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激斗 六
秦霜華聽了,說道:「畢十三你有把握嗎?現在可不是開玩笑的時候!」
畢十三山前扒下陸離上衣,露出背後皮膚,說道:「當然有把握了,我以前見過師父演示了一次。」說著,咬破指尖,照著法卷上的符文,在陸離背上畫了起來。
齊若虛抵擋著那巨大手掌的劍陣越來越吃力,他又喝道:「你們在幹什麼?還不快走!我快撐不住了!」
畢十三急忙說道:「這位師叔你一定要撐住,給我一點時間,一定可以殺掉這魔頭!」
齊若虛聽了這話,知道他們是不肯走了,無奈之下,只有相信畢十三所言,拼了性命也要擋住這手掌,當下咬緊牙關,儘力撐著。
過了一陣,畢十三終於畫完了符咒,齊若虛此時臉上已無半點血色,他問道:「好了沒有?」
畢十三說道:「符畫完了,還要念咒,師叔你再撐一會兒!」又對秦霜華說道:「快扶他盤腿坐下!」
秦霜華連忙扶著陸離盤腿坐下,畢十三便照著法卷念起咒語來:「太白金星在玉殿,玉皇發旨到壇前。南辰北斗皆下臨,昊天金闋嚷紛紛。紫薇宮中開聖駕,真言咒語請仙神。左請六丁大神將,右請六甲大神兵......」
此時齊若虛有喊道:「這位師侄你快點!我要撐不住了!」
那人回頭看了一眼那團鮮血,只見那鮮血正在瘋狂地吸收四周紅霧,越凝越緊,逐漸縮小,現在只有拳頭一般大。他見了,心中大喜,知道這丹很快便會煉成了。他寒聲說道:「死到臨頭還在玩什麼把戲!今晚你們都走不了!」
畢十三充耳不聞,只是專心念道:「通天元帥統天兵,白鶴仙師隨吾行。千家有請千家應,萬家有請萬家靈。扶起乩身乩童面,開口指點道分明。法門弟子轉拜請,列為諸神速降臨。神兵火急如律令!」念完,他一下子坐到地上,汗水早已將衣衫打濕透了。
「陸道友,全靠你了!」畢十三坐在地上不停地喘著粗氣。
齊若虛此時是真的抵擋不住了,只見那巨大的手掌猛地向下一壓,劍陣四散分離,瞬息間便壓到齊若虛身上,再次將他撞飛到洞壁上。
畢十三咒語一念完,陸離背後那道符文突然發出紅光,他只覺得體內竟不知從何處又湧出一股澎湃地真氣,正與那先前吞下那枚蛇妖內丹所化的真氣相激,痛得他渾身上下不住地顫抖。只見陸離臉上青筋時隱時現,雙目紅得像要噴出血來一般。
他此刻只想泄出體內真氣,當下站起身,握緊了絕塵劍,將真氣注入劍身,一劍向襲來的巨大手掌揮去。
劍鋒與手掌猛然相撞,手掌瞬間消散,那人竟被激得退後幾步,陸離卻穩穩地立在地上。只見那人情色驟變,眼中儘是驚疑,這個結果實在讓他難以置信。他又飛快地打出幾掌,陸離又是幾劍揮出,將他的攻擊盡數瓦解。
那人見陸離一步一步向他走來,再不敢怠慢,立即運起全身真氣,伸出兩手,連喝兩聲:「隻手遮天!隻手遮天!」只見那人化出兩隻手掌合二為一,一隻更加巨大而清晰的手掌向陸離襲來,隱隱有風雷之聲。
那手掌傳來的威壓逼得陸離喘不過氣來,他當即心念一聲:「真武盪魔劍法!」將渾身上下所有真氣匯入絕塵劍上,只見那絕塵劍劍身上瞬間發出刺眼的金色光華,將整個洞穴照得如同白晝一般明亮。他提著劍,快步向前衝去,一劍刺向那巨大的手掌。
「轟!」
其餘人等只聽得一身驚天動地的巨響,將整個山洞震得搖晃幾下。只見那巨大的手掌應聲而散,陸離還在向前,一瞬間,絕塵劍帶著刺眼的金光沒入那人胸膛。
那人神色一愣,不甘地看了一眼絕塵劍,接著看了一眼神情肅穆的陸離,又回頭看向青銅大鼎上那團鮮血,只見那團鮮血終於在此時凝成一個指甲蓋大小的丹丸,刷地一下落入鼎中。
那人含糊地說道:「丹......成......了!」話音剛落,只見數百道刺眼的金光自他體內射出,又聽見「嘭」地一聲,他便碎成難以計數的肉塊,散得滿地都是。他死了。
絕塵劍上的金光此時也消散了,陸離體內的真氣終於全部泄出。他一下子跪倒地上,杵著絕塵劍費力地站起了身,慢慢向其餘人走來。
秦霜華見了,連忙上前扶住陸離。只見陸離眉頭緊皺著,臉色蒼白如雪,眼中幾乎沒有神采。
那齊若虛氣若遊絲,胸口不停地劇烈起伏著。等秦霜華扶著陸離走到他身前,他慢慢伸出一隻手搭在陸離手腕上,緩緩說道:「他......全身經脈......被太過強大的真氣衝擊......丹田也......也破損不堪......只怕......只怕活不長了......」
秦霜華聽了,霎時間淚如雨下,向畢十三吼道:「你不是說有把握嗎?怎麼成了這個樣子!」
畢十三臉色也不好看,又喘了幾口粗氣,說道:「我說的有把握,是指有把握能殺掉那魔頭。你看,那魔頭不是被殺了嗎?我所言非虛。這陸道長就算要死,也是為斬妖除魔而死,這對我們修道之人來說,也算是死得其所。」
秦霜華喊道:「陸離死了你也活不成!我殺了你!」說著,提起長劍便向畢十三刺去。
「住手!我有辦法救陸師侄!」齊若虛說完,又吐出一口血來。
秦霜華聽了,當即住了手,焦急地看向齊若虛,說道:「道長你快說啊!什麼辦法?」
齊若虛緩緩抬手指向那青銅大鼎,說道:「那鼎中有一枚聚靈丹......快快取來給陸師侄服下......」
秦霜華立即跑到那青銅大鼎前,在鼎中角落裡拿到了那枚聚靈丹,丹上竟還是溫熱的。她連忙回去準備給陸離服下,陸離卻在此時開口了,他說道:「這丹......是那二十名少男少女的心血......煉成的......這等邪物......我寧死也不吃!」
秦霜華怒道:「這可由不得你了!」說著,一手捏住陸離下巴,一手將聚靈丹放入陸離口中。
那陸離沒有力氣掙脫開,眼見那聚靈丹被放到自己口中,只得緊閉咽喉,不讓其落入自己腹中。
秦霜華見了,又氣又急,也不去想那許多,當即俯下身去,將鮮紅的嘴唇覆到陸離嘴唇上,鼓起一口氣用力向陸離口中吹去。
一時間陸離腦中只有嘴唇上傳來的溫潤軟膩的觸感,無暇去想其他,那聚靈丹便被吹入腹中。他瞪大了眼睛看著咫尺之間的秦霜華的眼睛,呆在那裡。
那聚靈丹落到陸離腹中之後,秦霜華一張俏臉漲得緋紅,慌忙站起身背對著陸離。卻又聽得齊若虛在一旁說道:「哈哈......這位姑娘......你放心......我記得這真武宗......是沒有不能娶妻這條規矩的......」
畢十三聽了,也附和道:「對!對!我們茅山宗不能娶妻,他們真武宗倒是可以!」
秦霜華喝道:「住口!你這老道!傷成這樣也要說瘋話!還想不想活命了?還有你!畢十三!你們道士沒一個好東西!」
自那聚靈丹落入陸離腹中,陸離便感覺一股暖流游遍全身,精神頓時好了不少。他聽見秦霜華在罵道士,雖然他並做什麼該罵的事情,心中卻也沒由來的生出一陣羞愧。陸離起身後,見齊若虛氣息越來越微弱,連忙說道:「齊師叔!」
齊若虛微微向陸離笑了笑,說道:「陸師侄......我被那人傷了五臟六腑......活不了了......我想拜託你一件事......你可願意幫我......」
陸離聽了,說道:「齊師叔請講,陸離萬死不辭!」
齊若虛將他的長劍放到陸離手上,說道:「這柄驚陵劍伴隨我多年.......如今我身受重傷......只怕命不久矣......我想請你把它帶回東華派......親手交給我女兒......告訴她我是如何死在這裡的......免得她記掛......」說完,他用最後的力氣盤腿坐下,閉目仙去了。
陸離見齊若虛沒了氣息,知他已經離去,想到他對自己的救命之恩還未報,心中一片悲痛,便跪在地上恭敬地磕了三個響頭。秦霜華也對著齊若虛的屍身鞠了一躬。
畢十三也過來在齊若虛遺體前跪下磕了三個頭,說道:「齊師叔替天行道,斬妖除魔,不幸殞命,孑然仙去,實為我道門典範,師侄畢十三恭送齊師叔一路走好!」說完,便起身,又陸離說道:「我們走吧,這一夜實在太漫長了!」
離開之前,畢十三在洞穴里畫了一道神火符,待他念完咒語,熊熊大火將洞內事物燒得乾乾淨淨,一切都化為飛灰。
三人走入城中,畢十三便去乾坤堂找任清秋要酬金去了。餘下陸離和秦霜華,二人一路無話,在天上那輪圓圓的明月照耀之下,慢慢在靜謐無人的街道上走著。
不知過了多久,秦霜華開口了,她說道:「你的身體沒事了嗎?」
那聚靈丹已將他體內經脈丹田修復如初,只是經過一夜激戰,真氣耗盡,身心俱疲。他說道:「有勞秦捕快挂念,我的身體已經無礙了。只是秦捕快救命之恩,我實在不知該如何報答!」
秦霜華聽了,氣得一跺腳,說道:「你!你還說這些話!」說著便怒氣沖沖地向前走去。
陸離見了,心中驚疑不定,不知道自己又怎麼得罪她了,也不敢再言語,只是默默地跟在她身後走著。
就這樣一直走到那家客棧,秦霜華說道:「你快回去歇息吧!」說完,便徑直離開了。
陸離回到客棧房中,躺在床上輾轉難眠,一直想著自己到底怎麼惹得秦霜華生氣了。他腦子裡亂鬨哄的,但體內真氣耗盡,實在太累了,不多時,便漸漸睡去。
次日清晨,陸離自房中醒來,簡單洗漱了一番,將兩柄長劍負在背上,便下了樓去。他走過走廊,來到樓梯處,剛好看見正從外面走進客棧的秦霜華。秦霜華抬起頭,目光剛好與陸離碰個正著。
陸離一愣,便走下樓梯,與秦霜華在方桌邊坐下,點了幾個清淡的小菜。秦霜華對他說道:「早啊,小道士!」
陸離說道:「秦捕快,你也早!」
秦霜華說道:「不要叫我捕快了,我剛到衙門辭去了捕快一職,現在已經不是捕快了。」
陸離這時才注意到她並未穿捕快服,陸離說道:「好好的,為什麼不當捕快了呢?」
秦霜華嘆了一口氣,說道:「我當初做捕快是為了行俠仗義,可那知府貪贓枉法,不顧百姓安危,我在那狗官手下當差,不見得是一件好事,而且在很多時候,捕快的身份有著太多束縛,倒不如無拘無束的江湖中人來得痛快,便索性不幹了。昨晚發生的事情,讓我明白,這江湖上藏龍卧虎,自己的功力實在太過低微,自保都成問題,還談何況行俠仗義呢?我打算迴旋雲派去,好好修鍊,等某日修為精進,再到江湖上行走。」
陸離聽了,沉思一陣,說道:「秦姑娘你能這麼想,看來昨晚的事,對你觸動很大。朝廷腐敗,置蒼生於不顧,這天下之大,像昨晚那樣的事,不知有多少地方正在發生。想我陸離身為道士,本應替天行道,救百姓於水火,只是奈何功力低微,心有餘而力不足,實在萬分懺愧。」
秦霜華眸子里的光彩暗了幾分,說道:「小道士,替天行道四個字談何容易?天下之大,有太多我們看不到的地方,只要我們竭盡全力,能救一個便救一個。」
陸離聽了,想起昨晚的事,心中湧起陣陣苦澀。他說道:「那些少男少女,還有齊師叔,我......我一個也沒能救出來。」
秦霜華見陸離神色黯淡,說道:「小道士你別傷心,我們已經儘力了,雖然沒有救出他們,你也總算除掉了那妖人,為他們報仇了。不說這些了,你接下來要去哪裡?有什麼打算么?」說完,她自懷中取出龍蜒草,交給陸離,又說道:「龍蜒草我拿回來了!」
陸離拿著龍蜒草,感受著上面殘留的秦霜華的體溫,心中一暖,說道:「多謝秦捕快!我打算先回武當山真武觀,把龍蜒草交給我師父治傷。」
「然後呢?」她說著,眼中泛起期待。
陸離說道:「然後去東華派完成齊師叔遺命。」
「再然後呢?」她眼中期待之意更濃了。
陸離沉吟一陣,說道:「再然後......再然後我就不知道了,我沒想那麼遠。」
秦霜華聽了,心中大感失落,她自己也不知道心裡到底期待陸離說出些什麼來。她想了想,擠出一個笑容,說道:「江湖兇險,你又不是一個獨善其身的人,也不知道你下次睡死過去,會是誰背著你?」
陸離聽了,不知如何作答,只是沉默著。又聽見秦霜華說道:「陸離,要是有一天......我......我去武當山上找你,要你跟我一起行走江湖,你會答應嗎?」
陸離愣了一下,當即說道:「必萬死不辭!」
秦霜華聽了,笑吟吟地看著他的眼睛。陸離直視她的目光,感覺自己臉似火燒般灼熱,慌忙移開目光。
秦霜華見了他的窘態,笑意更甚,便拿起筷子,夾起一片青菜,低頭吃了起來。
陸離看不見她的眼睛,只能看見她微微聳動的嘴巴,突然想起昨晚山洞中,秦霜華喂他吃那聚靈丹的事來,心中開始慌張,不知道說什麼好,也吃起菜來。
二人無言,沉默了一陣。
吃罷這一餐,陸離站起身來,對秦霜華施了一禮,說道:「秦姑娘,我該走了,你多保重!」
秦霜華連忙起身,說道:「我送送你!」
陸離苦笑道:「不用了,你這一送,我怕自己再不想走了!」說完,便轉身離開了。
秦霜華聽了,看著陸離離去的背影,只是呆立在原地,不知道心裡在想些什麼。
陸離出了秦州城,一直往東走,一路上太平安穩,並未發生什麼事情,十日過後,終於回到了真武觀中。