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2章

四貝勒胤禛進宮向康熙謝恩，向太后和德妃請安之後，就老老實實回家做起了宅男，依然獨自在書房安置。太醫也跟四福晉烏拉那拉氏解釋了，此一番貝勒爺吉人天相，熬過了命關，著實虧虛得很了，補都不敢大補，要慢慢的養回來，至少要素上三五個月的，這期間更要每旬請一次脈，再觀後效。

太醫一本正經地說著，心裡琢磨，要是擱別的皇子宗室，讓素一素，那白眼還不翻上天了，聽你的才怪。但四貝勒一向不好女色，這次生病之前就在書房安置呢。若是在哪個女眷屋裡病成這樣，那女眷還活得成嗎？也是多虧四福晉賢惠，四貝勒的後院才如此清凈，在皇子裡頭算是頭一份兒的了。

烏拉那拉氏滿面嚴肅地聽了，連連點頭，奉上豐厚的診金，送走了太醫。

貝勒爺素一素，那還叫事兒嗎？除了按規矩給自己體面，也就前幾年多寵了李氏兩分，但李氏實在是個拎不清的，漸漸驕縱起來，犯了貝勒爺的忌諱，說冷淡就冷淡了。貝勒爺的冷淡，可是再難回頭的！至於那幾個格格，除了剛進門按規矩來，規矩一過，貝勒爺都快忘了她們了。

近年來貝勒爺四處辦差，一出門就是幾個月，流連後院的時間越來越少。這次靜養多花些時間也不妨的。倒是這蘇佳氏剛進門，就得獨守空閨，按理說是委屈了。

可蘇佳氏自己還什麼都不覺得，就知道點頭稱是，一看就是個膽子小還沒開竅的。安排她住進西小院里，她也完全不明白這裡頭的意思。

烏拉那拉氏的心腹嬤嬤也覺得有幾分好笑，在福晉耳邊低聲道：「看樣子倒是個省事的，還是跟她說明了好。」

烏拉那拉氏淡淡「嗯」了一聲。蘇佳氏沖喜有功，多給她幾分體面，誰也說不出自己的不是。

晚膳過後，福晉身邊的織雲姑娘來給庶福晉請安，奉上當月例錢十兩銀子。

剛入職就發工資，可以說是良心單位了！安和連忙站起來謝過人事小姐姐，不，是福晉的貼身丫鬟，四捨五入算助理小姐姐吧！

「福晉說了，這兩位宮裡賞賜給庶福晉的貼身丫鬟，月錢也從公中出，另有粗使丫頭婆子和小太監，明早就送一批來讓庶福晉挑選。」

安和吃驚地回頭看著宮女甲和宮女乙。我一個庶福晉，玉碟都沒有姓名的，怎麼用上宮裡賜的丫鬟了！請神容易送神難，看來是要一直監視我了！也對，福運祥瑞什麼的，歷來是雙刃劍，上位者豈有不忌憚的。

兩位宮女正式給安和見禮。

「奴婢聽雪/聽蓉給庶福晉請安。」

「起來吧，也算熟人了。」從名字就知道你們是來打聽情況的了！

聽雪和聽蓉舉手投足都像尺子量的那麼整齊，臉上也是職業化標準微笑，對成為一個庶福晉的丫鬟沒有任何異色。

安和暗自嘆了口氣，我三年的表演功底都是野路子，人家才是專業的！

織雲又道：「庶福晉可不要嫌西小院狹窄，這裡出了門幾步就是蒔翠園，是貝勒爺出宮建府的時候，從蘇州調的工匠造的，一廊一橋、一草一木都是景緻，庶福晉一定會喜歡。只是遊玩時最遠別過了君衍亭，因為再往前就是貝勒爺的書房了，有戈什哈巡視把守，女眷不能靠近。當然，貝勒爺偶爾看書乏了，也會到園子里散心的。」

雖然貝勒爺要靜養，但平時也不是不能見個面兒，說個話兒的。一來二去，情分不就有了么？主子真是個大度的！織雲暗暗心疼，別的正室哪有不怕男人「喜新厭舊」的呢？那李側福晉，天天在房裡恨不得把這四個字兒嚼碎了，要不是養胎不能下床，還不知要怎麼鬧騰呢。

「這裡已經是我住過最好的房子了，多謝福晉賞賜。」安和老老實實地說道。

狹窄？安和心裡掰著手指頭，也算不清這個西小院三進院子十幾間房子一共是多少平米！

這裡離大老闆的辦公室就隔著個花園？多謝提醒，對員工來說，那裡就相當於雷區了！

至於大老闆要靜養半年，養病期間禁慾是理所當然的，安和默默鬆了一口氣，暫時不用擔心滾床單了，能多點適應時間總是好的。

安和現在惦記的是再過幾日就是冬至了。這一天是要穿新衣「拜冬」，祭祀祖先的。海榮長這麼大還沒跟她分開過，她原本答應在這一天給他包餛飩……新坎肩也只做了一半……

何以解憂，唯有裁剪！

上輩子安和就是如此，手一拿起剪刀，心就平靜下來。吃喝玩樂她都不感興趣，親手做出的衣服才讓她有成就感。

只是現在她有了頂頭上司，做什麼都需要經過批准。

「想買料子做衣裳？」

第二天請安的時候，安和就硬著頭皮向四福晉申請，還掏出了剛發的工資。

烏拉那拉氏唇邊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咱們府里有針線上人，不用自己動手。想要什麼樣兒的，說給他們就行。你份例里也有四季衣裳，不用拿銀子。」

「不是給我自己的……」

烏拉那拉氏和心腹嬤嬤對視了一眼，才說她省事，這就開始想法子邀寵了？

「我和弟弟今年都是剛出孝，上個月答應他一件坎肩還沒做呢。眼看冬至到了，我想讓他穿上新衣，『拜冬』的時候也好看。」

烏拉那拉氏不禁動容。

「你一番血脈親情，我怎麼會阻攔，但還是不用你掏銀子。綉雲，把庶福晉的嫁妝單子拿出來。」

安和看著長長的單子，也傻眼了，這麼多嫁妝都是天上掉下來的不成？把舅舅賣了，他也拿不出這麼多呀。

還真是天上掉的。「這是內務府準備的，比側福晉的抬數少一半，但裡頭也有不少好料子，你做多少坎肩都夠的。因為是做給你的兄弟，才從你的嫁妝里出，若是做給貝勒爺，」烏拉那拉氏笑著點了點她，「一針一線都可以走公中的。」

「多謝福晉！」看著一長串的暗花紗、芙蓉紗、杼絲緞、閃緞、雲絹、江綢……連天鵝絨都有！安和眼中放光，宜妃娘娘賞賜的料子都放家裡了，這嫁妝單子上的更多了幾倍，她頓時有種掉進米缸的感覺，快樂得像老鼠。這裡邊很多都是後世失傳的工藝織品，是紡織文物、無價之寶呀！「我孤陋寡聞，很多料子都只知道名兒，不曾見過，福晉，能不能讓我去庫房瞧瞧？」

「看你高興的，都要鑽庫房了！一會兒讓人取了樣子送到你房裡去。我可是記住了，以後逢年過節都要收你孝敬的針線呢！」

「是，妾身遵命！」安和知道福晉在說笑，但還是認真的答應下來。福晉儀態端莊，是個氣質美女，對自己一向不錯，現在還要給自己當模特，求之不得！說不定她可以就此打開高端定製女裝市場了！

烏拉那拉氏瞅著安和眼裡只有料子，看不見其他嫁妝的樣子，也是服了她了。蘇佳氏還沒發現她的身家有多豐厚嗎？前兩日庫房清點完畢送來的時候，自己看了都嚇了一跳。這單子要讓李氏知道了，可是再無寧日！還是趕緊收起來吧。

烏拉那拉氏一使眼色，綉雲會意，笑著對安和說道：「庶福晉，奴婢這就按單子給您找樣子去。」順理成章地拿走了嫁妝單子。

安和痴痴地看著綉雲遠去的背影，捨不得收回視線。

烏拉那拉氏差點笑出聲，趕緊喝口茶壓下去，「行了，一樣一樣的找出來也得半日功夫，今兒天氣不錯，先陪我上園子里逛逛去。」

現在福晉掌握著所有料子的發放大權，安和比之前還要畢恭畢敬，唯命是從，大佬你說什麼是什麼！

一邊陪上司逛街，安和一心多用，想著福晉的尺寸可以從織雲或者綉雲那裡問來，但此時的裁剪方式和後世有所不同，她還是要目測幾個關鍵數據，上手量可能要被打死；想著海榮這些天吃的好不好，睡的好不好，有沒有長高；想著那麼多嫁妝似乎不像是庶福晉該有的……

「那不是蘇培盛么，可真是巧了，貝勒爺也來逛園子了？」

烏拉那拉氏嘴裡說著，回頭去看蘇佳氏的反應，卻見安和痴痴的目光竟然粘在自己身上。烏拉那拉氏不由得好氣又好笑，真是個獃子，還想著料子呢！

蘇培盛滿臉笑容小跑著過來，「給福晉請安，給庶福晉請安。貝勒爺見天光晴好，有朗闊之氣，正在君衍亭品茗。讓奴才來請福晉和庶福晉。」

「難得貝勒爺有雅興，蘇佳妹妹，我們快過去吧。」

「是。」這麼冷的天在屋外喝茶，真是……你有料子你說什麼都對！

低頭請了安，安和就站到一旁，依然魂不守舍。

只聽烏拉那拉氏問道：「爺今天怎麼這麼好興緻？」

胤禛笑回道，「只是想起白居易的詩——食罷一覺睡，起來兩碗茶；舉頭看日影，已復西南斜；樂人惜日促，憂人厭年賒；無憂無樂者，長短任生涯。」

別人會安於歸園田居的隱逸生活，你可是……

悄悄抬眼，正對上胤禛看過來的目光！

完全康復的胤禛坐在那裡，陽光勾勒出他的輪廓：眉宇英挺，目若朗星，身材清瘦但挺拔，自有一種沉穩洒脫的氣質。

糟糕，是心（手）動（癢）的感覺！

盤正條順！天生的衣服架子！想給他做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