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說中的不死神草：蓍草

先秦時期的人們還比較迷信，遇到問題時，首先想到的方法往往是占卜算一下吉凶。《左傳》中就記載了這樣一個故事。

春秋時期，晉國有一個國君，叫晉獻公，在一次征戰中俘虜了一個美麗的外族女子——驪姬，他很想娶她。於是招來主管算命的「太卜」來測吉凶，用的是商朝流傳下來的傳統方式——燒龜殼，燒完以後，太卜大人搖頭晃腦看了很久，告訴晉獻公：不吉。獻公很不高興，就招來另一個算命大師，這次使用了較為先進的「筮法」，用蓍草梗按照《周易》的秘傳來占卜，這次的結果讓獻公非常滿意：大吉。

於是晉獻公就遂了自己的意願，娶了驪姬。那位太卜嘆息說：「蓍草這種東西，怎麼能比得上我們沿用了好幾百年的龜甲占卜傳統文化呢！」後來晉獻公果然被驪姬忽悠瘸了，做了很多壞事，最後國破人亡，一代英雄憋屈而死。

春秋時期，《周易》文化中的蓍草算命正在逐漸取代龜甲，成為人們日常迷信預測活動的主流，只是還尚未被人完全接受。此後因為孔夫子的推崇，蓍草被捧上了神壇，成為一種神聖無比的植物。但在2000多年以後的今天，蓍草連同《周易》文化一起早已被絕大多數中國人所淡忘，蓍草也早就淪為了泯然眾人的雜草，不再被人提及。那麼，到底什麼是蓍草，它在2000多年裡又和人類有過哪些故事呢？讓我們一起撥開歷史的迷霧，探尋這種神草的過往。

傳說中的長壽草

其實蓍草在被人們用於算命之前，也只是一類普普通通的菊科蓍屬的草本植物。可能包括雲南蓍（Achilleawilsoniana）、歐蓍（Achilleamillefolium）、高山蓍（Achilleaalpina）等看起來相似的物種。儘管古人曾把它當成是一種稀有的珍奇，認為只有河南淮陽（伏羲老家）、山東曲阜（孔子老家）和山西晉祠（叔虞老家）才出產。但實際上，蓍草的生長範圍非常廣，在廣袤的神州大地上均有生長，甚至歐洲、美洲大陸也能見到這種植物的身影。

蓍草的長相也很平凡，有一點點像艾蒿，長著一身鋸齒形的葉子，像是一叢鳥類的羽毛，也像是某種多足綱的蟲子。所以在民間，它還有很多種諢號，比如鋸齒草、羽毛草、蜈蚣草，等等。它開一種白色的小花，不好看，也不能算丑，平凡而已。如果不告訴我它來歷這麼大，在野外見到時，肯定也不會多看一眼。

要說蓍草和其他草類有什麼不同，可能就在於它比其他的草本植物活得稍微長一點而已。西晉文學家張華編撰的《博物志》中說：「蓍一千歲而三百莖，其本已老，故知吉凶。」不錯，這其實是古人的想當然，蓍草的壽命其實只有兩到三年，這可真讓人悲傷。

算命所使用的是秋後采割的乾枯的稜柱形的蓍草莖稈。由於其長得又直又硬，而且不太容易折斷，實在是用作占卜的上好材料。《周易》中說「蓍之德，圓而神」，意思是說，它中心是圓形的，正符合了儒家「中庸」的要義。

孔子的弟子子路曾經問老師：「其他動物的骨頭燒灼以後同樣可以現出裂紋，其他植物的莖葉干硬以後同樣可以占卜，那麼占卜時為什麼一定要用龜甲和蓍草呢？」孔子回答說，跟它們的名字有關係，「蓍」字有一個「耆」字偏旁。而「耆」在古代通常是指60歲以上的老人，上古時期的社會裡，有了問題，往往需要藉助部落中耆老們的智慧，所以蓍草也就逐漸籠罩了一層智慧的光環，成為人們占卜的首選。

同理，長壽的烏龜也是這樣，成為占卜材料的緣由主要是它可以活得很長很長。不過我總是疑心孔子是倒因為果了，很可能是因為這種草活得比較長，人們才給它加了一個代表老人的「耆」字偏旁。正如《埤雅》一書中所說：「蓍……從耆，草之壽者也。」

蓍草卜筮的用法

按照司馬遷在《史記》中的說法，最早發現蓍草神奇功效的人是傳說中三皇之首的伏羲。他生活的年代里，中原大地上生長著茂密的蓍草，於是得到了神授秘籍的伏羲便採集蓍草，用特殊的方式來幫助部落里的先民們預測吉凶禍福。在河南省淮陽縣伏羲氏的墓園後面，就有一座鬱鬱蔥蔥，種滿了蓍草的「蓍草園」，就是傳說中伏羲的遺產。《淮陽縣誌》記載：「太昊陵後有蓍草園，牆高九尺，方廣八十步。」歷代皇帝都會派使者來到這裡，採集正宗的蓍草用於「卜筮」。

不過，伏羲畢竟只是傳說中的人物，中國古代對蓍草的使用很可能是從西周時期開始的。《禮記》中說，「龜為卜，策為筮」。「策」就是蓍草，可見，在西周時期，用龜甲算命叫「卜」，用蓍草算命叫「筮」。從這個「巫」部首就可以看出來，它其實是一種故老相傳的巫術。按照《史記》的說法，當時的人們可以用卜筮來解決生活中的一切難題，包括卜財、卜居、卜歲、卜天、卜徙等。不管人們對神靈有什麼要求、有什麼心愿，都可通過卜筮求得神靈的啟示。就像我們現在的少男少女，不管有什麼想要的東西，都可以試著在微博上轉一發錦鯉。

按照民俗學家的研究，最早的時候，人們僅僅是使用蓍草燃燒起來燒灼龜甲，僅僅是占卜中的一個配角。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出現了占卜的需求越來越多和烏龜數量不太夠用的矛盾，這樣一來，可以反覆使用的蓍草就逐漸成為人們的首選。

儘管國學家們告訴我們，《周易》是一部從地球奧秘到宇宙真理無所不包的神書，但是究其根本，我們會發現，它本質上還是一部記錄著古人算命和解讀方式的卜筮之書。通過《周易》，專家們解讀出了蓍草的使用方式。因為其中的術語太過複雜，操作也過於煩瑣，所以我們簡單介紹一下就好，如果有人願意真的用它占卜，可以再買一本《周易》研讀。

用蓍草卜筮的方式，叫作「揲蓍」。首先，我們需要找來50根干硬的蓍草莖稈棒，然後取出1根不用，所以你找來49根也是可以的，但是取出的這根代表的是萬物伊始的太極，所以最好還是要有。接下來再用這49根蓍草進行一系列複雜的分堆操作，這樣可以得到八卦中的某一個卦象，接下來就可以從卜辭書中查詢吉凶禍福了。

那麼問題就來了，這樣擺弄草棍，真的能夠準確預測未來的一切嗎？站在唯物主義的角度，我們當然是不大相信的，其實古人也未必多麼相信。比如說開頭時候我們說到的那位晉獻公，他在是否迎娶驪姬的問題上選擇相信了蓍草的結果，但是這並不代表他就是一個狂熱的「蓍草粉絲」，因為在後來不久面對是否答應秦國提親的問題上，這位國君就選擇了相信龜甲占卜的結果——因為龜甲的結果更符合他的心意。也就是說，在他心目中，不管是蓍草，還是龜甲，都只是讓別人相信它是一個道具而已，他需要的可能是一個「大富翁」遊戲中的「遙控骰子」。

大約從戰國末期開始，蓍草的地位就一路下滑，人們越來越不耐煩用複雜煩瑣的方式來卜筮，而是傾向於使用簡便的做法，比如扔三個銅錢，或者用更加簡單實用的「擲杯筊」法，甚至還有像郭德綱相聲中扔鞋的。

算命之外的用途

在古代中國這個等級分明的階級社會裡，蓍草除了用於卜筮之外，還按照長短高低成了身份的象徵，許慎先生在《說文解字》中說：「天子蓍九尺，諸侯七尺，大夫五尺，士三尺。」看到有諸侯和大夫，我們就可以知道這是周代的做法。天子為最高一級，要用長高到「九尺」的蓍草，其他的依次遞減，「士」是最低層的貴族，只能用長高「三尺」的，至於平民百姓，大概是根本不配用它的。

除了用於算命，蓍草還是一種很古老的藥用植物。無論是《神農本草經》，還是《本草綱目》，都將其列為草中上品，據說它有活血止痛的功效，是遠古時期人們常用的草藥。不但中醫會用，歐洲古代同樣會用，傳說特洛伊戰爭中希臘最偉大的英雄人物阿喀琉斯除了後腳跟外，全身刀槍不入。有一次，卻非常不幸地被人傷到後腳跟，幸虧他找到了蓍草來療傷，這才保住了性命，最終取得了戰爭的勝利。

蓍草的神聖光環，往往也使它跟名人扯上了關係。比如《史記》中就說老子李聃用艾蒿和蓍草做成席子來鋪，不知道有什麼神奇功效。西漢經學家韓嬰在《韓詩外傳》還記載了一個讓人難過的故事：有一天孔子在野外遇到了一個正在採集乾枯蓍草的婦女，看到她哭得非常哀痛，就停下來問她為什麼哭，婦女回答說，她用蓍草枯莖製作的發簪不小心遺失了。孔子就很奇怪，說：「這裡不是有大把大把的蓍草嗎？丟了一根蓍簪又有什麼可難過的呢？」婦女哭著說：「我難過的哪裡是丟了簪子啊，而是難過它身上承載的舊日時光啊！」

當然了，作為「大吃貨國」的群眾，我們最關心的還是蓍草能不能吃、好不好吃、怎麼吃。答案是肯定的，在春夏之交，採集蓍草的嫩綠莖葉，切碎以後拌上兩枚雞蛋，倒入油鍋中煎炒成熟，就是一道美味菜蔬，有一點點像艾蒿的味道。如果有一天你在野外遇到了蓍草，可以試著採集兩株回家，不管是用來算命，還是用來炒雞蛋，都是極好的。

拉丁學名：AchilleawilsonianaHeimerl

被子植物門，雙子葉植物綱，菊目，菊科，蓍屬。

多年生草本植物，分佈於中國甘肅東部、湖北西部、

湖南西北部、雲南等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