乾淨淨整整齊齊,這樣才不算失了禮數。他想著自己一定要規規矩矩地等候客人,這樣就能給客人留個好印象。
我將他被沈伶抱過來那一日算作他的生日,每年在他生日時候我就在山門外種海棠花,幾歲種幾棵,如今他到了成年的年紀,山門外遍種的海棠花鬱鬱蔥蔥十分茂盛,遠遠看去好似一片粉色的紅霞。他見這一片海棠算的上是我這塊一畝三分地兒里最具標誌性的建築了,於是便斂了袍袖乖乖地站在花樹下等,等了半盞茶功夫便見一頂大紅轎子被四人抬著晃悠悠到了山門口,這大紅轎子倒是把他嚇得不輕,嘀咕著我這個當爹的到底是多老不正經,居然給他娶了個後娘來。
孟星這麼一嘀咕,我自然在屋內打了個噴嚏,他從未見過沈伶,自然不知道沈伶最愛紅色,從沈伶住的章尾山到我們住的昆崙山一路乘風過來還要翻好幾個山頭實在是太遠了,這頂大紅轎子根本不是什麼成親喜轎,乃是沈伶自凡間抄近路過來為了掩人耳目幻化出來的。
孟星見著這頂大紅轎子,正不知該如何是好,他滿腦子想的都是,「怎麼辦怎麼辦!如果真是後娘,我是該叫什麼呢?叫阿姨還是直接叫娘?叫阿姨會不會太生分?但叫娘實在是叫不出口啊!第一次見面就叫娘會不會太唐突了些呢?」
他正在腦子裡不斷糾結著的時候,只見大紅色鑲金邊的轎簾略略掀開些,露出半面極為風流倜儻的臉來,然後孟星見到轎簾被整個掀起,從轎子里不緊不慢地走出來個人,一頭烏髮用條紅綢子隨意地束著,赤色長袍罩在身上,外面又披著一段掐金線紅帛,這來人雖不是什麼新娘子,卻著實比新娘子還要艷麗了些,孟星看得竟有些呆了。
那人隨意擺擺手,紅轎子連同抬轎的人變作兩片紅色鱗片落回掌中,他收了術法方看到呆站在海棠樹下的孟星,嘴角勾起一抹笑,「你便是孟星么?」
「是,是的,」孟星見他問起自己局促地點點頭,又反問道,「你,你是誰啊……」
「我么……」那人走到孟星身側,極自然地拉過他的手,「孟星,我是沈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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