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碧幽蘭花
次日清晨,小天早起,他要和師傅做最後的道別。
別院小居,活了二十餘年,過了二十餘年,一時間離開多少存在些離別愁緒。
他執起掃帚開始清掃小居前散落的樹葉。這是他為師傅所做的最後一件事,師傅很怪,一生只收兩名弟子,以至於他離開后剩下自己一人孤寡。
「唉……」小天輕嘆放下掃帚,眼前的小居已經乾乾淨淨,此刻朝陽也已經初生,他躊躇在師傅居室前始終不願敲下那離別的門。
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此時自古以來都難以完全,何須傷感如今的離別呢?
「師傅。」他輕喚。
無人應。
「咵咵咵。」他輕敲。
無人應。
師傅今早賴床了?他輕推門——「吱呀。」門被推開了。
難道師傅早就起來了?
居室內,依舊嚴謹整潔,被褥已被疊好,牆上的字畫也還在,而主人無憂子卻不見蹤影。
桌上有封信,白色的信,一眼便能發現,信上還壓著一錠銀子。
筆跡已干,許是昨晚就已寫好。
「小天,無涯與你伴我二十餘年,如今離別,甚恐孤寡,所以離去。英雄,記住你是英雄,無憂子門下皆為英雄。長路漫漫,世道無常,英雄無悔,英雄無淚,望你記住為師昔日教導,望勿念,勿念!」
小天惆悵了許久,最後將信燒為了灰燼,他望了一眼屋內的格局,最後他長嘆一口氣,或許師傅還會歸來,字畫就讓他掛在牆上,被褥就讓他這樣放著罷……
他或許還會歸來,或許在他歸來之時,還能在師傅膝下煩聽嘮叨。
他拿走銀子,鎖好門,再回首一眼小居轉而一笑迎著朝陽躍下山崖。
碧幽谷山路險,秋季雜草枯黃,它們攔住了下山的路,縱然小天的輕功很好,但也不得不被這一片蒼黃所迷惑。
正午,他坐在一塊頗高的大石上悲嘆,路在腳下,可又該往哪兒走?
「咕嚕嚕……」
他的肚子發叫,師傅早飯也不給他留一頓,四下荒山野嶺又沒有村落……別說村落,連能吃的野菜都沒有,他又怎麼填飽肚子?
正當他幽怨之時,突然「唆!」的一聲,一條草蛇從他眼前飛速流過。他舔了舔發乾的嘴唇會心一笑,貌似找到了果脯的東西。
他站起身,一個跨步,手中的劍也同時出鞘。
劍光一閃,劍氣斬斷方圓十丈的枯草!
「唆!」草蛇失去了掩護,開始四下亂竄。
「看你往哪兒跑!」他收起劍拔腿就追,果真不下十步他便一手擒住了蛇頭。
他洋洋得意,正欲扒皮吃肉之時,突然一陣劇烈的山風襲來——山風太大,草地太滑,他一個不小心,往後踉蹌兩步倒了下去。
草蛇猛然掙脫了他的束縛鑽入草叢中消失不見……
到手的鴨子竟就這樣飛了?小天不甘咬牙一個飛撲鑽入草叢之中——
「不好!」他驚叫一聲。
枯草太密,甚至漫過了陡坡,他這一撲整個人都落空,最後他重心不穩隨著陡坡滾了下去……
也不知滾了十八二十圈,終於他穩住了身子。渾身的酸痛,再加以胃中的翻滾,讓他足足緩了半個時辰才睜眼掙扎地站了起來。
「呼……」一縷微風襲過,一陣蘭花香撲面而來……
他定睛一看才發現腳下乃至整個山頭的建蘭花開。
「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他一陣欣喜,師傅說過,下山之路必過蘭花灘,翻過蘭花灘就離村子不遠了……
蘭花香抹去了他的疼痛更與他帶來希望,他已迫不及待,聞著花香,尋著水聲,乘風而奔。
有村子,他又有銀子,那就不會餓肚子。
……
可誰說這裡只有蘭花?
午心月今日身著男兒裝,她眉宇間本來就有些英氣,所以人們看她第一眼絕對會認為是個秀氣的男子。
「小玉說得果然沒有錯。」她漫步在花海之中,口口都是沁人心脾的蘭花香。
「唉,只可惜美好卻只能留在空谷之中,真是可惜了。」她幽怨一嘆拾起一朵蘭花,愛不釋手。
在她身旁有一條小溪,這就是蘭花灘。
蘭花灘,高山流水而下。在高處有蘭花侵染,而中段起風,吹落花瓣,然後順流而下,在下灘聚集——這不是個天然的蘭花澡堂又是什麼?
「蘭花泡澡,才配得上我的女子香。」她痴痴一笑半跪在小溪旁。
小溪清澈,此刻就如一面鏡子,她被活生生地印在了水中。
她扶著自己的臉,看得有些痴迷,果然換一面鏡子就如同換了一張臉,但不管怎樣,她就算女扮男裝,也是絕代風華的。
這時,溪中有魚,魚輕吐水泡並露出頭,她覺得這魚甚是可愛,於是悠然一笑,顛倒眾生。
眾生既然是眾生,當然也包括魚。
小魚被她的絕世美顏所顛倒,它瞪大了眼睛不過片刻沉落溪底消失不見。
沉魚落雁,閉月羞花。
「呵呵。」她笑著站起身,她已經決定了寬衣解帶下溪暢遊一番,與此同時,她又回首探望了四周一眼,這裡除了蘭花與風之外肯定再無其他東西了……
小天不是東西,他是個人。
她終於放心解開了自己的腰帶,可就在這時,一聲驚呼自她身後傳來——
「小兄弟,你快些讓開,我停不住腳!」
小天的聲音,人的聲音,男人的聲音!
她才不會讓開,她要系好自己的腰帶。
所以她沒有讓開,所以停不住腳的小天一舉將她撞入了小溪之中。
……
午心月冰冷著容顏,她髮絲縈繞,有些狼狽,這或許是她一生中最狼狽的一次。而致使她如今模樣的人就在她身邊。
小天仰趟在她身旁,他是被淹昏過去的。他最大的缺點就是水性太差!
「鏘!」午心月咬唇抽出腰間的短刀,她要殺了小天。雖然小天是無心之舉,但在她看來殺人卻不需要理由,反正她殺的人已不計其數。
她的刀橫在小天的脖頸上但卻未割破小天的喉嚨,她遲疑了,因為她心想:「蘭花香已漫身,殺了他必定有血腥味,那麼自己這一趟豈不是白跑了?」
所以她緩緩收起了刀。
真是如此么?小天俊朗,白而無害。午心月倘若想讓他死,早就讓他淹死在溪水中。
她已救過他一次,那麼要殺他就很難了。
女子,都是口是心非的,午心月也一樣,雖然她心狠手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