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入虎穴

「唧唧……唧唧……」

不知名昆蟲在叫喚，顯而易見今晚的天候同樣適合這些夜間活動習性的生物們四處游弋覓食。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陣地上安靜得很，除了昆蟲的叫喚聲再沒有其他聲音。戰位上的戰士抱著自己的武器閉目養神，另外還有一批戰士在防炮工事里睡覺，一旦有戰鬥，全員都可以在第一時間裡投入到陣地上。長期駐防在前沿陣地，戰士們的休息必須得得到保證，否則很難長期堅持。按照最高統帥部的部署要求，每支部隊的輪戰時間為十二個月，整整一年的時間，並非短期。

陳鐵軍此時回到了排指揮所工事里，在昏黃的煤油燈下趴在桌子上對著作戰地圖仔細地研究著。

毛建國大步走進來，身後跟著劉朝陽。

「鐵軍，你都看一個多小時了，看出什麼來沒。」劉朝陽走過來問道。

陳鐵軍頭也不抬，擰著眉頭說道，「奇怪，他要狙擊六連的兵，是怎麼躲過結合部的觀察哨的，三排在右翼結合部那裡有暗哨，六點也有暗哨，沒有理由同時躲過兩個暗哨貼近動手的。」

湊過來看了看，毛建國說，「你認為他是抵近陣地近距離開槍的？」

行家一出手就知道有沒有。對他們所在的二十五號地區的地形地貌，對五連負責的防禦區域，毛建國再熟悉不過了。天天對著作戰地圖看，幾乎能默寫出來。他看到陳鐵軍的焦點集中在五連和六連的結合部那裡，一下子就明白了陳鐵軍的判斷傾向。

「連長。」陳鐵軍看了看毛建國，指著六連左翼陣地說，「六連的那名排長是在這裡被擊中的，距離敵軍陣地有足足五百米的距離。我不認為那個狙擊手能在這個距離上在夜晚的條件下只用兩槍就擊中我兩名人員。這個距離根本看不見的。因此只有一種可能，那王八蛋越過了小河谷潛到了結合部這裡來。連長你看，結合部到六連左翼陣地只有一百米左右的距離。」

毛建國沉吟著說道，「你分析得有道理，但你也沒辦法保證他今晚會出現在右翼結合部這裡。」

陳鐵軍很果斷地說道，「連長，咱們不能坐以待斃。」

「劉朝陽跟我說了，你想前出偵察，說說你的計劃。」顯然，毛建國就是為這件事情來的。

陳鐵軍取出一張紙鋪在桌面上，拿起鉛筆就開始畫圖。他用簡潔的線條勾勒出左翼（左臀）陣地正前方的敵軍陣地以及那段小河谷的地形地貌來，一邊用各種符號代表著戰術動作，一邊說著，「我打算從我們排的左翼下高地，原來這裡是一片樹林，咱們全砍伐掉，樹木用來搭建防禦工事，清除了潛在的威脅，不過這裡的地勢起伏不平，是可以利用起來隱蔽前進的。越過小河谷到敵軍據守的高地正斜面，這個位置。」

他在那個點畫了一個圈，道，「在這裡可以反過來觀察咱們的陣地，也就是說，只要那個狙擊手越過小喝過抵近咱們陣地，我在這裡能給他來個守株待兔。」

「你要倒打？」毛建國聽明白了，暗暗抽了一口涼氣。

很簡單，陳鐵軍的意思是他背向敵軍陣地面朝己方陣地，如此一來，敵軍那名狙擊手一旦越過小河谷，就會變成背部朝向他。無疑，對那名狙擊手來說這是致命的態勢。可是同樣的，背朝地敵軍陣地的陳鐵軍同樣把自己放在了極度危險的位置上。

要知道他圈的那個點距離敵軍的前沿陣地不過二百米！

敵軍一個衝鋒就能把他給包圍起來！

「你這叫前出偵察？」毛建國瞪著眼說，「你這是自殺式伏擊！」

陳鐵軍凝重地說道，「連長，這是最好的辦法，是在團長限定時間內解決掉那個狙擊手的最好辦法。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冒點風險怎麼能打勝仗。」

「鐵軍，你跟我說的只是一個偵察行動，可沒說要藏對面去搞倒打。」劉朝陽看見毛建國斜過來的眼神，很生氣，瞪著眼對陳鐵軍說。

陳鐵軍耐心地解釋道，「連長，排長，之前我的確只是想過去看看，摸一摸敵軍前沿陣地的情況，至少能搞清楚那個狙擊手的運動路線，總能找到點痕迹的。可是後來仔細想了想，這個位置很適合伏擊。最關鍵的是，他們早晚會發現這個漏洞，所以機會非常的難得。」

毛建國是看出是個好機會，可他有其他顧慮。陳鐵軍是一等功臣，是595團乃至199師的重點培養戰士，是不容有失的。這麼危險的任務，他打心裡不願意陳鐵軍去執行。說句難聽的，陳鐵軍已經不需要更多功勞了。陳鐵軍在紅箭行動里立下的功勞夠他吃一輩子的，如果他長期在部隊發展的話。

可是，毛建國同樣知道，這個任務除了陳鐵軍，其他人執行起來沒有什麼把握。這正是兩難的地方。

看著陳鐵軍，毛建國的心情之複雜是超乎旁人想象的。要知道，僅僅是一個多月前，陳鐵軍還是只是粉嫩粉嫩的新戰士，入伍剛滿兩年。他才十八歲啊！十五六歲參軍入伍的戰士是很多的。為了謀一條出路，許多百姓家子弟虛報年齡參軍是常態。

然而此時此刻，毛建國無論從哪個方面來看，都不認為陳鐵軍是新戰士，更像是戰場老手。這一點在紅箭行動里已經有了充分的體現。甚至可以說，紅箭行動的成功，是陳鐵軍以一己之力挽回的。

在中轉站那裡陰差陽錯救了司令員這個事情，更多的是錦上添花。

顯然，作為後來人，陳鐵軍是知道毛建國的顧慮的，他笑了笑說道，「連長，我的實力你很清楚。那幫猴子攔不住我，只要發現那名狙擊手，我有九成的把握幹掉他，有八成的把握全須全尾地返回陣地。」

毛建國還在猶豫。

陳鐵軍的臉色嚴肅起來，「連長，今晚有絕佳的機會，錯過了就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遇上這麼好的天氣。不能再等了，否則咱們會不斷有戰士死在他槍下。」

聞此言，毛建國瞬間下了決心——陳鐵軍的命是命，其他戰士的命也是命！

「我讓全連的火力掩護你撤回。」毛建國說道，這是他能做的全部。

劉朝陽猶豫著說，「連長，營里怎麼說？」

「我找營長請示。」毛建國說著，問陳鐵軍，「什麼時候行動？」

陳鐵軍胸有成竹，道，「零點整出發，他肯定會在零點之後有動作。」

「理由？」毛建國問。

陳鐵軍說，「零點后大家的精神都比較亢奮，通常會持續到四五點鐘，然後會進入最疲勞的時候。連長你還看不出來嗎，那王八蛋就是要在我們精神最亢奮的時候進行挑戰，以此達到打擊我們士氣的目的。」

毛建國微微點頭表示認可，道，「你做準備吧，我去營部報告。」

「是！」陳鐵軍立正。

毛建國走了之後，陳鐵軍就和劉朝陽忙碌起來。製作偽裝衣是首要事情，並且要把所有能發出聲響的東西全部取下或者處理妥善，把所有能夠反光的地方進行塗黑處理，比如五六半槍身的一些部位。這些經驗都是從大規模戰事的時候總結出來的。

一場戰爭后需要學習總結的東西足夠折騰半個世紀，這一點都不誇張，哪怕僅僅是一個月的地面作戰。

一切準備妥當之後，陳鐵軍和劉朝陽回到戰位那裡時，牛忠實還在用微光夜視儀學習著觀察。陳鐵軍說，「大牛，這玩意兒需要使用電池的，你省著點用，電池耗盡了沒地方補充去。」

「我不知道是用電池的，我看了好久，怎麼辦？」牛忠實一聽，頓時緊張了起來。微光夜視儀能發揮多大的作用他已經領會得十分深刻了，所以一聽陳鐵軍這麼說，他自然緊張起來。

「什麼怎麼辦，省著點用，回頭再想辦法去搞電池。」陳鐵軍說道，把手電筒遞給他，道，「確定一下燈語，如果你發現目標，用燈語給我報方位。」

三人就商量起來。比如兩短表示的是三點鐘位置，一長兩短表示九點鐘位置，按照一定規律來確定。為了保險起見，牛忠實在隨身的筆記本上記下來了這些燈語的含義。

陳鐵軍不擔心留在陣地負責觀察的牛忠實發出的燈光會引起敵軍的懷疑，就算讓他們看到，他們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牛忠實只需要注意不要被冷槍冷炮打到就行。

做完這些準備工作后已經過去了兩個小時，營里很重視這次行動，在兩個小時內，營里做好了所有的準備工作。營長親自指揮，一旦陳鐵軍得手，全營的火力為他的撤退提供掩護。根據營里的指示，毛建國從二排里抽調出了一個班作為接應組，負責接應陳鐵軍的撤離。顯然大家都很清楚，難點不在於如何潛伏過去，而在於如何撤回來。陳鐵軍選擇的點距離敵軍前沿陣地不過二百米，距離己方陣地有足足三百米，並且要越過小河谷。別看一百米距離短，往往成敗就在這短短的一百米差距上。

陳鐵軍讓排里去個弟兄找了一些鍋底灰來，然後使勁把臉抹黑，把身體上暴露在外的皮膚都抹上鍋底灰。這會兒已經入夏，哪怕是晚上氣溫也是較高的，人體分泌出來的脂肪是絕對能夠產生反光的。

任何細節都不能遺漏。

倒是叫其他人刮目相看，一點也不覺得陳鐵軍這是多此一舉小題大做。

最後一次檢查武器裝備再一次確認燈語信號再一次把整個行動計劃捋一遍，二十三時三十分，陳鐵軍出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