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江生第一時間把宋岩領到自己的辦公室,從門外指著辦公室說道:「你的第一個工作就是找個裝修隊把我的這間辦公室重新裝修一下,中間加個隔斷,隔出一個休息間。就這麼點要求,弄好了聯繫我就行。回見。」
「啊,啊?好,好的。廠長再見。」江生把人領過來,倆句話交代了任務,直接給人扔著了。宋岩也沒幹過這種活啊。還沒說要啥風格呢。預算也不給下。材料什麼的不親自定下的么?這什麼鬼工作。這剛當上廠長秘書,還以為要一展宏圖了呢。結果怎麼是這樣。淦。宋岩坐在廠長辦公室里直撓頭。
江生按照記憶在廠子里轉了起來。雖然這是江家的最後一個廠子了,還是三個廠子里最小的一個廠子。其實實際上這個廠子佔地還是不小的,面積約有三百畝。佔地不小,但是塞滿了各種生產廠房。每個車間里都是轟隆隆機械加工發出的噪音。裡面人聲嘈雜,乾的火熱,一片欣欣向榮,沒有看出又要沒落的樣子。
江生也納悶。按找工廠現在的運轉狀態,不時的還需要工人加班趕訂單。就這個狀態,廠子怎麼可能會面臨虧損。這要是沒問題就有鬼了。
江生再一個數控加工車間轉悠。每台床子都沒幹活,沒有一台閑著的。江生在裡面轉悠,其實他看不出啥東西來。來車間親眼看看,也能加深一些對這些工作的了解。
江生走著走著。突然身邊『咣當』的一生。江生也被下一跳。隨後便看見一個老師傅颼的就跑了過來。
「幹什麼呢你。」老師傅趕忙上前。剛才站在設備前的那個人應該是個學徒,此時顯得有些手足無措,獃獃的站在數控車的前面。不過好在知道撞車后馬上急停。
老師傅拉開防護板,江生也好奇的湊上前去。只見車床刀架上的那把車刀刀頭磨損嚴重,刀柄從中部斷裂。
「你這個多久沒換刀了。」老師傅檢查了一下刀具,便問床子前手足無措的學徒。
「這刀剛換不久,一個件都沒幹完,就這樣了。」
老師傅又檢查了下正在加工的零件,沒有被損壞,刀柄是質量差強度不夠直接斷裂的,開機試了一下,確認零件沒有移位。「換把刀,對好刀繼續加工吧。你來弄。」學徒上前,卸下斷刀,拿來吧完好的車刀裝上去。對刀。
江生撿起扔在一旁斷掉的刀具。斷口扭曲。是被大力折斷的。仔細查看,斷口中間好像有氣泡空腔。雖然江生沒有太多的專業知識。但也知道這把刀具有問題。
「老師傅,這刀怎麼會折斷的,是操作原因么還是刀的問題。」江生問在一旁守著學徒幹活的老師傅道。
老師傅看一了一眼江生:「你是誰啊,在這幹嘛呢,你是我們廠的么,我怎麼沒見過你?」又問學徒「你認識他么。」
學徒看看江生,搖了搖頭。
「我剛才車間沒兩天,你們還沒見過。」江生辯解道。
「剛來不跟著帶你的師傅幹活,你上這湊什麼熱鬧。去找你師傅去。車間不讓串工。趕緊走。」老師傅的語氣有些不善。
「我師傅昨天夜班,我也跟著幹了一宿。這剛睡醒,沒事幹就來車間轉轉。這不也好多學點東西不是么。」
好學的孩子總會討人待見。當然這個討人待見是分人的,真心帶學徒的自然是喜歡,但是要是心眼冒壞水的就另說了。不過眼前的老師傅顯然屬於前者。
老師傅接過江生手中的斷刀「這幹活用的刀,就是磨平了刀頭,撞了刀。也不能說就這麼掰斷了。你看這斷面。你看這小坑是什麼?」
「氣泡?」
「沒錯,就是氣泡留存產生的空腔,這個就不應該有。明顯的殘次品。垃圾東西。」
「那這種殘次品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這個採購的時候能查出來么?」
「那怎麼不能,有問題,想查當然能查出來。誰查?你查?越次他們越高興。越次他們拿的越多。一幫完蛋玩意」老師傅說著說著氣的罵了起來。
就在江生還要問什麼的時候,車間里又是『咣當』一聲。老師傅抬頭一看「得,又一個,一百塊又沒了。哎,這活我看是快沒法幹了。吭哧癟肚掙一天錢,全歸了那幫混蛋了。」老師傅越說越來氣,最後一甩手邊上坐著去了,學徒幹活也沒心思盯著了。
江生不想再觸霉頭,轉頭問那個學徒道:「什麼一百塊,我怎麼沒聽說過。」
「損壞刀具要扣錢的,每月兩把以內就沒事,多了就扣錢,一把一百。」學徒人還是好說話。
「哦,還有著規定,那你壞的怎麼算。」
「本來該算我的,不過上個月懷了三把,沒扣我錢,聽說是我師父頂了,我是學徒只領固定工資,沒有計件工資。可能是看我掙得太少,我師父就幫我交了。」說完悄悄的指了指對面的正在機床前守著設備的人道「他可就慘了,跟我一樣是學徒,每月兩千塊。上個月壞了四把刀。扣了四百塊。」
「四把刀怎麼扣四百,不是有兩把刀不扣錢么?」江生疑惑。
「他運氣不好,他的額度給他師父了。」學徒搖搖頭。
「那個是他師父?」江生問道。「就剛才斷刀的那個。」學徒頭也不抬的回答。「他師父也不容易,好像是家裡好像出了點什麼事,急要錢。最近沒命的幹活,天天快連軸轉的幹活了。」
剛出事故的那個技工,檢查了下正在加工的工件。之後啪的把斷刀摔在地上,氣勢洶洶的就往外走。老師傅一看這樣就跑了過去攔著。
「怎麼了?」江生問。
學徒抬頭望了望:「這架勢怕是剛才那一下把工件干廢了。倒霉壞了。」
此時一個安全員模樣的車間門口走了進來,工件干廢的那個人見到這個人直就衝過去爭論。
江生走近了一些。想聽聽他們都說些什麼。
「姓韓的,你幹什麼吃的。這買的都是什麼破東西,這東西能幹活么。干一天活恨不得壞十把刀。你們想吃死我們么。」
「你跟我撒什麼氣,我誰啊,我特么現在就一破安全員。你跟我說有個P用。」
工件壞了的那個聽完這話,也會過味來,這話跟他說不著。想通了便又說。
「那你怎麼說以前也是採購的主管,你就不能給說說,現在車間里每天費這麼多刀。壞這麼多件。我們這活怎麼干那,就不能上點心。」
「你不也說那是以前了么,我要是說話有用,我能來這麼。」安全員打扮的人說道。
「那咱們廠長就這麼任由他們胡作非為?在這麼下去廠子非黃了不成。你當主管那會也沒這樣啊。」
「誰知道呢,自從換了新廠長,我都沒見過幾次,這又一周沒來了。我能咋辦。湊活干吧。」說完帶著安全帽就在車間里轉悠起來。
江生知道那個安全員打扮的人,以前的採購主管韓興業。比自己大不了多少,挺有能力的一個人。年紀不大,做事穩妥。主管做了有三兩年了。一直做的不錯。自己以前常接觸,可是怎麼干起安全員了,這麼大的人事變動。他一點也不知道。沒人告訴過他。
江生出了門直接去找劉元忠。一見面直接就問:「忠叔,最近換了採購主管?」
「嗯,不是你親自任命的么。怎麼現在還問起我來了。就這事我還想問問你呢。你任命的是個什麼東西。」說起這個劉元忠也生氣,這麼個重要的崗位的任命,就直接給自己一份文件讓他那個新女朋友送來就完事了,自己想問問他那個女朋友直接拿廠長壓人,自己一氣也就聽之任之了。剛才過來一時忘記沒來得及問。
「我任命的?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不知道?」江生一點印象也沒有。
「沒幾天,兩三周吧,還不到一個月。你一直不來廠子里,我打電話也聯繫不上你。我還以為你也打算把我換了。」
江生聽完,拿起桌子上的座機就給自己的手機打電話。果然佔線。拿出手機翻開黑名單,裡面一大串手機號。可是他從沒有屏蔽號碼的習慣。誰幹的不言而喻。江生不做聲響。
「這樣,忠叔,把韓興業調回來,繼續當採購主管。然後把最近半年我任命過的人員名單給我整理一份,我有用。」說完江生不再停留,出門而去。
江生此時真的有些生氣了,如果只是想撈些錢財,只要能幹事。江生還能容忍。也不介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是現在不一樣了。他們想要的不只是一些錢了。他在是在掘廠子的根了。吃我的飯可以,但你不該吃了飯,還要砸鍋。
這個廠子是江生的父母留下的。是他們為之辛勞了一生積攢下來的東西。江生以前太混蛋不知珍惜。肆意妄為。揮霍了父母大半的心血。只剩下這一間廠子。現在的江生悔悟了他不允許這間廠子再出現任何的意外。
江生找到正在工作的工作的趙明:「明叔,有什麼收穫么?」
「你來的正好,我還說讓小龍找你去呢。給,這是你要的東西。他們太明目張胆了。幹事一點都不遮掩。不看不知道哇,我開始覺得廠子怎麼也能再堅持個幾年,堅持到你能撐起這個廠子就好了,這一查才發現,如果再不整頓,怕是頂不了幾個月了。」
趙明有些嘆氣。他兢兢業業的勉力維持著這個廠子,就像一個船手給一艘沒了船長的大船掌舵,本以為,即使不能讓劈波斬浪,至少能安穩前行。卻不成想,這艘大船已經被老鼠咬的千瘡百孔,要不了多久就要沉沒了。這無疑是對他的打擊。自己終究是差了些。
江生看著手中收集到的材料。心中越發陰沉,但他沒有表現出來。「明叔不用擔心,我會處理好的。」
「對了,最近採購上好像出了點問題,你注意一下,想咱們這個加工廠。原料和工具可是馬虎不得。弄不好可是要出大事的。輕了耽誤生產。嚴重的話,廠子的牌子弄不好都會砸了。」趙明也注意到了採購主管換人的事情。但是他也不好明說,畢竟傳聞人是江生提拔上去的。他要是說江生識人不明,江生的臉上也不好看。
「這事我知道,現在已經把韓哥調回去當主管了。那邊沒事了,我會讓他處理一下的。」江生翻看了幾眼手中的材料,便收了起來。「明叔,我還有點事,就先走了。您說的事我會儘快處理好的。您放心吧。」
「哎,行,你有譜就再好不過了。趕明閑下來沒事了去家裡坐坐,讓你嬸子給你弄點好的吃。說來也可有陣子沒去家裡了。」趙明聽完雖然不認為江生能把事情辦的多漂亮,但是看他能把事情理得這麼清晰就是巨大的進步。處理的不幹凈,處理的慢這些都沒關係。只要大方向沒偏。成功來的晚些也無所謂。
之所以有這樣的底氣,是因為江生的父母賣掉兩個新工廠。回籠了大筆的資金,即使還完債,剩下的依然不菲。這些錢不是說廠子值多少,那是運氣好,地拿了沒多久土地就急速升值。賺了好大一筆,即使當初兩個廠子是賤賣的,錢依舊不少。
江生從趙明哪裡出來之後找到正在巡邏的韓興業,韓興業最近顯得比較沮喪。他被降職很突兀,以至於他沒有一點的準備。他在這個廠子呆的時間也不短了,廠子對他也很照顧,工資也很豐厚。以至於他沒有在剛開始都沒想過要找下家。但是最近一個月的冷處理,他去抗爭,但是沒有人聽得到。這讓他有些心涼了。
他的確是有能力,最近有些廠家已經開始接觸他了。他沒接受。說到底他對這個廠子還是有些感情的。也有些不忿的情緒,他也不想就這個樣子出走。他收集了很多材料。貪腐,串聯的證據。他在等一個機會。一個反擊的機會。要走也得風風光光的走。再不濟,也要搬倒他們再走。就是為了這個他才忍氣吞聲的穿著這身制服在車間里巡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