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8 章
希爾維婭那個時候還不能理解那句話的深意。直到若干年後——
若干年後,當希爾維婭·威廷根施坦因和無數像她這樣的人回望歷史的時候,總是會對一個問題報以深深的思索:約瑟夫·麥卡錫到底憑什麼控制了美國。
毫不客氣地說,約瑟夫·麥卡錫當選之初,被國會山的大部分人當做一種裝飾。他身材矮胖,雙眉濃密,一臉標誌性的濃密大鬍子,幾乎什麼都不信。在國會山,這種人的存在很有必要——他的共和黨同僚喜歡他那種口無遮攔的態度和超凡的說謊能力,他可以用自己的口才招搖撞騙,也可以隨時找出一堆惡毒的辭彙攻擊民主黨人,而不需要任何事實。
單就希爾維婭本人而言,她對約瑟夫·麥卡錫了解甚少。她只記得,在他剛剛當選的那一年——也是馬歇爾計劃開始的第一年,他在參議院投了馬歇爾計劃的反對票,聲稱:「美國每花一美元,就應獲得價值相當的戰略物資或海外軍事基地。」
即使是麥卡錫自己,在發表那著名的殖民地酒店前的演講時,也只做了點點功課,他從其他共和黨人比如尼克松的幾篇發言里拼拼湊湊,剪剪貼貼——最終用一張洗衣單或者新年賀卡作為道具,引發了美國歷史上最可怕的恐慌。
等他回到華盛頓的時候,一半的人要求他作出解釋,因此他在會議里拿著一堆檔案做了六個小時的表演,最著名的話是:「這與我要找的剛好相反……我確信他不是□□人。」
希爾維婭在一開始的時候和大部分人一樣,他們疲於奔命地澄清麥卡錫的種種謠言。但當人們字斟句酌地思索調查他的報告應該怎麼寫時,大量使用他騙術的人橫掃了中期選舉。更準確地說,橫掃了春季總統初選。
等到夏季的季風吹在遠東的稻田裡時,新的戰爭爆發了。
直到秋天,希爾維婭還沒有想到自己的名譽職務會變成行政職務。她已經獲悉自己即將和拉爾夫·約翰遜·本奇因調停中東戰爭的功績一起獲得諾貝爾□□的消息。因此提前來到斯德哥爾摩,重新和自己的教父在王宮裡待了一段時間。
古斯塔夫五世已經九十二歲了,他遠離政務,並把那些丟給自己的兒子處理。他很喜歡希爾維婭的到來,在天氣舒爽的時候,他們會一起去網球場看運動員比賽。
所以,當中國的zhou總理的警告通過新德里傳到斯德哥爾摩的時候,希爾維婭正和國王、王儲在一起,她禮貌性地詢問起人們的看法。古斯塔夫五世搖了搖手,端起一杯咖啡:「我的侄子和你才會考慮遠東的問題。」
他說的「我的侄子」是指已經犧牲的貝納多特伯爵。希爾維婭用一個短暫的笑意掩飾了悲傷:「您呢?公爵殿下?」
瑞典王儲皺了皺眉:「我去過那個古老的國家,喜歡他們的文化。我認為華盛頓會慎重考慮北京方面的意見——人們已經厭倦戰爭了。」
希爾維婭露出一個笑容。她想起一件事情:有一次,她和古斯塔夫五世一起去看網球比賽,而王儲正好在場上,古斯塔夫五世拍了拍希爾維婭的手臂:「他會成為一個好國王。」他頓了頓,「比我好得多的國王。」
國王於這一年的十月底溘然長逝。希爾維婭最終從新繼位的古斯塔夫六世手中接過了諾貝爾□□的勳章。他握了握希爾維婭的手,對人們說:「我是在把獎項給我父親的教女和我堂兄弟的朋友,我為此深表驕傲。」
而同時,麥克阿瑟在向記者們承諾:「我會把這些弟兄們送回家過聖誕節。」
後來希爾維婭專門為此詢問過艾倫·杜勒斯:「既然你十月份已經接手了中央情報局——那個你夢寐以求的情報組織,為什麼麥克阿瑟將軍還會說出那樣的話,他真的覺得自己有把握打敗中國人嗎?」
「或許你不知道,麥克阿瑟是一個有點種族主義的沙文分子。日本的勝利讓他沖昏了頭腦。」艾倫·杜勒斯道,那是在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發生的對話,他說話多少有點口無遮攔——也可能因為麥克阿瑟和他的兄長那時候發生了一點小小的摩擦:
「在朝鮮戰場上有兩個戰爭,一個是真正的朝鮮戰爭,在這個荒涼的地帶上毫無準確的地圖,坦克沒有用武之地,重型火炮也只能留在後方,飛機無法察覺到軍隊的藏身之處,在溝壑和峽谷之中,埋伏了25萬紀律嚴明的軍隊——只等喇叭一吹,就要從兩側夾擊毫無準備的聯合國軍隊。而另外一個戰爭只存在於麥克阿瑟的想象中。」
美國人很快為麥克阿瑟的想象付出了慘重的代價。人們說,這是美國戰爭史上最可怕的慘敗之一。而麥克阿瑟則希望進攻中、國、東、北,或者向中、國、軍、隊集中的地方投擲□□,以緩解戰爭的局勢。
好在華盛頓集中著一些清醒的頭腦,他們清楚地知道,如果戰爭變成世界大戰,人類就將面對滅絕的危險。雖然北京沒有□□,但他們的盟友蘇聯有,這一點就能阻止麥克阿瑟,更別說聯合國也不贊成擴大戰爭了。
最後,忍無可忍的杜魯門召回了麥克阿瑟,換上了李奇微。戰爭在朝鮮半島陷入僵局。但這一決定,成為了共和黨人攻擊民主黨的理由。
不過,1950年年底的希爾維婭,尚且未能預見到華盛頓的風暴。領完諾貝爾□□后,她回到瑞士日內瓦,和自己的家人們共度了聖誕節。在新年到來之前,馬森上校前來拜訪——在共度了一段溫馨美好的時光之後,他找了個機會和希爾維婭單獨談話:
「你知道舒倫堡即將被驅逐出境的消息嗎?」
希爾維婭想了很久要用什麼態度面對舒倫堡,但當她真正見到舒倫堡的時候,她陷入了一陣久違的沉默,什麼話也沒說出來。戰爭中那個風度翩翩的美男子已經被病魔折磨得只剩下一副骨架,嘴唇褪色發白,只有眼中的光還是亮的。
「您在生病嗎,舒倫堡先生?」希爾維婭還是用之前的語氣和他說話,似乎找不到比這更好的方法面對舒倫堡。
舒倫堡攤開手:「您覺得我這樣的人,在監獄里能活的很長嗎?」
希爾維婭笑著嘆了口氣,她在紙上寫下一個地址:「我在這個地方有個別墅,有一個朋友,是個在米蘭工作的律師。他替我處理一些事情。您或許可以到這個地方去住——帕蘭扎,是個很美麗的地方。」
「我不需要您的同情或者施捨,希爾維婭。」舒倫堡挑了挑眉看著她,「雖然我知道您是出於好心才這麼做的。」
「我並不打算無償這麼做。」希爾維婭回答,「我有問題想要問您,您得保證給我解答。承認吧,舒倫堡先生,您需要住的地方,您的家人也是。」
舒倫堡和她對視了一會兒,最終還是笑了起來:「你總是讓我覺得有意思,希爾維婭。」
「你接受這個邀約?」
「我樂意接受諮詢,希爾維婭,只要足夠有挑戰。」舒倫堡輕聲道,「至於別的事情,我會打理一切,如果順利,我還能付你房租。」最後一句話帶著笑意。
希爾維婭好像從他身上找到了那個翩翩的知識分子的影子,她點了點頭,和他說了麥卡錫。
舒倫堡聽著她絮絮叨叨地說完了麥卡錫的種種事迹:「你在第三帝國生活過,為什麼不明白呢……
每當麥卡錫被駁倒一次,他就會出現在標題上一次。他對事實驚人的篡改能力已經留在了報紙的大標題上,那部分一向懶得細讀文字的人,在腦海中留下一個根深蒂固的印象,麥卡錫參議員已經發現了顛覆活動的事實。
你覺得希特勒是元首嗎?不,元首隻是一個幻影,一個附著在軀體上的光環,民眾需要他。僅此而已。」
「那怎麼做?」
「什麼都別做,希爾維婭。要擊破幻影,只能是一個強大的外力,或者是更強大的幻影。」舒倫堡道,「哪怕你刺殺了他——我是說如果,他的共和黨同僚也會推出其他人選。畢竟,大選就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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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一下線。
快完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