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大鵬悲劇

贊曰：

壯志當餐胡虜肉，

烈心可消北原冰，

會當直搗黃龍府，

誰料橫遭風波亭。

作為中華民族英雄的代表，岳飛名氣太大，事迹太多，而且寫岳飛的也車載斗量，以至於我提起他，竟無從下筆。直到我偶爾翻起《濟公傳》，才依稀有些脈絡可做為新的切入的視角。

不管是哪一個版本的濟公傳，哪怕是郭德綱的單口相聲，還是陳浩民的肥皂劇，都有一個知名反角，大鵬王。瓦特？我讀書少你不要騙我，這是在隱射誰？大鵬不是凡鳥，世間僅見的。從當時的時代背景看，還有誰？

眾所周知，岳鵬舉是大鵬金翅鳥下凡。「說岳」上說，大鵬與女土蝠在如來座前結仇，女土蝠被乾死轉世為秦王氏，終釀東窗事發。如來為磨大鵬凶性，貶大鵬下凡，同時抵禦赤須龍，扶保宋室一十八載。

這赤須龍又是另一段因果，話說長眉大仙下凡為徽宗道君皇帝，昏昧不堪，信用六賊，上不敬天，下不安民，玉帝震怒，派赤須龍下凡化生金兀朮，攪鬧宋室。這赤須龍非是旁人，也是我們熟悉的，按「飛龍傳」的說法，就是大宋開國之君趙匡胤。

這趙匡胤沒事攪鬧自己江山作甚？不要忘了，斧聲燭影，趙匡胤是被他親弟弟奪了江山，日後這趙氏宗室一系，全都是趙光義一脈，包括徽欽二帝，所以有赤須龍在天上告御狀，玉帝憫其可憐，令其下凡報仇，將趙光義一脈盡數掠往北國，以全因果的故事。這個是在《金槍傳》里吧。

據說，有一個在北宋滅亡時被俘虜北去的漢人，在他「北狩時就親見確聞之事」寫成的《呻吟語》中，說金虜宗室其貌絕類我太祖皇帝塑像。眾皆稱異。這也算旁證。

那麼這大鵬又為甚要與濟公作對呢？據說風波亭岳王一靈不昧，歸於靈山，他與降龍羅漢是大雷音寺的同事嘛。聞說降龍羅漢正下凡在南宋臨安遊戲人間，因著與秦檜仇讎未消，於是拜託降龍羅漢在人間與秦檜作對，以泄怨恨。卻沒想濟癲和尚雖然戲了秦相，但到後來反而選擇了善度而沒選擇惡度，所以大鵬對濟公也心生不滿。按歷史，瘋僧戲的秦相應該是秦禧（秦檜乾兒子）；按濟公傳，瘋僧戲秦相也絕非為大鵬報仇，濟癲對這段因果的態度是化解而不是單方面的撐場，濟癲似乎與佛祖一樣，有一種磨練、災衍也是修行的念頭。從禪理上講非為講不通，於岳飛方面講和秦檜確是漢奸角度講，就有些是非不分了。

不過，民間傳說並沒有諱言大鵬與岳飛的關係，濟公的故事一般有收服大鵬的情節。細究這些民間心理頗有可把玩之處。岳飛是民族英雄，已成定論；秦檜確是漢奸，也已成定論。並且武穆在民族英雄的主旋律宣揚中，基本也可以說是頂級與代表了。在這種情況下，隱隱有詆毀高大全形象的傾向，只能說明人們對無限拔高的反感。岳飛確是英雄，但並不是沒有缺點的聖人。從他干預立儲看，犯這個忌諱要麼他不懂事要麼他過於狂妄了。從他下獄只有幾個無名小卒為他鳴冤看，大佬們都不置一詞，只有韓世忠發了句牢騷，當時朝堂不可能全是秦檜黨羽，往輕里說這岳飛的同事關係搞得不咋滴。當然這一切絕非有為秦檜洗地的意思，秦檜也不可能被洗白。

而岳王確有虛高之嫌。我曾到過西湖，水光瀲灧中，並有著浩然正氣。清代詩人袁枚有這樣的詩句：「賴有岳於雙少保，人間始覺重西湖。」岳飛，于謙，再加上張煌言，都是世人譽為「西湖三傑」的華夏歷史上有名的愛國者與民族英雄。于謙死於自己人手裡而非外敵代理人，冤屈有過之無不及；張煌言於外敵得逞后矢志抗虜，鬥志有過之無不及。余嘗過岳王廟，香煙繚繞、人流如織；而日月雙懸于謙墓，門可羅雀、人跡罕至；至於實現「慚將赤手分三席」夙願的張煌言，早已無人知曉，西湖邊上找不到他的遺迹了。對比強烈啊。。。

現代人對岳案已經有了較為公允的看法。秦檜雖是漢奸，但秦檜害不死岳飛，殺岳飛者，趙構也。不過，在我看來，趙構不是傻子，願意自壞長城；也不像秦檜要殺岳飛那樣是因為於他在金國面前有利害關係，趙構肯定不是為了金國殺的岳飛，而是為了自己的江山與權力殺的。迎回二聖云云不算什麼。網上有種捧岳的言論，認為趙構是因為害怕金國的壓力而殺的岳飛，可又說岳飛把金國打得落花流水，這個邏輯我也是醉了。金國對趙構的壓力是基於他的強勢軍力，如果他的強勢軍力被岳飛壓制就不可能再有壓力。趙構殺岳飛的唯一可能是他認為岳飛對皇權構成了威脅。從史料上看，岳飛確有看似威脅皇權的痕迹，比如干預立嗣、比如擅收軍權。。。當然從現代角度講岳飛的所作所為都是為國為民，別說死罪，連指責都是不應該的。但就當時背景，在皇權語境下，就難說了，加上趙構本身有性格缺陷與陰暗心理，加上漢奸的推波助瀾。。。而對於封建皇權的獨裁專制的罪惡，也並非是趙構的搞出來的呀，趙構付他該付的責，不該為封建皇權的獨裁專制的罪惡背鍋，當然，秦檜是罪無可逭的。時值皇權坐大強收兵權，中興四將中劉張韓，均有建炎復辟從龍之功，也不過保全首領、僅以身免罷了，岳王不過是撞在風頭上，可惜了。。。。

謬史氏曰：就事論事，在那胡塵幟上的年代，漢奸橫行，統治者為了一己私利，冤殺大將，這是個悲劇。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這本身是封建綱常呀，有問題的是封建綱常，制度的問題，是更大的悲劇。悵而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