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刀仙陽絕

第五十五章 刀仙陽絕

宋武獲得木德的認可是一件預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事情,不算是太過荒唐。而讓兩人都覺得荒唐的是兩人共同的命運,竟然都不是純正黃龍子、黃龍師。

韓非的出身簡單,當今韓王的親弟弟,生來獲得姬姓火德的庇佑,而韓國立國的憑據就是木德立國,燃燒自己增益天子宗家所在的東周。

所以,韓國是以木益火的火木德。

而宋國的土德國運,就來源於姬周火德與殷商木德,自然而然,具有火木德的韓國王室誕生一個受土德黃龍青睞的龍子、龍師,也在情理之中。

此刻,宋武獲得木德認可,意味著他與韓非的關係不僅僅是師兄弟。或黃龍選定的師友,而是一種休戚與共的關係。

因為,歷來龍子、龍師都是德行純正,根本沒有身兼兩德的先例發生!自然,他的黃龍子身份,韓非的黃龍師身份,都是值得商榷的,將會發生難以預測的變動。

宋武覺得荒唐之餘,便沒了其他的念想。而韓非,震撼之後則是深深的絕望,如果他不是黃龍師,宋武不是黃龍子,那水德秦國的攻伐勢頭,誰能阻擋!

沒有真正的黃龍子、黃龍師,誰來克制水德秦國?意味著,韓國即將滅亡,將是第一個滅亡的諸侯國,將緊隨宋國的腳步,化作歷史的塵埃。

韓非低落的神情,宋武看在眼裡想了想,恍然露笑:「我勁宋已亡,我有的只是空恨。而勁韓雖存,卻也朝夕將滅。師兄心中不好過,待國滅后,豈不是與子武一樣了?」

韓非瞪了宋武一眼,忍不住閉目長嘆一聲。他現在是韓國公子,韓王親弟弟,宋武是亡國王孫,懸差極大。可能今後十餘年後,他將與宋武一樣,成為亡國之人,喪家之犬。

宋武左右看一眼不見其他人蹤跡,挑眉:「師兄,子武聽說李斯前段時間來過師門,不告而來,不告而走。他圖的什麼?」

很顯然,李斯已經站在秦國水德陣營了。

韓非搖頭:「不知此事,如今與子武同享土木二德,不知子武有何看法?」

「子武以為當同舟共濟,不過子武承龍陽君人情,要前往魏都大梁,在魏國充當數月客將。」

宋武扳著指頭算,慢悠悠道:「我欲召集勁宋遺民重建一旅精銳,以圖後事。目前,子武缺乏兵甲器械、糧秣、營壘、軍吏,更缺乏名義。若抵達大梁,這些事情便容易置辦了,預計冬月前可積聚三千之眾。」

韓非報以苦笑,搖頭:「韓國的事情子武也明白,錢糧、兵馬,我一樣都沾不得。欲要助力子武,實屬有心無力。」

不是當今的韓王猜忌、約束韓非,而是國內宗室太過蠻橫,各方面防備王族插手兵權。申子變法時,王族支持的申子在變法過程中,差點將宗室弄死。申子變法失敗,宗室反撲回來,死抓著兵權不放手,根本不給王族插手的機會。

你插手,弄死你!

韓非若執意搶奪兵權或如信陵君年輕時那樣積聚門客培養力量,可能會引發韓國內亂。

就連主戰派的丞相張平,也不會違背宗室的意願,畢竟張平是宗室集團中的強力分家家主,他沒道理將手裡的刀子遞給王族,王族殺不了其他宗室,卻能殺他!

努嘴,宋武挑眉,吐一口濁氣:「也是。對了師兄,可知暴渠下落?」

這個韓非不屑笑笑。垂眉看著腳下石板:「他在宜陽流浪,這個消息新鄭城裡,有點能耐的都知道。又擔心其他人知道,便一個個裝糊塗。」

宋武不言語,韓非問:「莫非子武還想藉助暴氏的力量?」

搖頭,宋武摸摸鼻子:「生死禍福都是自取,隨他去吧。若是師兄這裡沒有用得上子武的地方,稍後我就趕赴大梁。」

一局天地博弈大棋還沒下完,韓非擠出笑容搖頭:「還未從荀師這裡出師,等三川之戰結束后,便能初步分出勝負。到時候何去何從,此時也是未知。」

宜陽城已成廢墟,暴渠鐵甲外罩的狻猊紋漆亮皮鎧已油垢一片,他肩上扛著一丈二長的鐵錐,鐵錐一頭挑著水葫蘆,另一頭挑著一串斷口模糊的頭顱,還在瀝血的頭顱。

駐步一處小村內,暴渠長呼一口氣,滿是油垢、血漬的面容只有一雙褐紅的眼珠子像活人,環視一圈后,來到井邊。

探頭一看,井中浮著一具小兒屍體,一屁股坐到地上,仰頭直愣愣看著蒼穹,他四面的屋舍廢墟,依舊能見乾涸血漬。

被殺的百姓屍體都已被秦軍陸續收殮埋葬,野外的尋不到,自有野外的生物進行處理。

「吁~」

噠噠的馬蹄聲緊隨而來,一眾輕甲背弓挎劍武士下馬,二十餘人包抄合圍暴渠,人人手按劍柄。

「暴渠將軍,我乃文昌君門客司寇川,如今國中正要盛葬武勝君,暴渠將軍不至,有違孝道呀,我韓國上下也將遺笑列國。」

擰開水葫蘆抿一口,緩緩擰著蓋子,暴渠咽著水,斜眼打量,道:「昨日還是前日,我就殺了文昌君的人,怎麼又來了?你是真的,死了的那些人是真的?」

「呃……暴渠將軍何出此言?武勝君與文昌君關係莫逆,定然是姦邪賊子冒充我等欲圖謀害暴渠將軍!」

自稱司寇川的人一句話還沒說完,暴渠四周的輕甲武士就抽劍踏步,或砍或刺,將暴渠四周封鎖不留生路。

二十餘口劍在一瞬間先後落在暴渠身上,電光閃過,二十餘口劍同時被震落,就連這些武士也癱軟在地,雙目儘是恐懼看著暴渠。

「兵家煞氣?」

司寇川凝聲自問不確定,後退兩步轉身就跑,沒跑兩步,胸口透出鮮紅劍刃,撲倒在地抽搐。

暴渠持劍將一名名武士斬首,搜集了部分乾糧、水囊后,鐵錐上兩端都挑著血淋淋的頭顱一步步離去,漫無目的的遊盪。

一處山路,暴渠駐步,斜眼打量對面的路人,奇怪的路人。

是一名背著一排兵器的蒼頭老者,以及一名騎在白虎脖子上的孩童,孩童神情獃滯,也傻愣愣看著暴渠。

蒼頭老者微微側身讓開道路,展臂俯首:「暴渠將軍先行。」

「你認識我?」

「不,老朽之人曾與老將軍、暴攻將軍討論過軍械革新,而八年前,暴攻將軍穿的,正是將軍身上這套狻猊戰甲。何況,自昨日起,老朽時時都能遇著搜尋將軍的人手。」

暴渠上下打量,嘴角翹起:「長者所負,應該是秦刀吧?」

蒼頭老者緩緩點頭:「是老朽遊走天下,與各地武者磋商定型的刀。是否會成為秦刀,還要看秦國將作府的心思。」

暴渠後退三步:「可否讓暴渠看看這刀真顏,昔年家兄對刀多有讚譽,可惜韓國重矛劍,受劍之影響,對刀多有排斥。」

劍的形狀是對稱的,刀不是,以對稱為美的審美氣氛中,對於刀從來都不待見。雖然有石刀、木刀、銅刀、鐵刀,可刀的形狀始終不討人喜歡。

儘管刀的打造難度比劍簡單的多,正因為簡單,反倒不如劍來的重要,劍是禮器,刀什麼都不是,反而是兇器,因為傳說邪神蚩尤的軍隊就大規模裝備過刀。

蒼頭老者解下背上包袱,將刀連著鞘展現在暴渠面前,緩緩拔開:「這是老朽在吳地虎丘上請吳越名匠打造,刀無名,還請將軍品鑒。」

暴渠細細看著筆直的單刃刀身,皺眉:「吳鉤、匈刀以切傷為主,且易於鎖拿對方兵刃,也易於上手。可長者所造之刀卻是直刃似劍,論使用刺擊不如劍,運用變化也不如劍。以暴渠之見,造此刀,不若造劍。」

老者頷首,卻是微笑著:「將軍此言在理,將軍應知一口打造好劍,費時不在冶鐵,而在於打造,要使之均衡、稱手。而這直刃刀,打造時所需工序遠遠少於造劍。一百匠人造劍,一年不過千五百口,而造此刀,可造五千口。」

「至於效用,將軍應知尺有所短寸有所長的道理,也可理解為丈有所短,寸有所長。劍的功用繁多複雜,上手不易;而吳鉤、匈刀易用但難傷人性命,不及劍刺擊有效。是故,老朽所造之刀,兼具刀之簡易,又有劍刺擊之利。且造價低廉,又適用于軍中善劍老手。這刀,就是丈、寸之間的尺,自有其效用。」

暴渠皺眉思索,搖頭:「到底能否大行於世,我也不知。若無大戰檢驗,列國之中,想來無人會斥資打造數千口刀。」

鐵資源是寶貴的,意味著錢、武力。

老者笑容不減:「將軍應該知道趙國自長平之戰後的情況,長平之戰前,趙軍依賴胡服騎射革新帶來的強盛,便不思進取。雖以騎軍取代車兵,可其軍士依舊以戈戟為主。長平之戰,趙括督率三十萬大軍誤入白起埋伏,那真是慘烈的一戰吶!」

似在感嘆,老者緩緩講述:「白起以車為陣,佐以矛兵大陣。趙之精騎以血肉之軀,突破車陣,卻喪命如林矛牆之前。趙括親率精銳突陣,依舊破不了如牆矛兵大陣,戰歿於秦軍矛兵大陣前。長平之戰後,趙軍吃了矛兵的大虧,這才上自黑衣衛士,下至各族家兵,都以長矛為主,放棄了戈戟。」

長平之戰的經過,暴渠是知道的,秦趙這對兄弟國家打的實在是太過兇險,在山丘地帶趙國的精銳騎軍發揮不出作用,步兵列陣搏殺時戈戟殺傷效果遠不如秦國的矛兵,可趙軍前赴後繼,決死突擊險些突破秦軍陣線。若不是趙括意外陣亡,那一戰的勝負還真不好說。

「戈戟如劍,功用雖多卻難上手。趙能棄矛戟而用矛,是因秦矛一戰覆滅趙之四十萬大軍。秦能領先各國改革兵制裝備矛,那也能裝備老夫所造之刀。在老夫看來,軍中長兵有矛足矣,而短兵有刀,便足矣!」

暴渠聽著毫不掩飾殺氣,眥目看著老者:「長者雖與我父兄有舊,可為韓國計較,今日暴渠不得不留下長者了。」

「謬矣,老將軍不是讓將軍出奔韓國么?將軍一族不負韓國,是韓國有負將軍一族,將軍這又是何必?」

暴渠傻眼了,這是他們父子間的私密話,上下打量老者,丟了鐵錐抱拳:「恕小子無禮,還未請教長者姓名。」

撫著白須,老頭神態傲然:「當年長平之戰後,老夫稱呼白起將軍為人屠,而白起將軍則稱呼老夫為陽絕。」

陽絕是一個稱呼,如今為懷念友情,成了名字。顧名思義,陽絕,從他手裡流出去的東西,能殺盡天下人。

「原來是墨家前輩,荀師座下駑鈍劣馬暴渠,見過前輩。」

陽絕撫須,另一手拍拍眼珠子轉動的身旁少年:「那是你暴氏世兄,你父與暴氏老將軍能算神交已久,你兩家也算是通家之好。」

暴渠看向騎白虎的少年不由背脊發涼,竟然是白起之子。面對陽絕所謂的『神交已久』,暴渠真的只能苦笑。

暴鳶能三番兩次從白起手中全身而退,還真能談得上讓白起『神交已久』。那些不值得白起神交、研究的對手,墳前的蒿草都有三尺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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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楚霸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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