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雞毛撣子
規定給她辰時前來報到,她卻偏偏拖到午時才來,多數時候還來都不來。
除此之外,她還有用以賴床的「三不起」:
午飯沒備好不起,外面若下雨不起,心情不美麗不起。
霽長空認為,他既應下寨主的請求,答應教她讀書認字,就理應盡他所能,把授學之職落到實處。
而北染則以為,面對她這般逃學耍賴,霽長空必是毫無辦法。可事實證明,她還是太天真了。
起初,霽長空的確是很頭疼,將等待她來上課的地方從自己的偏房移到了涼亭,最後到了她的房門之外。儘管如此,午時之前她還是如一攤爛泥攤在床上。午時過後,才悠悠爬起,洗漱完便用午飯,午飯之後就不見了蹤影,直至天色黑盡,才又回來。不得已之下,他使出了殺手鐧——去向北寨主告狀。
「北寨主,近來幾日,我應你所求,每日辰時便在偏房等候,待小姐前來聽學。但我看小姐似乎無心學術,晨間喜歡閉目養神,傍晚喜歡爬樹摘花。故晚輩認為,我並沒有什麼可以教導小姐的地方,還是離開的好。」
不出所料,北寨主勃然大怒,當機立斷將自家的傳家寶授予了他,並囑咐他好生保管。霽長空雙手高舉過頭頂,小心翼翼的接下,完成了這場隆重的交接儀式。
於是,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清晨,霽長空再次來到北染的房門之前,如往常一樣,在門上扣了三下。沒有意外的,裡面傳出了十七的聲音:「小姐還在睡覺,勞煩公子再等上片刻。」
霽長空搖了搖頭,無奈嘆了口氣,想必北寨主那傳家寶就是在這種時候用的。
等了小半刻,沒等到北染出來,倒是讓他等來了北青藤。他對來人施了一禮,「北寨主。」
北青藤一手背在背後,看見等在門口的霽長空,問道:「公子何不進去?」
霽長空道:「小姐應是還在梳妝,我進去多有不便,稍微等等也不礙事。」
北青藤卻是臉一黑,怒道:「哼,我就知道這個懶東西肯定還沒滾起來。公子且在此稍等片刻,待我進去治治她。」說罷,他抬腿一腳踹開了那扇緊閉的門。
霽長空看著北青藤進門的背影,忽的瞥見了他一直背在身後的手,看清他手裡攥著的那樣東西后,他心下一驚:啊,那是……
裡面正在收疊衣物的十七被這突然的一聲巨響嚇了一跳,待她看清來人,更是驚得瞪大眼睛。
「寨主……。」
北青藤不語,拉開珠簾,徑直走到北染床邊。
北染恍惚間,見床邊有一個人影,揉揉眼睛問道:「十七,發生什麼事了?」顯然,她也聽到了剛剛那踹門聲。
「起。」北青藤只說了一字,北染便聽出是他的聲音。
她睜開眼,看到他站在自己床邊,似乎也有點驚訝,但也只是一瞬,翻了個身,口齒不清的喃喃到:「讓我再睡會。」然後又繼續睡去了。
忽聞類似棍棒的東西在空中劃過的聲音,北染心裡一驚,預感大事不妙。果然,下一秒鐘,那東西就落在了她的身上。縱使是隔著一層被子,那熟悉的痛感卻還是絲毫都沒有減輕的穿透了她的皮膚,讓她頓時睡意全無,凄慘的大叫了一聲,「啊!」。
但北青藤並沒有就此停手,而是繼續用手裡的雞毛撣子抽她。北染被這突如其來的一頓毒打嚇得魂飛魄散,在床上披著被子四下躲閃,哭爹喊娘。
霽長空在門外聽到北染的哭嚎,心裡很是不忍,立刻就想進去看看她,但想到男女有別,又硬是將抬起的腳放下了。而他剛一放下腳,屋內北染的哭聲卻越來越大,他掙扎了許久,還是快步進門去了。
剛到裡屋,便看見北青藤揚著手裡的雞毛撣子不斷的往北染身上抽,而北染縮在床腳避無可避的挨著打,他心裡又是一陣揪著疼,忙趕過去攔下了即將落到北染身上的一棍,道:「寨主寨主,不要動怒,好好跟她說便是。」
北青藤道:「你看她像是個能聽進去話的人嗎?公子你讓開,她今天要是不起來,我就打死她!」
那日霽長空去向他彙報北染的情況時,他將一個雞毛撣子鄭重的交給他,並表示:以後若是北染再有什麼讓先生不稱心的地方,儘管拿這個教訓她,別的不好說,雞毛撣子卻是一定管用。下手時不必在乎輕重,打死算我的!
雖然霽長空躊躇了半天,終是應下。但他走後,北青藤想了想,又覺得可能還是不太妥當,像霽長空這樣一個斯斯文文的年輕先生,定是做不出這種拿著雞毛撣子教訓人的粗魯之事。於是為了保險起見,他還是決定親自前來察看一下,這一看,還真就像他想的那樣。不過也無妨,那他便直接替他把這事解決了吧。
霽長空將北染擋在身後,道:「能的能的,她現在較前幾天已經好很多了。」
本以為跟他說北染有改變,會讓他平息一下怒氣,誰知北青藤卻道:「就這還叫好了很多?那她之前得是個什麼懶散樣子?不行,我今天一定要打到她以後再也不敢。」
說罷,他又揮著手中那把滿是雞毛的棍子,使勁往北染身上揍。霽長空在前左擋右擋,還是讓他打中了一下,而這一下,寨主使上了近十成的力氣,抽得北染又是一聲撕心裂肺,「啊!」
而那把脆弱的雞毛撣子也應聲而斷,在北青藤手中成了兩截,棍上的雞毛飛得到處都是。霽長空看了看身後的北染,又看了看身前的北青藤,倒吸了一口冷氣,慢慢道:「寨主,這雞毛撣子……」
北青藤以為他是要問,這雞毛撣子斷了,以後再要教訓北染該怎麼辦。他將手中只剩半截的棍子隨手往旁邊一丟,無所謂的道:「公子不必擔心,我那庫房中還有半籮筐,你若是要用,儘管去拿就是。」
霽長空:「……」
那日,他告訴北青藤北染總是賴床一事,原本是想讓他們用父母親的身份去壓一壓她,讓她不要如此懶惰,結果卻是,北青藤給了他一把雞毛撣子,讓他拿著這個去揍她。他萬般無奈,實在不想去接,但想到北青藤平日里必定就是拿這個教訓她的,又連忙將它接過了,料想著以後北寨主沒了這東西,北染也就能少挨些打了。
所以,那日他回房之後,便尋了個地方將那把雞毛撣子好生藏了起來,方才在門口見北青藤手中拿著,還道是他去他房裡找出來了,卻不曾想,他是存了半籮筐。
北染鬼哭狼嚎著從被子里鑽出來,扯住北青藤的袖子,大哭道:「爹,我錯了,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她抹抹眼淚,捋起兩隻袖子伸給北青藤看,「你看,我的手上都被你打成這個樣子了。還有背上也是,……。」說著,她又要去撩自己的衣服。但轉念一想,這是她爹,不是她娘,這樣可能不太好,她又忙將衣服放了下來。
果然,她兩隻原本白花花的手臂上現在布滿了青一道紫一道的傷痕,此刻正微微發著紅,向上腫脹。
北青藤厲聲道:「既然知錯,那以後該當如何?」
北染立馬端正的跪坐在床上,道:「當每日辰時末去先生書房聽學,酉時初下課,定不延誤。」
北青藤道:「既是如此,現在距辰末還有一刻鐘,快快起床,整理好之後,過去先生那裡報到。」
北染只得委屈巴巴的道一聲:「是。」
在那次北青藤提著「尚方寶劍」去北染的龍潭虎穴走了一遭之後,她倒也安分了幾日,雖每日來時都睡眼惺忪,不過也算沒有遲到。霽長空有些欣慰,雖然過程慘烈了些,但這寨主的傳家寶果然還是好使的。
但好景不長,不到半月,她便就哭哭啼啼的跑去她娘跟前抱怨:「娘親,我覺得,先生的住所離我那太遠,我住東邊,先生卻在西邊,每去一次幾乎橫跨整個寨子。每日花在路上的時間都去了不少,若是把這些時間省下來,我又可以多學幾個新字了。分明我的住處還有幾間空房,何不如讓先生搬來我這邊,住我隔壁。這樣一來,我們離得近了,我不用白白多走那麼多路,也方便時時請教先生。」
北青藤見自家姑娘好不容易有了這種覺悟,激動得老淚縱橫,當即應下。
於是,霽長空的住所便從原來的西邊,搬來了這裡的東邊,離北染就一牆之隔。
誰知,這離得近了,北染又開始不準時到場,心想這裡近,可以再睡一會兒。非得等到離辰末還有最後半刻鐘時,霽長空過來叫她了,她才起來。
然後,她的賴床「三不起」就從原來的:午飯沒備好不起,外面若下雨不起,心情不美麗不起。變成了現在的「三必起」:先生來叫必起,見雞毛撣子必起,辰末一到必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