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 終究來遲
帝君所在的滄瀚殿並不是人人都能進,更不是時時都能進,只有當他自己召見群神,宮門才會打開,眾人方來去自如,除此之外,任何時候都大門緊閉,並重兵把守。
霽長空來到宮外,立即便有大隊天兵上前來攔住他,正色道:「帝君今日不見來客,流川君請回吧。」
霽長空二話不說,直接翻出上積琴來,兩指一撥,弦音一掃,便將門前幾十個天兵通通掀翻在地,而後信步入了宮門。
景吾跟在他後面,看了地上的天兵一眼,隨之進了門。
然而滄瀚殿的守衛卻遠不止如此,聽見外面的響動,守在宮門內部的大批天兵一涌而出,瞬間將霽長空二人圍了一圈又一圈,個個持著尖利且長的戟對著他們,為首那人道:「流川君這是何意,不顧天兵阻攔,公然挑釁,難不成是連帝君也不放在眼裡?」
霽長空冷冷道:「我找懷越有事,現在讓開,我不為難你們。」
那人又道:「想必方才在外面已經有人同你們講過,帝君今日不見外人,流川君還是請回吧,稍後我會替你轉告,若帝君准允,我定派人通知你,到那時流川君再來。」
景吾上前一步:「陌華,你這張嘴臉依舊讓我那麼討厭,說什麼屁話稍後轉告,不能現在去嗎?」
陌華微微一笑:「景吾殿下有所不知,帝君今日在閉關,不好打擾。」
景吾瞪了他一眼,把臉別去一邊。霽長空再懶得跟他們廢話,他們不讓,那便硬闖,於是翻出琴來,果斷開打。
滄瀚殿外,一群天兵死死咬住霽長空與景吾不放,固然敵不過,被打趴了又立即爬起,愣是不讓他們靠近身後那座大殿。
雙方正打得激烈,場上火花四起,眼看霽長空就要破防進入滄瀚殿,卻在這時,不遠處的宮門外卻又傳來一陣喧嚷聲,除了天兵的,還夾雜了一個女子的聲音。這聲音景吾不識,但霽長空聽來卻是有幾分耳熟,他駐足回望,便見宮門處一個扎著高馬尾、人間男子扮相的姑娘在那與幾個天兵爭執,也像是要往裡來。
此人的出現,實在讓霽長空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喃了句:「採薇?」
「你認識她?」景吾也注意到了這邊,看樣子那姑娘是霽長空的熟識,於是停下打鬥,厲聲道:「讓她進來!」
高馬尾姑娘一得解放,便飛奔著跑了進來,她身上衣物沾著不少血,風裡都帶著股血腥味,霽長空蹙眉問道:「採薇,你怎麼來了?」
採薇急急道:「我方才去明華宮找你你不在,才聽說你來了這裡。流川君,北染姑娘有難,你快去救她!」
霽長空一聽猛然一怔,隨即身形一閃,人瞬間飄出了數里開外,只在天邊留下一個白色光點。餘下兩人見狀,也旋即跟了上去。
彼時人間皇宮的廣場上正進行著一場激烈的廝殺,北染隻身一人單挑數百禁衛軍,終究寡不敵眾,被十餘人手持長槍刺入身體。
霽長空趕到時,正見幾人將穿透北染身體的長槍從她身上拔出,數個雞蛋大的血窟窿隨即向外淌著血,在他瞠目結舌愣怔的片刻間轟然倒地。
一天接連兩次的巨大打擊,霽長空再也承受不住,心臟停跳的同時,自己也癱在了地上。
他還是來遲了。
緊跟而至的景吾和採薇也是目瞪口呆,萬沒想到會看見這樣一副情景,景吾展袖一揮對所有人施了個靜止術,而後上前將沒了骨頭般的霽長空從地上扶起。
霽長空努力調整情緒,但耐不住手腳僵硬,他步履艱難的上前去到北染身邊,將她拉入懷裡。
採薇站在一邊,一手捂著口鼻,泣不成聲,斷斷續續道:「都是採薇不好,要是……要是我能再早點來找你,小姐就不會這樣……」
霽長空看著沉睡的北染,語氣平靜:「以後,你就叫十七吧。」
採薇原是蒼梧宮蓮池中的一朵蓮花,因受該地靈氣滋養,加上霽長空日日澆灌,終修成人形。北染投身凡界后,霽長空便安排她留在北染身邊,替他照料小時候的北染,與她一同長大,后被北染喚作十七。
採薇擦了擦眼淚,應道:「是。」
當下,除了渾身是血的北染,官兵的屍首也橫了滿地,濃烈的血腥氣在空中瀰漫開來,像是被這股氣味刺激到,霽長空忽而來了精神,旋即起身一把將北染打橫抱起,穩穩往著一個方向離去。
景吾知道,他是要去青藤寨。
「十七是吧,你先回去,我跟過去看看。」吩咐了十七,景吾又跟上了霽長空的腳步,他現在備受打擊,以防他一時衝動做出什麼過激的事情來,還是跟在他身邊比較好。
被官兵洗刷過的青藤寨已然破敗不堪,往日的繁榮不再,留下的只是一堆斷壁殘垣,和或許還未散盡的寨民的骨灰,唯有寨門前那棵老槐樹沒有慘遭毒手,依舊生機勃勃。
霽長空抱著北染坐在樹下,與參天的槐樹一體,安靜得仿若一幅畫。
「你還要抱著她的屍體在這待多久?」一個憤怒中帶著些許無奈,無奈中又透著不少悲傷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霽長空依舊一動不動,雙臂姿勢不變,神情溫和的看著懷裡人,輕聲道:「我說讓她等我回來,她怎麼不聽呢,外面壞人那麼多,她武功又不高,怎麼打得過他們。」
「都怪我,要是我早點回來,她就不會死了。」
「我應該多教她點功夫,這樣別人欺負她的時候,她就有力還擊。」
「你說她會不會怨我,之前她說讓我不要走,可我還是走了,到頭來還連她最後一面都沒見到……」
景吾站在他身後,看著他此刻的樣子,心如刀絞。他的朋友、流川君、霽長空,多麼驕傲的一個人,天上地下無人不敬,縱是當年以一人之力血戰諸神,也沒見他如現在這般失魂落魄過。
他真想一把將他從地上揪起,然後一拳砸在他臉上,問他曾經那個俯瞰眾生、傲視蒼穹的流川君去哪了。
他極力隱忍著自己的情緒,不讓它爆發出來,然後他手腕一轉,御京徒然在手,幾道流光閃過,一旁的空地上被劈出了一個方形大坑。
景吾將劍隱去,緩緩走到霽長空身旁,蹲下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勸道:「她現在畢竟是肉體凡胎,時間太久身體會腐化的,還是儘快入葬吧。」
霽長空不語,如星如月的眼裡浮上一層薄薄的輕霧,片刻之後,一顆晶瑩的東西從他眼角滑下,順著臉頰一直落至腮邊,最後打在衣擺上,形成一個圓點。
他輕輕將懷中的人放下,問道:「景吾,可否再借我一樣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