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9 章
1953年,希爾維婭再度來到美國,這一次是為了參加馮·克拉姆男爵和芭芭拉·霍頓的婚禮。作為美國最富有的女性之一,芭芭拉·霍頓邀請了眾多賓客來見證她的幸福。
希爾維婭當然在受邀的名單內,與她一同到場的還有她德國的朋友們,俾斯麥伯爵和伯爵夫人、羅瑪莉·舍恩貝格和瑪麗·瓦西契科夫則挽著她們丈夫的手——她們都在戰後嫁到了美國。
他們聚在一起談論這些年的生活,幾乎每個人的生活都有了新改變。希爾維婭是其中說的最少的,她幾乎把所有時間和精力投在了公共事務上。在人們或開懷大笑或酒杯相撞的間隙,馮·克拉姆男爵找到一個機會問她施季里茨的消息:「在戰後您.....」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一圈人都停了下來。羅瑪莉用期期艾艾的眼神望著希爾維婭,瑪麗·瓦西契科夫則握著自己丈夫的手。俾斯麥伯爵用那種擔憂的神情看著她——這神情和馮·克拉姆男爵臉上的表情一致。
希爾維婭張了張口,正要說什麼,宴會的女主人芭芭拉·霍頓戴著她的鑽石王冠從一邊走了過來:「他們都在等你呢。」
這話她是對自己的丈夫說的,馮·克拉姆男爵只得笑了一下,中斷了剛剛的話題:「誰在等我?」
「洛克菲勒先生和他的兒子們。」芭芭拉·霍頓挽著他的手。
人們只得為她讓步,各自笑笑表示毫無關係。只有羅瑪莉沒能掩飾住自己臉上失望的表情,深深地嘆息了一聲。在他們之中,馮·克拉姆男爵是唯一一個認識施季里茨的人。此刻他離開了,人們也就失去了詢問的借口。
芭芭拉·霍頓對人們笑笑,算作暫時的告別,但她的目光在觸及到希爾維婭的時候,略頓了頓:「您脖子上的這串項鏈很好看......是卡地亞的嗎?」
「我不知道。」希爾維婭下意識地摸了摸那條項鏈,在脖頸前是溫潤的珍珠項鏈,鑽石流蘇垂在身後。
「它的設計很獨特,鑽石也很閃耀。總而言之,我喜歡它。」她走到希爾維婭身邊,「如果我出一萬美金的話,您肯賣它嗎?」
這失禮的行為震驚到了她的丈夫:「芭芭拉。」馮·克拉姆男爵低聲喝止她,「別這樣。」他用滿懷歉意的眼神看了一眼希爾維婭:「請您原諒,殿下,我的妻子有時候會這樣......」
「那五萬美金呢?」沒等希爾維婭開口,芭芭拉·霍頓繼續道。
希爾維婭不確定是芭芭拉·霍頓的情緒不穩定,還是有意要挑釁:「我當您是在開玩笑,夫人。這是我的一位舊友送給我的......」她抬起下巴,平靜地看著芭芭拉·霍頓:「我們在戰爭后失散了。如果沒有的話,或許我會嫁給他,成為他的夫人。」
「或許我可以再出高點,」芭芭拉·霍頓無動於衷。
「我以為你們早就開始吃晚飯了。」一個聲音突兀地從一邊擠進了人們中間,穿著漂亮的晚禮服的斯文森·楊出現在人們身邊,「你不餓嗎?凱瑟琳?我記得之前在研究所你是我們之中作息最規律的那個。」
「斯文森!」芭芭拉·霍頓笑了起來,她和斯文森從小就相識,「不對,我該叫你楊博士?你為什麼消失了這麼久?」
斯文森·楊對她搖了搖手指:「不對,我現在是楊教授。至於我為什麼消失......那是另外一件事情。對了,你不是要去找洛克菲勒先生嗎?」
芭芭拉·霍頓這才像想起什麼似的跳了起來:「是的,我們走。」
馮·克拉姆男爵如釋重負地帶著芭芭拉·霍頓走到了一邊。斯文森嘆了口氣:「希望沒有冒犯到你,凱瑟琳。芭芭拉.....不幸的生活和duping徹底摧毀了她。她經常不理智。」
希爾維婭擺了擺手,示意沒有關係。晚宴結束之後,斯文森「順道」送她回去。他們開著車在海邊漫無目的地轉了好幾圈,斯文森才在海濤嘈雜的背景聲里開口提起正題:「麥卡錫要解除我的安全許可權。」
「沒有使我驚訝。」希爾維婭低聲道,這是長久的情報生活給他們留下的烙印,「聖誕節前夕,原子能委員會的保衛人員來到普林斯頓大學沒收了奧本海默教授的文件。」
「這才是問題的關鍵。」斯文森·楊輕聲道,「你知道我當時在哪裡嗎?我在□□研究所——」
希爾維婭沉默地看著海水,一個故事像浪花一樣浮上她的腦海:「你記得海森堡教授曾經為了自己教授『猶太物理學』向蓋世太保解釋原因嗎?」
斯文森用一貫玩笑戲謔的口氣道:「那我比海森堡教授幸運得多,我的家長可以直接和艾森豪威爾對話。」他頓了頓,語氣變得嚴肅起來,「我和艾倫都認為你應該離開美國,至少在麥卡錫失勢之前不應該回來。我們都在評估麥卡錫在美國的影響......尤其是在中下層......這是難以估量的。」
希爾維婭搖了搖頭:「你覺得希特勒是元首嗎?不,元首隻是一個幻影,一個附著在軀體上的光環,民眾需要他。僅此而已。麥卡錫也是一樣。只有他的影子上有一個裂痕,就很快會被粉碎。」
「我聽到了什麼啊,我親愛的凱瑟琳。」斯文森看著她,「你打算對抗麥卡錫嗎?」
「準確地說,我打算製造一個新的幻影。」希爾維婭略停了一下,「這個想法已經在我的腦海中盤旋很久了,這是一個社會實驗。而且我自己無法完成,我已經和霍夫蘭教授商討過了。但一直缺乏一個好的人選。」她把目光放在斯文森身上,「在你來找我之前,我沒有發現這麼好的人選就在我身邊。」
斯文森嘆了口氣:「你知道嗎,你現在講話的語氣就像在實驗室里挑小白鼠。」
「社會變革很快,斯文森。」希爾維婭看了他一眼,「而且,我並不是那個可能會被解除安全許可權的人。」
名為「麥卡錫」的幻影很快出現了一道裂痕。奧本海默因叛國罪接受審查的消息一從國會山泄露,立刻在民眾中引起了巨大的轟動。在整個十年裡,奧本海默是歐洲各個學會的成員,各種獎金和榮譽不斷地向他涌去。在美國國內,很多名人堂都有他的大名。
而突然之間,人們發現,即使聽證會保證了他的清白,他還是被迫失去了自己的安全特許權。
一位嚮往科學和真理的殉道者就此誕生。
而站在他對面的則是被譽為「□□之父」的愛德華·泰勒。他本來想藉此事成為核物理學的新掌門人,但現在被他的同事們視為向聯邦調查局告密的人。一個同時背叛了科學界同事和科學本身的人。人們冷落他,在他發言的時候離席,對他敬而遠之。
他曾經模模糊糊地提起過,他對奧本海默的指責多少受到自己的恩師海森堡教授和奧本海默在戰爭中的競爭影響。這一聲音立刻招致了海森堡的批評——海森堡在戰後一直積極促進原子能和平。
在這個消息尚未完全平息下來的時候,一位新的被迫害的科學家走到了人們面前。年輕的斯文森·楊教授曾在奧本海默的聽證會上作證,現在成為了被迫害的對象。
對大眾而言,斯文森·楊更像一位「完美的受害人」,他年輕,俊美,舉止瀟洒,出身在美國本土的富豪家族,卻因在戰場上負傷獲得國會勳章。戰爭中,甘願做隱姓埋名的情報工作。戰爭后,他把有限的精力投入了□□的研究中。
大量的記者立刻向他撲過去,他們日夜不停地守在他家門口,想要聽聽他的意見。斯文森好幾次在報紙上發表聲明,聲稱他所珍愛的是他的工作——但毫無成效。於是他給記者們發了慰問的咖啡,請他們來他的公寓聽他說話:
那是一篇美妙的演講詞,沒有大部分國會山建制派的文縐縐言辭,但也少不了讓人深思的句子:
「民主制度的其中一條原則,是極力反對任何人偷走別人最珍貴的東西,包括他的良好聲譽,無論是影射還是間接諷刺都不行。尤其不能以民主的名義給他冠上莫須有的罪名。我深信,這樣的行為會導致國家的分裂,如果發展下去,甚至會摧毀整個國家。我深信不疑。
我們不妨問一問,我們想要的是這樣的生活嗎?」
這段話很快引起一些人的共鳴,它和斯文森風度翩翩的外貌一起迅速地霸佔了各大電視節目的頭條。
而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在陸軍-麥卡錫聽證會中,胡攪蠻纏的麥卡錫。他再三用洪亮的聲音打斷主席的發言,東拉西扯一些話題拖延時間。
「顯然,人們喜歡你。」
在耶魯大學附近的一個小鎮上的咖啡館閣樓里,亂七八糟的文件和數據堆了一桌子。希爾維婭拿著發電量的數據坐在自己的助手們身邊,對話題的中心人物笑道。
斯文森·楊攤開手,在桌子上坐了下來:「這隻能說,我在大學中並沒有白鍛煉演講的技能。或許我當初應該去哈佛大學法學院。」
「別亂動。」一位年輕的女學者喝止了他,「你衣服的褶皺不能亂。」
斯文森只得無奈地站起身,對她做了個誇張的鬼臉。對方只是對他笑了笑,沒有回答。
斯文森沒對這些調笑發表意見,他坐下來開始拆閱別人寫給他的信——大部分是婦女們寫給他的,其中不乏身份尊貴的有夫之婦。不過男士的信件也不少,尤其是年輕人:「這個小夥子認為我是他的榜樣......老天,他可不知道這全是假的吧?」
卡爾·霍夫蘭教授喝了一口咖啡,笑著站起身:「實話說,我覺得百老匯或者好萊塢更適合你。不過,老實說,你和傳統的美國夢想里還差了一點東西......」他在報紙的數據前坐下,差點被數字嚇了一跳:「老天......這是什麼新聞引起了這麼大的轟動?」
人們聞言聚集到他的身邊,發現那是一份很普通的八卦小報,新聞的標題無關緊要,照片上卻能看出兩位年輕人的影子,最近最為炙手可熱的年輕富豪公子和一位曼妙的金髮女郎。
希爾維婭被同事們叫到了桌邊,她一下子認出了自己:「這是......這是馮·克拉姆男爵和芭芭拉·霍頓的婚禮上的照片!」
「這就是『斯文森·楊』和傳統的美國夢想里差的東西了。」卡爾·霍夫蘭笑著開口,帶著一種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意味:「一位溫柔可人的妻子。」
希爾維婭坐了下來,她從斯文森臉上讀到了尷尬的表情,想要找點詞句拒絕這種差事。但卡爾·霍夫蘭用一句話就說服了她:
「你提出的這個項目,我親愛的凱瑟琳——而不是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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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芭拉·霍頓被稱為「億萬寶貝」,也被稱為「貧窮的女富豪」。她在第二任婚姻的時候染上了dy,後來芭芭拉的精神狀態就有點不太穩定,第四任婚姻中她甚至企圖自殺,是一位非常命途多舛的女士。
奧本海默的事情非常著名,後來泰勒被稱為「奇愛博士」。
斯文森的發言中有一段是來自當時的原子委員會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